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妖老大

　　苏阳也见过不少妖怪，却没瞧见这样可怜的。

　　对，是可怜。女人躺在床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破败不堪的身子让她想要挪动都成了很大的问题。此刻却尽力伸长了身子，两只干枯的双手死死抓着陈铭宇的衣摆，嘴里断断续续的发着沙哑的音节。

　　“不要。。。求。。。。。。死。。。是。。。。。。解脱。。。。。。”苏阳大概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换成自己，如果是这副模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也宁愿早点结束这样的生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如果是这样没有任何质量的生命，甚至还会连累到身边的人，不如早点结束的好。

　　苏阳能感觉得出来，陈铭宇极力的想要维持女人的生命。跪在地上，半步也不曾挪动，而祁连倒退了几步，就这样堪堪避开了他的身子。

　　“起来吧。”祁连见女人和陈铭宇的样子，许久才开了口，“就算你跪到死，我也救不了她。”

　　“真的没法子了？”陈铭宇虽然不知道祁连的真实身份，但多少打听到一些，若是他都说没得救，那估计是真的没法子了。其实陈铭宇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但人总是会抱着侥幸和期待，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放弃。

　　看见祁连站在远处默默的点了点头，陈铭宇红着眼睛，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儿时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那酸涩的滋味，并不好受，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原本还在床上挣扎的女人，听了祁连的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歪倒在了床边，干枯如老树皮的脸上，竟然隐约能瞧见一丝笑意。

　　苏阳见祁连后退了几步，到了门口，也跟着后退了几步，紧挨着他站着。不知道是因为女人的样子是在太可怖，还是这母子俩也、的样子太过了可怜，苏阳只想快些离开，但是瞧着祁连只是后退几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苏阳一时间也摸不清他究竟想做什么，索性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侧。

　　“宇儿。。。。。。出去。”女人伏在床上过了许久，挣扎着抬起头来，盯着祁连，却开口让陈铭宇离开。

　　“妈！”陈铭宇瞧着女人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却久久不曾挪动身子。

　　“去。。。。。。吧。。。。。。”

　　祁连见女人每说一个字，都吃力的浑身颤抖，模样着实可怜，轻轻挥了挥手，从衣袖里闪出一丝金线，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快速消失在女人身上。

　　原本还伏在床上，脸抬个头都很费劲的女人，感觉自己竟然恢复了一些体力，努力撑着身子半靠在了床上，又很费力的捞了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虽然是丝质轻薄的面料，但触及伤痕累累的皮肤之时，她还是疼的抽动了身体，却忍着疼痛掩盖好自己，若不是不能动弹，她并不想以现在的鬼样子见人，就算是妖，也有妖的尊严和脸面。

　　“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和这位大人说。”说完，她冲着陈铭宇招了招手。

　　“你感觉好些了吗？”陈铭宇瞧着她原本脸话都说不利索，只能躺在床上，这会儿却有了精神，甚至都动动身子，眼里的欣喜之色掩盖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女人干枯瘦削的手。

　　“去吧，我都撑了这么久了，不用担心。”女人伸手摸了摸陈铭宇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给以安抚。

　　“嗯，您饿不饿？我去给准备点吃的。”

　　“嗯。”女人笑着点了点头，干枯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些笑意而好看起来，反而显得有些狰狞。

　　“那我也出去等等？”苏阳见陈铭宇三步一回头的出了门，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祁连，他虽然好奇女人的来历，但这人既然都把自己的儿子遣开来，说不定她说的话也不像让苏阳听见。

　　“不用，坐下说吧。”祁连见陈铭宇离开，伸手做了个锁门的动作，才转身看了看苏阳。

　　空荡荡的屋子里并没有可以歇脚的桌椅，祁连把门关上以后，屋内绕烧的烛台和香火味道愈发浓郁，苏阳看着满地的火苗，索性挪了挪那些活动的烛台和香火罐子，直接坐到了地上。

　　祁连原本是准备从乾坤袋里找两张椅子坐下，瞧见苏阳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地上，索性也坐了下来，又挥手将那些燃烧的小火苗全都灭了，又从乾坤袋里掏了一个小花盆出来放在了地上。

　　苏阳还是第一次见，那小花盆不过手掌大小，里面种着的竟然是麒麟草，不过光秃秃的只有一根根茎，要是没有那层淡淡的金光笼罩着，应该是丑的很。

　　原本屋内还浓郁的气息，竟然一点点散去，连那让人作呕的腐烂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苏阳眯着眼睛，瞧着那一株不过手指头长短的麒麟草，他倒是没想到这东西还有驱味的功效，琢磨着有机会，还是找祁连讨一点比较好，这个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良品啊。

　　“原来真的是麒麟大人。”女人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安静地放在地上的那一株麒麟草。

　　“你见过我？”祁连并不太想看躺在床上的女人，因为她的模样实在是不怎么招人喜欢，好在她自己有点力气用薄毯将自己的身体盖上了。

　　“听说过，毕竟您是上古大妖，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祁连听到他说的话，也没在说什么。女人说没错，自己这些年深居简出，但和其他几个大妖比，算是比较活跃的，被记住或者惦记都不奇怪。

　　“所以，是你让陈铭宇去找的祁连？”苏阳本想说我们，但是想想估计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由始至终看中的都是祁连而已。

　　“我以前跟他说过一些你们的事，当然很多也都是大家口口相传的，宇儿常年混迹鬼市，能打听到大人，也不算什么难事，”女人说完顿了顿，“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他能把您请来。”

　　女人没有说谎，祁连并不爱管闲事，这次若不是看在欧阳曦和九尾的面子上，自己也不会来。虽然麒麟的地位尊贵，并不代表他能违背天道的意思，女人的这个状态，根本就是她自己寿元已尽，又违背了天道种下的恶果。

　　“不如说说你的事？”祁连并不喜欢打听人的隐私，但陈铭宇身上除去那股子腐烂的将死之气之外，竟然还有一丝不被察觉的妖气，这是祁连没想到的。当初在鬼市见他第一面的时候，祁连试探过，根本没有，九尾也在场，必然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

　　“那可要说很久很久了。”女人歪在床边，眯着眼睛，看着窗户，原本宽大的窗户如今都被封的死死的，厚厚的窗花遮住了所有的视线。她并不畏光，这视线不过是为了防止有人能从外面瞧见屋内的模样。

　　“我记得我生宇儿的时候，就是在这屋子呢。”女人说完陷入的长久的回忆之中。

　　她是一只活了几百年的青蛇，化形的时候，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她并不是靠修炼化形，而是无意间吞了山间的一只精怪，得了它的内丹，才有了意识。化形之前的记忆她记得并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差点被人剥了蛇皮拿去烤肉，那个要剥了自己蛇皮的家伙，就是她挣扎间吞掉的山精。

　　化形以后，她害怕那个山精的同伴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就悄悄地下了山。隐姓埋名一只活的很小心翼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忘记了自己的出生的来历，她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是因为容貌不曾有过变化，每隔十几年她都要换个居所，怕被人类瞧出异常。

　　遇到陈铭宇的父亲之时，她以为自己不会对一个人类动心，毕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她曾经靠食人生存。凡是都有因果，她最后竟然还有了陈铭宇。这么多年，她从未听说过有妖怪和人类有过孩子这种事情。

　　怀着忐忑的心情生下陈铭宇，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身体从最初强健慢慢衰弱，她竟然束手无策，陈铭宇的父亲，并不是意外去世，而是她制造了意外，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喂了陈铭宇。为的，只是给自己的儿子续命。

　　人和妖的结合，本就违背了天道，更何况还生下了孩子。陈铭宇年幼的时候，天道并没有发现，等到他渐渐长大，天道才察觉到他的存在，他本就是不容于天地间的存在，更何况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吃了生父的心脏，就能让陈铭宇健康的活下去，而且真的下手杀害了自己的爱人取了心脏。

　　“那，陈铭宇知道自己吃了父亲的心脏？”苏阳见女人一脸痛苦，还是问出了口，他见过不少妖怪，但大多对人类都敬而远之，陈铭宇看起来至少是个健康的人类，如果他真的吃了自己生父的心脏，那成了什么？

　　“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意外是我和他商量好了的，为的就是让宇儿相信他父亲是意外去世。”

　　苏阳记得，陈家败落就是从那场工厂的大火开始的，陈父当时在工厂考察，结果一个激愤的工人因为报复领导点燃自己，导致了爆炸，之后工厂大火，死伤数十人。

　　“你。。。。。。”苏阳看过那个报道，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也能猜到当时那场爆炸的惨烈，“为了一个人，害了那么多性命！”

　　“怎么？觉得我坏的彻底？连自己的爱人都下手？”女人躺在床上，看着苏阳一脸愤懑的样子想笑却笑不出来，“难道只有你们人类重感情？宇儿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就那么一点点衰弱，死在我面前。”

　　“那也不该拿那么多人的命去换！”苏阳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呵呵~你知道我们妖要活多久吗？几百年，几千年，人类呢？不过短短数十年，用几条人命换我宇儿几百年的寿命，不是很划算？”

　　“你！”苏阳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不出手揍她，他知道这人根本没把人命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也敌不过儿子几百年的寿命。

　　“但那么多人命，还是没能换回你儿子的命不是吗？”祁连感觉到苏阳的怒意，他也是头一次瞧见苏阳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原本还在他体内毫无踪迹可寻的凤凰真火，如今竟然随着他的怒意高涨，似乎随时都会喷薄而发。

　　“对！”女人双眼空洞毫无生气可言，但原本盖在毯子底下的身子似乎有了变化。

　　苏阳瞧见原本瘦弱的盖子毯子下面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从床尾竟然伸出一条粗壮的尾巴来，不过那尾巴上的鳞片毫无光泽不说，还有很多地方都光秃秃的露出腐肉。

　　“吃了你们，我宇儿就能活下去！吃了你们！”原本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竟然瞬间化成一条粗大的蟒蛇，整个蛇身蜷缩在一起，竟然比那张大床还要大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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