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杀了你

　　放在枕边的耳机里传出声响，把我从浅眠中惊醒，我猛地跳起来，抓上耳机戴上，激情中的喘息声冲进耳朵里，我拿起桌上的望远镜，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偷偷朝对面楼下的窗口望去，果然，一大早乜翡又和那个狗男人胡天胡地了。
　　由于窗帘遮挡，对面床上是什么景象我看不清楚，但是窃听器传来的声音却让我如临现场，我牙齿都快咬碎了，乜翡在床上是怎么诱人的姿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交往了四年，他的身体是那么柔软，喘息是那么魅惑，我以为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谁知道一个月之前他告诉我他要离开我。
　　他离开了我们共同的家，辞去了工作，换了手机号，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都联络不到他，正当我痛苦地觉得不如死去时，我居然发现他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每天晚上和那个男人共进晚餐，饭后一起散步，回到家里一起看电视，□□，所有以前他和我做过的事情，他现在和另一个男人在做，我气得发疯，抛下一切事情，从城南跑到城北，在他现在住的房子对面的楼上租下房子，日日夜夜地监视他们。
　　已经半个月了，今天，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

　　房间里激情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过了一会，听见乜翡说：“我要去上班了，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还是叫外卖？”
　　那男人还纠缠着乜翡，我听得很真切，他一定又将乜翡拖进了怀里。
　　半晌，才听见乜翡打电话给永和豆浆叫早餐外卖。过了一会，听见乜翡关门离开，房间里一片寂静。据我这段日子的观察，他是一个三流的小说作家，每天晚上码字码到深夜，第二天非睡到中午不可，不过乜翡还是每天给他准备早餐，他经常剩着，简直浪费乜翡的心血！
　　如果是我，乜翡的一切好处，我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乜翡怎么可能会想离开我？等这个男人一死，乜翡自然会回到我身边了。于是，我出发了。
　　我来到他家的门口守候着。将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密切地注视着走廊另一边的电梯，突然“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送外卖的跨出一条腿，我立刻将铁栅门猛力一推，发出声响，再将钥匙拔出来，装作刚从这房子里走出来的样子，迎上送外卖的人，假装刚看见他，抱怨道：“怎么这么慢才送来，我都饿死了，正准备下去吃别的。”
　　“对不起。实在是店里太忙了。”送外卖的人不疑有他，我付了钱，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送外卖的人离开后，我在走廊角落里换上永和豆浆的制服，假扮送外卖的人。这样我就可以伺机进他的房子了，为了今天的行动，我定做了麦当劳，肯德基等快餐店的员工制服，那个男人就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
　　四下无人，我按响门铃。过了半天，他才开门，半裸着上身，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看见他身上有吻痕，顿时气得眼都红了。
　　“你干什么？”他看我半天没动作，便问道。
　　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冷静下来，将手里的塑料袋给他看，说：“这是您的外卖早餐。”
　　“哦。”他这才打开铁栅门，拿过早点，递给我一张一百块的大钞。
　　我装作为难的样子，说：“对不起，先生，我没有带找零，您能不能给零钱？”
　　他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麻烦，那你等一下。”说着便转身回屋取零钱。
　　我就等着这一刻呢，正当他背对着我的时候，我冲上去，用事先准备好的沾满□□的布蒙住他的口鼻，他一惊，拼命挣扎，我将他的四肢牢牢困住，不一会儿，他便在药物的作用下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我将他扛到床上。我想过很多种杀他的办法，觉得最重要的是要让他死得很自然，让人觉得他死于意外，而不是蓄意谋杀，后来我注意到他喜欢在睡觉的时候关上屋里的窗子，这是个最好的机会。于是我跑进厨房里给水壶关上满壶的水，放在开到最大的煤气炉上。
　　我小心地不在房间里留下多余的痕迹，所有的行动没有超过10分钟，关上那个屋子的门，我心里无比地高兴，从现在开始，乜翡就又回到我的身边了。
　　我还一直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天遂我愿，那个男人真的死了，警察也认定是场意外，没有丝毫怀疑。乜翡晚上下班回家后看到他的尸体，哭得像一个泪人儿，我远远地望着他，很心疼，可他居然为了那个男人痛苦如此，我又妒又恨，不过想着他以后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就觉得兴奋不已。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三天后我便找上了乜翡。我趁他出门的时候在楼下叫住他，“乜翡！”
　　他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乜翡，回到我身边吧。”我冲上前，抓住他的双臂，“我不能没有你，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他挣扎着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将他抓得更紧，几乎声嘶力竭地吼着：“乜翡，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回来吧！”
　　乜翡警觉地看着我，眼睛里尽是疑惑。
　　“相信我，我会除掉阻碍我们的所有障碍。”我信誓旦旦地说。
　　他突然脸色变得青白，盯着我看了好久，用力挣脱我的手，冲到马路一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我看着车扬长而去，不明白乜翡怎么会这样。
　　可是当天晚上出乎意料地他却找上了我。听到有人按门铃，我一开门，乜翡站在门外，说：“我回来了。”他的脸色仍然不好，青白绝然。我一把抱住他，狂吻他的脸，“太好了，乜翡，我太高兴了。”我欣喜若狂，完全没有想到乜翡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在租住的房子里。
　　他走进房间，环顾了四周，眼神掠过摆在窗边的床。我连忙将放在上面的望远镜和监听器收到床下，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皱着眉头说：“这里好乱……”
　　我差点忘了，乜翡是一个极爱干净整洁的人，我上前抱着他，柔声说：“那我们一起回我们的家，你走后我没有动过任何东西，还是你在的时候那样。”
　　他在我怀里柔顺地点点头。

　　我们又回到了我们以前的家，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我开心地像刚开始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只要乜翡在我身边，我就无比地快乐。
　　过了几日，我便发现他的不对劲。我的乜翡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家伙，但是这次回来以后却不见他如以往那样笑了，整日里郁郁寡欢。我想毕竟那个男人和乜翡有过一段情，他刚死，乜翡难保有点悲伤，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死人是无法跳起来和我抢人的。
　　这样一想，我的心又觉得宽慰了许多。
　　乜翡洗了澡穿着浴袍坐在躺椅中，开了落地灯翻看旧相册。我走过去轻轻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说：“宝贝，怎么突然想起看以前的照片？”
　　他侧了侧头，“没什么，突然怀旧了嘛。”
　　“呵呵，小傻瓜。”我笑着吻了吻他。他微微昂头，靠在我肩上，说：“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
　　“嗯……怕我忘记了？”我笑着握住他的手在唇边亲吻，“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和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枇杷成熟的时候，你不好好摘枇杷，反而砸得我满头包……”
　　“是你干了什么坏事吧。”乜翡斜睨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满。
　　“是是……”我宠溺地顺着他。第一次见到乜翡，是在回乡省亲的时候，果园里正枇杷大丰收，他像个猴子一样上钻下窜，阳光天真的笑容深深地吸引我，我仿佛看到天使一般，对他一见钟情。没想到回到城里又遇见了他，他正在我担任助教的学校里读书，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我们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
　　我轻轻说：“宝贝，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我也愿意为我爱的人牺牲一切。”他深深地看着我，我觉得我快乐地就要溺死在他那黑邃的眼眸里了。
　　“宝贝，明天的假我已经请了，我们去哪呢？”
　　乜翡一脸不解，“明天？”
　　我有点奇怪：“对啊，以前我忘了这日子你都很不高兴，难道今天你也忘了？”
　　乜翡笑了笑，说：“我当然不会忘，嗯……这次你来安排。”
　　“好！”

　　乜翡不喜欢传统看电影吃饭的约会模式，安排行程还真是花了我一点功夫。他曾经一再缠着我去游乐园，我嫌那太小孩子气了，一直没有答应他，这次决定还了他的心愿。
　　中午我们在一家西餐厅吃了饭，我驾车带他来到游乐园。买票进园边走边看，乜翡却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开心。我感觉他比从前安静深沉了许多，但是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迷恋，有时候他沉静忧郁的样子给我新鲜感，更增加了我对他的喜爱。
　　“怎么了？不喜欢这儿？”我牵起他的手。
　　“不，不是，我很喜欢。”他有点脸红，要不是四周人太多，我想我会忍不住去吻他。
　　“那就好。”
　　走了一路，他只是两边看看，我问：“想玩什么？你以前不是说什么碰碰车，激流勇进，鬼屋都要去，连倒吊的过山车都要试试么？”
　　“我想坐那个。”他指着摩天轮说。
　　“好，那走吧！”
　　我们坐进摩天轮里，工作人员关好门，座舱开始升高，乜翡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我将他拉进怀里抱着，他挣扎着说：“放开啊，别人会看见的。”
　　我说：“放心吧，升高了不会有人看到的。”
　　他犹豫了一下，停止了挣扎。过了一会，他突然说：“听说一起坐过摩天轮的恋人们最后都会分开……”
　　“谁胡说八道的啊，我才不信！”
　　他低头黯然道：“我信，我曾经和一个人坐过摩天轮，结果我们真的分开了。”
　　我一把扳过他身子，直视他的眼睛，按捺住心里的怒火，沉声问道：“谁？”
　　他也望着我，目光对视了一会，他却慢慢笑出来。我见他这个样子，疑惑了：“你说真的？”
　　他埋头在我怀里，“你还真信了，白痴，我除了你能有谁？”
　　“你骗我？”我有点发呆，想不到乜翡还会骗人了。
　　他抬起头，眼睛发亮，“对，我骗你。”
　　我的怒火一扫而空，心里顿时满溢着甜意，假意生气地说：“我要惩罚你！”
　　“你想怎么样？”
　　“我想吻你。”我一早就想吻他了，在这窄小的座舱里，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乜翡却用力推开我，自己逃到另外一边：“笨蛋！”
　　我追过去，二话不说将他按在舱壁上亲吻，他一手按着我的头，也激烈地回吻着，到了最后，反而是他更加主动了，一会我们便都有点透不过气，我离开他的唇，说：“这是我享受到的最甜蜜的吻了。”
　　他往旁边退了一步，我紧贴过去，突然听见一个细微的“咯哒”声，就见到本应牢牢栓住的门竟然松开了，乜翡一下子没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往门外倒去，这可是上百米的高空啊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他也紧紧拽着我，电光火石之间我俩都往空中摔去，我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幸好抓住了门边的扶手，这时我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再加上乜翡的重量，我的手臂简直快要脱臼了。
　　这时下面有人看见我们的危险处境，尖叫着围拢过来。
　　“乜翡！！”我紧紧抓着他的手，大声地叫他，他没有反应，我想他肯定吓坏了，还好他也一直抓紧我的手。
　　我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抬头看我，脸色发青，我焦急地冲他吼：“抓着我的身体爬上来，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摇头。
　　我的手臂开始发酸，我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宝贝！别怕！我和你在一起，别往下看，看着我，往上爬！”
　　我一直鼓励着他，他终于攀着我的身体向上爬了，可是还是很慢，手臂都失去了知觉，我只能咬牙紧抓救命的扶手，帮助乜翡脱离险境，庆幸的是没有再发生意外，他最后有惊无险地踩着我的肩膀爬进了座舱，这时救援的人也赶来合力救下了我。
　　我们被安置在游乐园的办公室里，乜翡还惊魂未定，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捧着热水浑身颤抖，我的手臂半天还未恢复，死里逃生以后我怒火中烧，游乐园经理在一旁陈恳地道歉：“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以前从来没出现过门突然松开这种情况，我们一定查清楚原因。”
　　“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吗？还好我弟弟没事，要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愤怒至极地冲他吼。
　　“我们会赔偿您的。”
　　“要是没命了，要钱有什么用！？”
　　乜翡拉拉我的衣袖，说：“我想回家了。”
　　我连忙说：“不行，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万一伤到哪要及时地治疗。”
　　“我没事，想回去了。”乜翡坚定地说。我百般劝说，他仍然坚持回家，我只好让步了，“那好吧，但是要是你哪里有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
　　在回家的路上，我歉意地说：“是我的错，本来好好的约会，结果变成这样。”
　　“不……”乜翡摇摇头，我看他脸色还是很差，便宽他的心说：“放心吧，都过去了，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乜翡说：“你刚才不应该拉住我的。”
　　“傻瓜，你说什么啊。我当然要救你，”我空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柔声说：“你是我的爱人，你死了，我活着还能干什么呢？”
　　“……”他低下头，不发一言。我疑惑地转头看他，却见他眼睛里掉出晶莹的泪滴，我一惊，连忙将车停在路边，伸手抱住他，问道：“怎么哭了？”
　　他抽咽着摇头，我想他一定是吓坏了，于是抱紧他，轻轻安抚，“没事了，宝贝，现在没事了。”
　　他只是埋头在我的胸前，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自从上次在游乐园出了事之后，乜翡经常无端地陷入沉思，入神得连我叫他都没有反应，有一天晚上我们做了爱，他进浴室清洗身体，他不喜欢我帮他，以前我闯进去经常被他生气地赶出来，于是我估摸着他差不多洗完了的时候进去，却发现他正呆立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连我靠近都没发觉，我一摸他身上，粘腻冰冷的，他一定就在这站了这么长时间，全身都发凉。
　　我连忙开了热水，拉他站在喷头下面，“宝贝，发什么呆呢？看你冷得……”
　　他仍然看着镜中，心不在焉地说：“你喜欢这身体么？”
　　我抱着他，盯着镜子里他的眼睛，说：“说什么傻话呢？”
　　浴室里热气蒸腾，镜子上凝结了一层水雾，里面拥抱的人影模糊不清，他低下头，说：“如果不是这副身体，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乜翡突然这么多愁善感，我都不知所措了，只有吻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宝贝，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乜翡，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抬头笑了笑，抚摸我的脸说：“我知道，做你的爱人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对啊，所以你应该更加珍惜才对！”见他终于笑了，我如释重负。
　　帮他冲洗身体，我才发现这几天他竟瘦了许多，连肋骨都清晰可数，他仰着头闭眼任由我帮他清理身上的秽物，我看到他沾满水珠的睫毛不停颤动，抚上他陡然凸显的颧弓，深深下凹的眼眶，“宝贝，为什么不开心呢？”
　　“没什么啊。”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我知道乜翡是不开心的，我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哄他开心，于是这天我让其他老师代了我的课，去花店买了他最喜欢的花，兴冲冲地赶回去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在楼下拐角处发现了他。他前两天跟我说他不想做他现在那个临时工了，我挺高兴的，马上同意了，我以前早就跟他说凭我是养得起他的，劝他别工作了，就留在家里轻松过日子，反正他的学历不高，找到的工作总是又累又不稳定，三天两头换工作，赚的钱也不多。
　　他现在应该在家的，他出去干什么？
　　我开着车偷偷跟在他后面，他并没有注意到我，走到车站那上了一辆公交车。我跟了他一路，他先去了老城区，进了一家殡仪用品店，后来提着一个塑料袋又换了一辆公交。我跟着那车从城南到城北，满腔妒火控制不住地灼烧着我的心，他这是要回到那个已经死了快一个月的男人的地方！
　　我远远地将车停在街角，看着他走进那栋旧楼边的小巷子里。他蹲在地上，从塑料袋里拿出香烛点上，烧了衣纸，便一直蹲在那没有起来。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落寞的姿势将他心里的悲伤表露无遗，我捏断了手里的烟，甚至没留意掉落的烟火灼伤了手背。
　　那个死了的男人竟还能跟我争乜翡！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他从地下拉上来再杀一百次！
　　乜翡在那呆了大概十分钟，便站起来准备离开。他走出小巷，我控制不住地将车开到他面前，降下车窗。
　　他看到我大吃了一惊，大概根本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上车吧。”我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和悦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一路上我俩都很沉默，这种沉默让我心里怒火更炽，我想找一些话说，突然想起后座上买给他的花，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把后座上的花拿给他：“送给你的。”
　　他有点意外：“谢谢。”
　　又是难堪的沉默，他抱着花安静地坐在旁边，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正是下班时间，有点堵车，我点了一根烟，越来越焦躁，不停地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
　　“我突然想起我还没祭拜过他，所以来看看。”乜翡突然说。
　　“没事，我不介意，毕竟是一场朋友，你祭拜他也是应该的。”想不到我的声音还能够这么冷静，我真想告诉乜翡我现在妒嫉得快要发疯了，我那么爱他，他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我一想到我拥抱的人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心里装着另外的男人，我就有难抑的冲动想毁了这一切！
　　但是我不想吓着乜翡，只能用尽了自控能力来克制自己不要太冲动！
　　从此好几天我都没正眼去看乜翡，对他很冷淡，有时候看到他现在日渐羸弱的身子，一想到这段日子来他瘦了那么多，可能是为了那个男人，我既痛心又绝望，这念头折磨得我心里像在滴血，越发地不想见他。可是见不到他我又强烈地想念着他，他的音容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我只能看着他的照片安慰自己，这如同饮鸩止渴，让我更加地思念他。

　　迷迷糊糊之中我听见门铃的声音，于是起床去开门，房子里很暗，四周一片模糊，我摸索到门边打开大门，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我问：“你干什么？”
　　他提起手里的塑料袋，“这是您的早餐外卖。”
　　我心里突然猛跳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并不是身处我自己的房子里，却是我没买房子之前与乜翡同租的一个小套间。再看看铁门外男人的脸，却被他的鸭舌帽挡住看不真切。
　　我想起我杀那个男人时的情景，现在竟是情景重现，只是我的位子从门外调换到门内……难道我是被杀的那个人？？
　　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快点醒过来！不要开门！
　　可是无论我心里怎么挣扎，怎么呐喊，我的手竟鬼使神差地伸向门闩，门开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里升起无限的恐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男人是来杀我的！
　　我惊慌地接过塑料袋，毫无疑问地他向我要零钱，我只好转身……正是这个时候，我当时从那个男人背后扑上去迷倒了他！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还在门口站着，我稍微安了一下心，去房间里取钱包。
　　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这么想着，我从钱包里取出零钱，刚转身，黑影闪过，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闯进来，用湿布捂着我的口鼻，将我按倒在地……
　　是梦！快点醒！快醒！可是这梦境如此地真实，我拼命地挣扎，踢打着那个人，他纹丝不动，我的意识却渐渐模糊，眼前越来越黑，可我就是醒不来，我几乎快要绝望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感觉身体被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眼睛很酸涩，根本睁不开，整个身体好像天旋地转一般翻转，最后停下来，身下软绵绵的，我睁开眼睛，看到乜翡的脸。
　　他打开床头灯，问：“你做噩梦了？挣扎得要厉害。”
　　我整个从床上弹起来，出了一身冷汗，四处一望，这里才是我的房间，我安下心来，对刚才可怖的梦还心有余悸。
　　他看着我，“你还好吧？”
　　我虚弱地说：“刚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他抽来纸巾给我，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现在没事了，睡吧。”
　　他点点头，躺下了。我关上灯，黑暗中乜翡的睡颜平稳安详，我静静地看着他，心情平复了一点，无论怎么样，他现在睡在我身边了。
　　一直在想刚才的噩梦，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那个男人都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突然我脑海里凸现一个念头，又一次冷汗涔涔。
　　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像我监视着乜翡和那个死掉的男人那样监视着我和乜翡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在计划着杀掉我呢？
　　这个念头和那过分真实的噩梦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纠缠着刺激我的神经，我整夜无法再入睡。虽然后来这个噩梦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我总感到被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盯着，日日夜夜地，无论我干什么，只要空闲下来，就觉得那眼睛盯得我脊背发凉。
　　我想直接问乜翡他还有没有别的男人，可我又不想让他觉得我在怀疑他。我以前从来没怀疑过他，但自从亲眼看到他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后，我便不那么确定了，毕竟四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小男孩，而我也不再年轻，他可以去找比我更年轻更好的人，这是最令我恐慌的事情。

　　一旦起了疑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当我发现乜翡被着我跟外面的一个男人经常联系时，妒火一点一滴地吞噬我的理智，有时候我面对着他，觉得他没有一句话不是在对我撒谎，每当我出门上班时，就担心他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出门找那个男人，我简直快要疯了。
　　所以那天我一回家看见他在讲电话，便冲上去夺下电话，电话那端的男人还在说什么，我大吼一句：“你是谁？？”那边安静下来，电话便挂断了。
　　我愤怒地将电话摔在地上，一把抓着乜翡的手腕，质问他：“你在跟谁讲话？”
　　乜翡皱着眉头，使劲掰开我的手，说：“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疼！”
　　我和他纠缠了半天，一气之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他顿时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他捂着脸转头看我，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冰冷的眼神，一下子慌了，连忙上去扶他。
　　他甩开我的手，径自站起来。
　　“对不起，宝贝，我太生气了。”我慌忙道歉：“我好怕你会爱上别人，所以我才这么失控，原谅我吧。”
　　见乜翡没有什么动作，我以为他还在生气，便解释道：“宝贝，我真的很爱你，很怕你不爱我了，很怕你离开我，所以我才那么紧张你啊，宝贝，别生气了，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乜翡慢慢开口问道：“为了我，你会去杀人么？”
　　“会。”我斩钉截铁地说：“为了你我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乜翡抬起头，眼睛里尽是悲伤，“就因为这样，你杀了他？”
　　闻言我心里一惊，乜翡竟知道是我杀了那个男人。我把心一横，说：“没错，我爱你，我没办法忍受你离开我，所有带走你的男人都该死！”
　　乜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美丽的眼睛里竟流出眼泪：“你竟然杀了他，你这个疯子！”
　　见到乜翡这般模样，我又妒嫉又心痛，不禁握紧他的手，恨恨地问：“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乜翡流着泪，却诡异地笑出来：“你说你爱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一愣，他凄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是MP3。
　　“我已经录音了，也收集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一个月前制造煤气意外的事故杀了我的爱人。”乜翡冰冷地说，他的眼神那么陌生愤怒。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你等着警察上门来抓你吧。”说着，他便转身想要离开，我抓住他，将他按倒在地，失控地大吼：“你想让我坐牢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你的爱根本就是霸占，没有人会爱你的！”乜翡拼命地挣扎，踢翻了茶几和凳子，还想大声呼救，情急之下我压着他身上，捂住他的口鼻，我只想让他安静一点，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最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后，我松开手，却发现他脸色发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乜翡！！”我将他抱进怀里， “宝贝！宝贝！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胡乱地吻着他的脸，试图唤醒他，可是他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过，我颤抖着摸了摸他的颈下，没有搏动。
　　他死了。他的脸毫无血色，已然没有了呼吸，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脆弱，我竟然亲手杀了他！我顿时傻了。
　　好半天，我回过神来，乜翡躺在我的怀里，我抚摸他的脸，除了苍白，表情还很安详。
　　他身上和脸上都蹭到了地上的脏东西，我将他抱进浴室里，给浴缸里放满温水，然后将他放进去，洗干净他的身体。我一遍一遍地冲洗他的身体，让他靠在浴缸的边缘，拿了毛巾给他擦拭身体。他全身惨白，几乎透明，我吻了吻他的唇，柔软却冰冷，我连忙调高了水温，我不想冷着他。他从来没有这么乖过，安安静静地让我帮他洗澡，以前的他调皮捣蛋，复合后难得乖巧温顺了几日，竟然是为了别的男人想杀我。
　　最后我决定把他的尸体处理掉。
　　我给他穿戴整齐，自己也换了沾满鲜血的衣服，便出门了。我没有乘电梯，徒步将他抱下楼，直到地下停车场。我将他安置在副驾驶座上，让他靠着车门不滑下去，用一件上衣挡住他的脸。开车经过大门时，保安过来询问，我装作很急地说我的朋友夜里突然起了急病，保安没有细查，就放了行。
　　我一路飞驰，沿着国道一直开到郊外。乜翡喜欢水边，他曾跟我说有一天他死了，他想葬在有水的地方。
　　半夜里经过的车辆很少，我把车停在路旁树林的隐蔽处，抱着他，走到树林深处最接近河边的地方。我望望四周，很安静，河水也静静地流淌着，可惜今夜没有月光，不然水面上波光粼粼，乜翡一定会喜欢。
　　我用铁铲在树边挖了个洞埋了乜翡。掩上最后一抔土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我那么爱乜翡，为了他我去杀人，为了他我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可他他临死的时候还说他爱着别人，我那么爱他，他居然还不爱我，他有眼无珠，真是该死！
　　我跌坐在树下，就这么坐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开车回家，家里一团糟，我也懒得理，一头栽倒在床上。我很累很晕，头很疼，睡着了也不踏实，好像还做了很长很可怕的噩梦，直到被急促的门铃叫醒时，我还觉得自己在梦里一样。
　　我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你好慢。”这清越的抱怨声正是我最熟悉的。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昨晚这个人的体温在我手里慢慢流失，呼吸渐渐停止，我清楚地记得，是我亲手埋了他！
　　“你发什么呆啊？”乜翡拿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是鬼魂来找我复仇吗？
　　“乜翡？”
　　“不认识我了？在门外站了这么久都不让我进去坐会，真是的！”乜翡见我没有反应，径自往屋里走去，“天啊，家里这是怎么了？进贼了吗？怎么这么乱……”
　　我浑身发冷，不可能的！我昨天明明杀了他。
　　“我昨晚就回来了……来找你你都不在家，去哪鬼混了？”乜翡转过身，向我伸出手。我看着他的脸，觉得他的脸就像昨天晚上一样，苍白却像带着微笑一样的安详，他向我伸出的手慢慢地抚上我的脖子，下一秒他就要掐死我了！
　　“……昨晚，我杀了你！”我抢先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双眼泛红，我真的快要疯了！他复活了，他要来找我报仇！我那么爱他，他却要离开我，还为了别的男人要让我坐牢！为什么他每次都不知道他应该爱我，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应该爱的人是我！我不想杀他，可是他每次都是这样，昨晚是，今天也是……
　　各种混乱的思绪塞满了我的脑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死死地掐住乜翡的脖子，他双手不停地捶打我，双腿乱蹬，我绝望地看着他的脸渐渐变青……
　　他一脚蹬在我的小腿骨上，我疼得不禁松开手指，他趁机掀翻我挣扎着爬起来，惊恐地躲到一边，“你疯了？！”
　　我顺手拿起掉在地上的一把水果刀，他转身夺门便跑。我追上去，一直追到小区门口才追上他，我拽着他的后领，一刀捅进他的背部，鲜血溅了我一身，他顿时跪倒在地上，我拖着他，走到马路中间拦下过路的一辆车，将那司机拖出车甩到一边，像昨晚一样把乜翡塞进副驾驶座。
　　“你要去哪？”乜翡因失血过多，声音很虚弱。
　　后面警笛大作，几辆警车围着我打转，我脚踩油门将速度提到最高，没有回答，带着他来到前一天晚上埋尸体的水边。他应该回到那里去……
　　我拿铁锹挖开埋尸的地方，拨开土分明看到昨天用来裹住尸体的塑料布，我打开塑料布，却见到又一个乜翡安详地躺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我惊疑地望向受了伤躺在一边的乜翡，又看看坑中被埋的乜翡，一模一样的脸，呆住了。
　　受伤的乜翡也看见被埋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失声叫道：“哥哥？？”
　　“你说什么？”我一把抓住他。
　　他反手拉住我的衣领，“你杀了我哥哥？”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慌乱道：“不……我不知道……”
　　乜翡虚弱地说：“我的哥哥也叫聂斐，不过是耳双聂，非文斐……我们是双胞胎，小时候我和哥哥被不同的人家收养，约定要取一样的名字……”
　　那么说，眼前这个人才是我的乜翡？不是找我报仇的鬼魂？
　　他失血过多，渐渐闭上眼睛，我惊慌地抱起他，必须马上送他去医院！可是冲进树林的警察没让我往前一步……
　　被押进囚车的时候，我回头看见乜翡的哥哥被人从坑里抬出来，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没有人会爱你……”。
　　他错了，乜翡最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只是他已经被抬进救护车。我狠狠地捶向车壁，两旁的警察见状死死按着我。
　　到底是为什么，我们总是不能在一起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