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馅儿

　　跟着李芳娜来的两个女生从始至终都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能一脸震惊地看着那新转来的女同学把李芳娜摁在墙上，然后又淡淡地转身离开。
　　那女生双手插在自己的兜里，慢吞吞地朝着校门口走去，也没回头，像是不屑看她们一眼一样。
　　过了许久，她们才如梦初醒，过来围住了李芳娜，关切地道：“娜娜，感觉怎么样？她没伤到你吧？”

　　李芳娜站在那里，半晌后才回过神。
　　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两个熟悉的女生，这才把眼底的厌恶给掩饰住了，苍白地一笑，道：“没事儿，言言，欢欢，我没事。”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她一眼，又犹豫地看着那路灯照亮的操场那地方，道：“许神打球快开始了。”
　　李芳娜心底呵了一声，冷冷地抽回胳膊，转头甜笑道：“那我们快去看吧。别担心了，我没事。”

　　-
　　陆六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她在跟家里人谈判的时候说过了，回来复学可以，但是不会住寝。要是非得住寝，自己就离家出走。
　　那个女人被她磨的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了陆六，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房子给她，雇了个阿姨帮忙做饭，一片苦心，倒是没来舍身亲自陪她。

　　想到那个女人，陆六的唇角就溢出了一丝冷笑。
　　她今天在学校里什么都没学到，就是困了打个盹儿，左右那些个老师都还没认识她，也就不在乎这么一个插班来的学生，就没管她。
　　走了两步，快到学校门口了，陆六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那校门口一眼，又转身慢悠悠地返了回去，绕着原路准备去一下操场。
　　许行之跟着那群男生出教室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对方在一群男生的簇拥下朝着操场那里走去。陆六不由得想起他戴着的黑框眼镜，还有那极其具有欺骗性的纯良外表。
　　——是真的跟她想的那样吗？
　　陆六不信邪。

　　她抬起头，看着操场那边的灯都亮起来了，跟白天一样。毕竟从操场经过，那头就是男女寝室楼和食堂，要为晚归的学生照亮路。
　　陆六低下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靠近操场的时候，她选了一个偏僻点的位置，抬头一看，那些个班级里见过的男生果然在那里。

　　最中间的是许行之，偏过头和那双胞胎兄弟在说着什么，黑框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来了，露出一双极其漂亮干净的眸子来。
　　取下眼镜的时候，那少年眉眼依旧温润，可带了几分陆六熟悉的痞气，右手夹着一个篮球，正在灵活地运着那篮球，意气风发。
　　身姿漂亮笔挺，腿长而有力。

　　陆六：“……”
　　我他妈信了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邪。
　　陆六站在那里，心情特别的复杂。原本她以为她的同桌是个呆头呆脑只会学习的榆木脑袋，结果没想到一下晚自习后这人就带着一群兄弟浩浩荡荡奔去操场，和对面的那什么B班在玩篮球。

　　她清晰地看到操场旁边站着一些不愿意离开的姑娘们，星星眼都盯着最中央的许行之，一个二个都跟吃错了药似的不想走。
　　那群姑娘里还有着方才拦住她的李芳娜，面红耳赤，盯着许行之，手脚都不自然了。
　　大家都围在一起，看着最中央的那个少年闪闪发光。

　　陆六看了一眼。
　　她转过头，又对上一双眸子，整个脸都扭曲了：“……”
　　年级主任阴沉着一张脸，绕过她，皱起了眉头，又绕回来，说：“我记得你。你转学手续办好了没？”

　　陆六说：“好了。”
　　“那行，天晚了就赶紧回家。”年级主任说，他指着操场上那一群挥洒着汗水的男生，“别像是那群小伙子一样闹腾，这是违反校纪校规的。我这就去一个个地逮住。”
　　陆六：“……”
　　她难得柔顺下来，答道：“知道了。”

　　然后折返着往学校门口走。
　　再回过头的时候，操场上的那群男生都发出了哀嚎，一个个想溜了结果被年级主任直接逮住，好好地训斥了一顿。
　　最中间的那个许行之也没能幸免，低垂着头，也有些丧气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陆六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她的唇不自觉地弯起，莞尔一笑，实在没忍住。步伐愈发的轻灵随意了起来。

　　-
　　校门口有很多小摊，即使学校三番五次地严禁学生出门去买这些个地摊零食吃，也阻挡不了他们。
　　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自然食欲也就更旺盛一些。虽然学校已经在紧抓偷溜出去买零食的住校生了，但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的。

　　外头有一些白糕，陆六挑挑选选买了一些，让老板沾上了碎花生酱。
　　付钱的时候她想询问老板总共多少钱，那老板咿呀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拿着手焦急地指着小车摊上面的字体。
　　陆六不懂。
　　旁边有别的小贩嘲笑道：“他是个哑巴，说不出话的。你看上面的字儿就行。”

　　那小贩以为这学生听到以后会跟他一起笑，消遣下这难捱的时光，却不想被陆六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陆六眯起眸子，毫不客气地看着他，直到那小贩讪讪地扭过头去，她才骂了一句：“说不出话又怎么了？”
　　这世上总是有的笑没的，没的可怜兮兮，又得仰仗有的过活。

　　陆六阴沉了些，再转头对上那老板乐呵呵的面容，叹了一口气。
　　她取钱，故意放多了五块，夹在钱里递给老板，一手接过白糕。道了一声谢后，陆六道：“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的。”
　　老板睁着眼睛看她，半晌后又笑了下。

　　白糕软糯，上面沾染了各式各样的酱料，一口咬下去特别芳香。
　　陆六想起许行之跟她说的什么小卖部十点半才开的话，她瞥了下嘴，想着自己走读生能吃的比他们住读生多多了，他想什么呢。
　　又不只是指望着小卖部吃东西。

　　那个女人给她租的房子不远，走个两百米就到了。在三楼，陆六慢腾腾地上楼，跺了跺脚，声控灯就亮了起来。
　　她拿出口袋里放着的钥匙，因为觉得用绳子捆住钥匙围绕在脖子上太丑了，所以宁愿多配两把也不愿意这样保险。
　　慢悠悠地开了门，“咔哒”一声，陆六收回钥匙。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和她预想的一样。
　　陆六面无表情地从窗户往外望去，外头万家灯火照亮，学校门口还有在苦苦等待孩子的家长。
　　她呵了一口气，又吃下一块儿白糕，锁好门，坐在沙发上。

　　几分钟后，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响动，一下又一下的。
　　陆六不用想也知道打电话的是谁，她将手机掏出来，看着那屏幕上的两个字，唇不笑，就神经质地挑动了下。
　　又过了一分钟，才接通了电话。

　　那头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先是责怪她为什么这么晚才接电话，最后又是抱怨她不懂事：
　　“妈妈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了，你都不接。不接也行，至少给妈妈回复一个短信吧？都这么晚了……”

　　陆六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头的话，一边嚼着嘴里的白糕，等到那头没声息了，才慢慢地说了一句。
　　“我们晚自习。”
　　听到这句话，那边的人突然就不说话了，戛然而止。陆六又挑了下唇，淡淡地道：“您不知道吧？也是，您一年到头也从来没时间去给我开家长会，怎么可能知道高三会有晚自习……”

　　“陆六！！！”那头的声音突然拔高，半晌后又平静下来，道，“妈妈是工作忙，你也知道……”
　　“啪嗒”一声，电话被突然掐断了。
　　陆六又拿了一块白糕，放在嘴里。她低下头看着那黑下来的屏幕，然后又闭上眼，将手机放在一旁，自己躺在沙发上。

　　过了许久，她起身，自己去烧了热水，又确认门真的被锁紧了，这才去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水从陆六的头顶滑过，滑过眼睛。那温温热热的，又顺着她的下巴淋漓滴落。
　　就像是泪水。

　　陆六一边洗，一边想，什么工作忙。
　　都是借口。
　　大街上传来了小摩托发动的声音，那是终于接到自己孩子的家长。他们的家长是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而她的，不行。

　　陆六说：“洗完了。”
　　用浴巾擦干走出来的时候，她依旧是神情淡漠的，看着这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知道在和谁说话，道：“晚安。”
　　没有人回应，还是一片死寂。
　　永远是死一般的沉寂。

　　又是啪嗒一声。
　　房间彻底黑了，陷入了一片黑暗。从窗户那边照进来路灯的余光，而路灯下，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年长的询问着孩子今日的学习情况，孩子则一边捧着手机一边搭话，最后撒个娇，抱怨自己的疲惫。
　　家长一笑，说走吧，回去睡觉。

　　其实年长者总是最累的，可他们总不愿意说。
　　因为见到自己骨血的时候，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仅仅是看着，都是毕生最圆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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