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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此次秋狝皇后要带魏璎珞那丫头？”乾隆卧在塌上翻着本闲书，富察容音在一旁亲自给他泡茶，端是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静好。
“是，璎珞素来多智，最机灵不过。秋狝大事，臣妾觉得带着她与明玉在身边颇为安心。”容音笑道。
“那丫头诡计多端，行为不守规矩，前次还敢向弘昼寻仇。依朕看就不是个好的！”乾隆鼻子哼气，不知为何一想起魏璎珞，他的气量就变狭窄。从书逢里瞄了一眼容音，他又问道，“你素来钟意尔晴沉稳大方，为何偏将她留下？”
皇后表情还是轻柔如风，不紧不慢道，“正因尔晴沉稳，臣妾出门她恰能守着长春宫。”
乾隆六年七月，大清治兵以狝，恢复圣祖制度。帝后先奉太后至避暑山庄，免沿路额赋，一派盛世气象。此次盛典因时隔多年，尤为被乾隆看重，着令朝廷重臣及家眷、上三旗子弟伴驾。
富察容音得知阿玛额娘亦在伴驾之列，对这长途跋涉之旅期待起来。璎珞得知自己在皇后随驾之列也颇为雀跃，离开这铁笼般的皇宫，裕太妃的人马说不得就会伺机对自己下手。她与傅恒已筹划许久，只要那人敢出手，便有了她可以抓住的破绽。
圣驾到了热河行宫，免不得在如意洲大宴朝臣亲眷与前来朝拜的蒙古王公。蒙古人送上的一对纯白鹰隼更是大悦龙心，这行宫里着实热闹了好几日，才算消停下来。因在行宫，规矩比起紫禁城松快许多，众人也终于有了走访宴饮的机会。一些贵妇人还借机为适婚之龄的儿女相看起来，其中富察家的九少爷傅恒最引人瞩目。
“娘娘，咱家夫人和几位命妇夫人一起来了！”明玉打起珠帘，一脸欣然地向富察皇后禀报。
“还不快请。”容音笑道，她知今日额娘会来拜访，早早便在烟波致爽殿等候。
璎珞向外一瞧，五六个通身华贵的诰命夫人正穿过殿前的回廊。为首的那位与皇后、傅恒五官有三分相像，人到中年却仍雍容妍丽，想来便是富察夫人。她身侧一位风姿萧然的夫人也十分打眼，左手还牵着个圆脸红裳的半大少女。
“臣妇参加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诸夫人进殿后向皇后请安行礼。容音连日来忙于宫宴，还未得与富察夫人说上几句体己话，忙让她们免礼赐座。
富察容音笑道，“不必拘礼，大家来本宫这喝茶叙话，这殿里也多了几分人气。瓜尔佳夫人，你身边这位娇客想必是英罗吧？几年不见竟已出落得如此标志。”
璎珞方才看到的圆脸少女出列行礼，仰着稚气未脱的小脸道，“臣女瓜尔佳英罗给娘娘请安。英罗今年十三岁了，但不敢自称娇客，我饭量比宫里的巴图鲁还大哩！”
原来那萧然绰约的贵妇乃满洲第一望族苏完瓜尔佳氏的当家夫人，而少女便是她的掌上明珠英罗格格。
几位夫人闻言皆笑作一团，气氛活络起来。因大家皆是乾隆宠臣的亲眷，过去多少打过照面，殿内你一言我一语从沿路风土聊到西洋来的新玩意，颇为融洽。
富察夫人的心思却未完全放在叙话上，自己那孽障儿子临行前便坦白想求娶的包衣姑娘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魏璎珞。
“额娘，到了热河行宫孩儿得在皇上跟前行走。姐姐又矜着身份，若有不长眼的人欺负您未来的儿媳妇，还请额娘照拂一二。”她这儿子平日也算做派沉稳，唯独在娶妻这事上像着了魔，厚着脸皮求上自己。
想到这富察夫人便嘴角微抽，她只是叫傅恒自己争取，何时应下这门亲事了？她微眯起眼，明玉她是认得的，那容音身后的大宫女必是魏璎珞。这碧玉年华的少女穿着极简，一袭质地精良的月白色旗装，浑身上下没有逾矩的饰品，唯鬓发上攒着两簇浅粉色的秋芙蓉。
澹澹芙蓉面，拒霜天然色。阅历丰富如富察夫人也不住暗暗点头，这魏璎珞出身虽低微，看起来却十分不俗。
“瓜尔佳夫人，您看着有些心不在焉，怕是从科尔沁草原过来舟车劳顿罢。”户部尚书夫人高佳氏掩面笑道，她正是慧贵妃的亲姑姑。虽然慧贵妃的父亲出身贫寒，但是凭着女儿一路荣华，如今还抬入镶黄旗。高大人的幼妹，亦嫁入了簪缨之家。
在皇后面前走神是极失礼的事，富察容音也不住往瓜尔佳夫人的方向看去。瓜尔佳夫人闻言起身，缓缓开口，“请皇后娘娘赎罪，臣妇的确走神了。却不是因为连日奔波，而是您身后的姑娘和臣妇已逝的长女英琴眼神肖似，不由感怀思人。”
容音曾听闻瓜尔佳夫人曾有一女，秀慧无双但只六岁便香消玉殒了。她联想起同样早慧伤逝的永琏，如何不明白瓜尔佳夫人的心情？她安抚道，“既然有缘，璎珞还不快给瓜尔佳夫人请安。”
璎珞闻言一愣，还是出来福了福。她自出生起就失去母亲，只有魏璎宁长姐如母拉扯她长大，见这思念爱女的瓜尔佳夫人便厌恶不起来。
到了中午，富察皇后又设了午宴留众人吃饭。秋高气爽，这烟波致爽殿的景致又是圣祖爷精心打造，夫人们都十分尽兴。只是在宴会行将结束时，马佳氏摸了摸鬓发，脸色骤然一变。
“臣妇有要事禀报，不得不扰了娘娘和诸夫人的兴致。”苏氏在大丫鬟搀扶下，离席欠身道。
“不必多礼，出了什么事？”富察容音问道，她在后宫多年，所谓宴无好宴，恐怕今天又要应了这个不成文的道理。
“因今日要向皇后娘娘请安，臣妇特地戴了先帝爷赏赐给婆婆的八宝鎏金点翠钗。”高佳氏用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若说丢了旁的，臣妇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便当赏赐下人了。只是这乃御赐之物——”
众人低声议论，偷窃御赐之物乃是重罪，若被抓到少不得被赶出宫去。容音蹙眉问道，“何时所丢？依你看何人有嫌疑？”
“臣妇入席时那钗子明明还在，身旁伺候的只有大丫鬟如茵，她是从小跟着我的家生子不可能偷盗。”高佳氏顿了顿，好像很不容易鼓起勇气道，“唯一近身的便是方才给臣妇布菜的璎珞姑娘。”
“你胡说！”高佳氏话音刚落，坐在她旁边的瓜尔佳英罗便拍桌起身。“因额娘说璎珞姐姐像我阿姐，方才我一直在细细打量她，璎珞姐姐根本没有碰你一根一毫。”
高佳氏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细眉一挑，轻轻咳嗽一声。一位在殿内服侍的粗使宫女跪下，带着颤音道，“娘娘，奴才莺歌刚才确实看到璎珞姑娘用袖子扫过这位夫人的鬓发。”
魏璎珞心里冷笑，这种事情于她已经家常便饭，慧贵妃和自己已结了死仇，三分五次陷害不得，上次夜访褚秀宫笼络自己亦未成功。今日发动自己亲姑姑来陷害自己，少不得是与裕太妃搭上了关系，想一并给自己下绊子。而那高佳氏的说法做派，倒当真和贵妃五分相似。
她款款走到皇后面前行礼，立如傲然松竹。“自宴会开始之时，璎珞便在此处服侍，未曾离场。若是我偷了钗子，自然还在我身上，奴才请娘娘派人搜身证我清白。”
“大胆，这里有你这小宫女辩驳的份？”高佳氏自恃身份高贵，一般宫女此时早抖如糠粒，这魏璎珞竟然这样不惧不怕还要与她对峙。
富察夫人闻言皱眉，朗声道，“您这话说得不近人情，璎珞姑娘怎么也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代表长春宫的脸面。您不分青红皂白地扣在她头上，是不是认定了娘娘身边皆是鸡鸣狗盗之人？”
“臣妇惶恐。”高佳氏没想到皇后娘娘的生母富察氏竟站出来给魏璎珞撑腰，还拐弯抹角地讽刺她辱没皇后名声。
魏璎珞本就有把握脱身，听到富察夫人竟出言相帮也是一怔，那可是傅恒的额娘……她施施然转向指认她的莺歌问道，“莺歌，你是看我在布哪道菜时碰了夫人的鬓发？”
莺歌面色发白，咬了咬唇道，“…是…是上栗子牛乳酥的时候。”
“哦？”璎珞轻笑出声，“我怎么不记得夫人用过这道菜？开宴前夫人身边的如茵姐姐亲自告诉我，夫人食不得牛乳故而这道菜不必上了。”
听她一说，高佳氏双目瞪圆，她的确不能食牛乳！此时沉默许久的瓜尔佳夫人叹息，“想来是夫人您忘了钗子在哪。”
“璎珞虽然无辜，却愿意为夫人分忧。”魏璎珞跪下对富察容音道，“恳请娘娘派得力的嬷嬷搜一搜如茵的身，如今只有她与户部尚书夫人接触过。对了，说谎的莺歌最好也察看一番。“
富察容音摆摆手，两个老嬷嬷便把两人拖下去搜身，这高佳氏在宴会上诬陷魏璎珞，也是给了长春宫没脸，她自然不能轻拿轻放。最后果在如茵身上搜到了八宝鎏金点翠钗，而莺歌身上则有十两白银。二人自是被当成罪魁祸首发落出去，高佳氏毕竟乃重臣亲眷侥幸没有祸及上身，却也得了个没脸。
宴罢，璎珞独自立在殿外，任凭花落肩头。陪在太后身旁的裕太妃发现内宅手段于她无用，会不会来些更狠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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