睡后小故事

　　“已经七百六十九年过去啦，那小家伙就没想过来看看我这条单身鱼么，”鲛人慵懒地侧躺在由无数贝壳组成的美人卧上，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百般聊赖地把玩着缠绕在指间的发丝，无穷无尽的思念与牵挂悄然蔓延开来，把他的心撩得直痒痒，“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嗯？今天的海水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劲。”鲛人微微蹙眉，鼻尖似乎萦绕着一丝残存的怪味。
　　“大人！大人不好啦！”某虾兵匆匆忙忙地从殿外跑来，不料脚下一滑，以头抢地。
　　“慌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么？”鲛人瞪了它一眼，警告意味颇浓。
　　“是是是，大人您当然还健在，只不过咱们北边海域最近莫名出现了很多黑色油状漂浮物，现已有九十多名居住在附近的无辜百姓因其丧命。”那虾兵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它瞥见鲛人的脸色愈发阴沉。
　　“大概位置。”鲛人的目光阴鸷可怕，刺骨的寒意从他身上不断发散出来，他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
　　“十，十里河廊……”那虾兵瑟瑟发抖。
　　什……
　　鲛人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那个调戏两句就会莫名脸红的小傻瓜并非是不愿来，而是始终呆在他俩相遇的地方，迟迟地待他回去寻他么？
　　不，这绝对不可能！
　　鲛人不敢再想下去，那壮实灵活的鱼尾重重抽打身下的美人卧，借助着强劲的反作用力，他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随后轻盈地转身，鱼尾甩动骤然加速，身影悄然消失。
　　“大人……”那虾兵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轻声呢喃。
　　待鲛人赶到十里河廊，眼前的一幕令素来处变不惊的他心头大震。
　　一艘无比巨大的豪华游轮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着下沉，它的底部破了个大洞，深褐色的液体正从那里不断汩汩泄漏。
　　“啧，这是……”鲛人蹙眉，“石油？”
　　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唤声从旁传来，他循声寻去，却是如被滚滚天雷劈中般，大脑一片空白。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他，此时此刻正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两个孩童，在半张残破的渔网中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挣扎。
　　鱼尾上淡蓝色的鳞片被渔网上闪着寒光的铁钩刮下，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他素白的身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子，血液刚刚渗出便被发散着恶臭的海水稀释……
　　“可恶！”人鱼低声咒骂道，正专心对付渔网，根本无瑕注意四周，自然也没有发现远处的鲛人，“又栽在渔网上。”
　　鲛人回过神来，迅速游上前抓住渔网，小心翼翼地拆除了每个铁钩，随之发狠一扯，成功解救对方。
　　人鱼静静地望了他一眼，无言。
　　他冲他点点头，抱着孩子一路向上，朝海面游去。
　　鲛人正想舒一口气，却瞥见那缓缓沉没的游轮发出一声悠长的悲鸣，汹涌的海水疯狂吞噬着与海面几乎呈垂直状态的船身，船上的人类已经知道死期将至，个个惊慌失措。
　　有些人绝望到了极点，便无力地瘫坐在地放声哭嚎、嘶喊；有些更疯狂的则直接纵身一跃，落入幽暗的大海。
　　“啧，这些人类真是愚蠢，以为入了水就能逃出生天么？”鲛人冷笑一声，护着人鱼往某处隐约可见的小岛游去。
　　“笨蛋，别跟着我，快救人去，他们快不行了，”人鱼头也不回地加快速度，“不用担心我。”
　　“可是……”鲛人欲言又止。
　　“听话。对了，记得把他们带到那边的小岛上，那里相对安全些。”
　　“那先说好，仅限这次。”鲛人转身赴往游轮沉没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薄唇微动，低沉磁性的歌声悄然蔓延开来，如石子击入平静的湖面般，在所有生灵心中回荡着，激起层层涟漪……
　　歌声抚慰着人们惊恐万分的心，同时也为前来支援的部下指明了急需救援之地。
　　他硬生生地从身上挖去一瓣鳞片，锥心剧痛袭向他的大脑，刺激体内血液加速循环。
　　他的双耳愈加修长，口中虎牙寒光闪烁，有向獠牙转变的趋势。
　　但是，他仍没有停止歌唱。
　　“大人，我们来了！”海水中浮现出大片黑压压的身影，铺天盖地涌来。
　　鲛人手一挥，一马当先冲向破破烂烂的船体，伸手捞住某个昏迷的老人，转身往上送。
　　虾兵蟹将们见自家原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人变得如此助人为乐，不由得个个热泪盈眶。
　　艾玛，我家大人终于长大啦！
　　它们在感慨万分的同时，纷纷加入红领巾的搬运行业里来。
　　有些虾米首尾相连，接成一条长长的绳索，绳索一段紧环被救人类的腰，另一端则被十几只大螃蟹攥在钳子中，它们齐齐发力，这个人类便被一点点拉出海面；而更多的小家伙选择聚在人类身下，紧紧抱成团，口中涌出的大量泡泡制造出了不可思议的浮力，连人带虾（蟹）晃晃悠悠地向上浮去……
　　终于，巨轮被海水吞噬殆尽，那肆意翻涌的波涛逐渐恢复平静，如火如荼的救援行动也告一段落，劫后余生的人们相拥而泣。
　　“人鱼先生，谢谢你救了我。”一个怀中抱着布偶的小女孩向不远处的人鱼挥舞肉嘟嘟的小手，甜甜地笑。
　　人鱼不禁莞尔，他也笑着挥挥手，钻入水中无声无息地离开。
　　“就这么离开了？”鲛人从后头追上来，与他并列同游。
　　“嗯。”
　　“可那群人类里都没有人给你报酬啊。”
　　“救人只是种本能，报酬什么的无关紧要，”人鱼弯起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一句‘谢谢’便足矣。”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我们？”
　　“对，我们，”鲛人认真补充道，“而且是，只有我们。”
　　“那你觉得去哪儿更合适些？”
　　“要不去我寝宫的床上稍作休整吧？”鲛人坏笑着吻住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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