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朝觐未名山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校园婴尸、拜星助理，当然还有他的突然出现...距拉萨一别，已经两个多月了，她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出现，也没做好准备，像承诺的一样去看他，只是那张苍绿色的名片，一直被好好的放在包里。
　　正好周末，卓溪寒坐公交车回到家里。爸爸去外地做公益讲座，只有妈妈在家，她妈妈叫衣束方，供职于S市歌舞团，自己也开了一个连锁的舞蹈班，在她的记忆里，妈妈很美很高贵，但她们母女之间总是少了一些什么。
　　“妈妈，我回来了”
　　“溪寒回来啦，快坐，妈妈给你准备了水果”
　　“妈妈，我好想你呀，最近学校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
　　“是吗？来...快吃点”衣束方将及腰长发轻轻挽起，只顾把水果端到她面前，并没有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卓溪寒对此已习以为常。
　　妈妈就是这样，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从小到大，她都是高贵典雅的母亲，永远平和温柔，对卓溪寒也非常好，但这一份好，没有温度。按时叫醒、按时做好饭菜、按时接送上下课，买漂亮的小裙子、漂亮的书包，从小到大，在卓溪寒的记忆力，妈妈没有骂过她一句，甚至厉声呵斥都没有过。
　　卓溪寒一直认为那是妈妈的教养，那是妈妈爱自己的方式，她就是温婉的东方美人，从不动怒，从不苛责。直到去过安公子家里，嬉笑怒骂间，往往才有人间香气。
　　妈妈的爱在云上。不在心里。
　　于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妈妈的相处像两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不会挽手上街闲逛，不会聊邻居的八卦，不会说青春的秘密，甚至...甚至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
　　电话声音响起，衣束方提起长裙，缓步走到座机旁。这个声音也把卓溪寒从不好的情绪里抽离，她抬头看向妈妈，脸上又挂起了“日常微笑”。
　　“期景”那是卓溪寒爸爸的名字。妈妈淡淡地称呼，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继续说道：是，溪寒回来了，嗯，好，你也注意安全。
　　例行公事一般的问候，在卓溪寒的家里是常态，从她记事起，这个三口之家就没有过嬉笑怒骂，没有一个家该有的烟火气，事业有成、温文儒雅的爸爸，温婉持家、高贵典雅的妈妈，和一个从小乖巧，成绩好，性格好的女儿。三个人的家庭时光，几乎为零，父亲专研医术，母亲舞房练功，因此卓溪寒唯一的娱乐，就是把爸爸那一整柜的医书拿下来，小时候是认字，大一点就阅读学习，逐渐也就成了她的爱好。
　　“溪寒，你下午在家吃饭吗，我去准备晚餐”
　　“不了，妈妈，我要回学校一趟，社团还有点事”
　　“好的”
　　“那我先走了，妈妈”
　　“路上注意安全”衣束方坐在飘窗上，把她的俄罗斯蓝猫抱起放在腿上，轻轻抚摸，望着窗外的湖景。
　　没有回头看卓溪寒一眼。
　　嘴里都是关怀，语气却没有一丝温度。
　　卓溪寒走出门外，长长舒了一口气。人们都说，家是温柔的港湾，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可她总觉得，离开了家的空气才是自由轻松的。甚至说，那是一种逃离。
　　12岁那年，妈妈接卓溪寒放学回家，路上碰见同一小区的王阿姨，王阿姨的儿子和卓溪寒同班，有些调皮，成绩不好。王阿姨对卓溪寒称赞有加，说她人聪明，成绩好，小衣有这么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于是，衣束方开心地笑了一下，卓溪寒能清晰的分辨出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开心。
　　就是那么一个微笑，成为了卓溪寒初中高中努力的动力。可之后无论怎么努力读书，这个微笑也仅仅出现过一次，就那么一次。
　　走出小区门口，卓溪寒往公交站台走去，这个城市在自己不经意间，从春就跑到了夏。初夏的S市，有着独特的城市况味，新城区摩天大楼林立，城市新中心，而这个老城区却充满了人间气息，小商摊贩在街边小巷吆喝，自行车铃铃作响穿过弄堂，马路边的老树长了新芽。
　　天色渐暗，昏黄的路灯一起点亮，卓溪寒前后踱步，那辆直通大学城的公交车怎么还不来。初夏的夜还有些微凉，卓溪寒打了个冷颤，回头使劲儿踮起脚看着小区里那一栋房子，12楼、13楼.....一层一层的数，想看看“家”里的灯，有没有亮起。妈妈会不会也偶尔担心自己能否搭上公交车，是否已经回到学校....可是...妈妈此时应该在逗弄怀里的小猫，又怎么会想起她。
　　她把白色的运动服使劲儿往里裹了裹，买了一个路边的烤饼，边吃边等。卖烤饼的大爷在微起地风中，推着小车缓缓走过；游玩归来的小男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一蹦一跳地走过；浓情蜜意地小情侣，分吃着一个棉花糖，牵手走过。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昏黄灯光下，她瘦弱的模样，愈发显得形单影只。
　　慢慢啃咬着烤饼的卓溪寒，并没有发现，几十米开外，缓缓驶向自己的宝蓝色跑车。
　　那辆车停在自己身边时，她刚把最后一大口烤饼全部塞进嘴里。从跑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他径直走向卓溪寒，她眼珠瞪得大大的，一口烤饼噎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帝...帝崇天，你在这儿干嘛！”
　　“救一只流浪的小猫，迷路的小狗”说完，牵起坐在公交站台，一口烤饼还塞在嘴里的卓溪寒坐进车里。
　　他自己坐回驾驶座，斜身侧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他靠近时贴得很近，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白色衬衣里微动的喉结，和紧实的手臂肌肉线条。一股原野山森的味道包裹，这不是任何一种香水能代替的，仿佛那就是他的体味，像西南边陲苍绿的青山，又像藏地高冷凝绝的雪山。
　　“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你心里想去的地方”
　　倏一下，跑车狂奔出去。强烈的推背感，把卓溪寒震得生疼，风驰电掣间，隧道里的灯光似乎也奔跑了起来，绘织了一幅流光溢彩地光影绝章。这一切，如梦似幻，如梦之梦。
　　怎么，他就突然坐在了自己的身旁，连气息都能感受得到。
　　她咬着嘴唇，轻轻抬眼向左看了一眼，他的侧影，在急速往后退去的灯光下，更加英气逼人，平日里高冷、拒人于千里的感觉，在光影流动间，被风吹散了一些，多了一些人间气息。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他仿佛仍在天边，自是岿然不动，你却无论如何拼命追赶，也爬不上的山巅。
　　车内没有音乐，突然响起一阵声音。把卓溪寒从一些莫名伤感中拉扯回来。
　　她还没找到声音的源头，他已经按下接听键。
　　“喂”
　　“尊主！如何？”跑车的音响效果极佳，即使在飞速行驶的情况下，声音免提也像3D围绕声一样，包裹着车内人的耳朵。
　　“听你的开了跑车，可我没感觉到人家开心和喜欢”帝崇天轻瞟了她一眼，双手紧握着安全带，身体僵直，没有半点兴奋开心，像是遭罪。
　　“你是开的是宝蓝色那辆吗？”
　　“是”
　　“那你的复古中山装脱了吗？换成今年最新款的衬衣了吗”
　　“嗯”
　　“那不能够啊！宝蓝色小马是我的神车！战无不胜啊！”
　　“事实如此，你不行，下次换人”
　　“别别别！尊主，我肯定比景亭言强啊，再给我一次机会！是这女人太难缠了！气死我了！”
　　不等那头抱怨完，帝崇天已经挂断电话。
　　“如果你刚才说的是我的话，我...挺开心的”
　　“何必撒谎”
　　“没有”
　　“你皱眉头了，以前你一皱眉头就是很不开心了...”
　　“以前....”
　　帝崇天没有接话，就一路闷声开车，再不多说一句。
　　不知开了多久，车停了。
　　是一座古式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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