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渡

　　慕楫（1）
　　林木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字吓了一跳，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全是那个成天穿个玄色薄衫，狂妄暴躁的男人，站在水北一声一声唤着：“慕楫……慕楫……”
　　似乎两人之间只相隔了须臾，不过只是渡个玄川的功夫，就能拥抱那面站在心尖儿上的人。可一触碰，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崩塌碎裂了。
　　林木如同失了心智一般，轻声应道：“我在……·”
　　郴渡推了林木好几次，也不见他晃过神来。只得掐他一把，林木木然转过头：“梵绎？”
　　郴渡掏出挂在心口的玉石，指着上面那三个字，问道：“楫渡绎，这个字是念绎么！”
　　林木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捋顺心绪，淡淡道：“与你无关。”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莫名抵触林木这个名字。”郴渡爬到桌子上，凑在林木脸前，“你的真名，我可以知道么。”
　　林木看着那突然放大的脸庞，愣了下，将那脸推远了点，低头道：“慕楫。”
　　“慕楫。”郴渡跟着念了一遍，“怎么写啊。”
　　林木站起来不看郴渡：“今天就到这吧，我先走了。”
　　“别走啊，你怎么……”郴渡来不及拦着，林木已经推门出去了，“你好歹也给我解了你的妖术啊。”
　　郴渡坐在房间里都听得到自家娘亲在那边嚷嚷，没有一点名门夫人的样子：“怎么走了？是不是那小兔崽子干什么了！你说，我帮你揍他去。”
　　“夫人多心了，小少爷很乖。只是我还有些自己的事要处理，不能一直呆在这。”，慕楫微微颔首，“以后还是叫小少爷来我的道观学习吧，我自己的事尚有些处理不来。我那儿也不是很远。”
　　燕文姬思虑一会儿，点头道：“也行，以后便叫他自己过去。”
 “麻烦您了。”慕楫微笑道，“今后还请小少爷多指教了。”
　　燕文姬摇摇头，热情地送慕楫离开：“是我们麻烦你，我家这小子我们治不住。林道长多费心了。”
　　（ *林木只是慕楫的化名，为了不让各位看官有跳戏的感觉，特别提醒一下。 ）
　　片刻后，城郊道观内慕楫躺在床上，只觉得脑子里头乱成一锅粥，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现在还太早，他还小呢。
　　慕楫觉的自己这又悲又喜的样子着实是有失潇洒，叹了口气：“这小屁孩子……”
　　慕楫有些焦躁的坐起来，一般这种时候土荻都会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出谋划策，也能为他省去不少功夫。这突然想起来，更添了烦恼：看来之前确实是气到荻叔了啊……
　　另一边，被解了咒法的郴渡在脑子好好理了下今天的事儿，但稍稍思索，又觉得头疼欲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郴渡从小就凶，也没什么朋友，除了表哥燕旻，就再没有什么人主动接近过他了。然而这个从一出场就连名字都是骗他的俊美男子，每每忍不住留意，过后都觉得内心有种又酸又甜的味道。这个感觉，郴渡一直记着，等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才品味到，这叫一见钟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燕旻贱兮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郴渡差点从桌子上滚下去。
　　郴渡瞪了眼燕旻，思索了一下幽幽开口道：“我想一个人。”
　　“哟呵，这么有情调？”燕旻打量了一下郴渡现在跪坐在桌子上的奇怪姿势，“不过，你这是什么姿势啊，怎么趴桌子上去了。”
　　郴渡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扭过脑袋自顾自说道：“你说，如果有一个神经病，突然在你做事的时候这说教那说教的，一副很了解你的样子，但是整天神神叨叨的，更重要的是，他还对你留有戒心，连真名都不告诉你。你会有什么感觉。”
　　燕旻头一次见这位动不动就发火的小少爷这副呆萌的样子，很是新鲜，偷笑一会儿才道：“要是我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但如果是你，会见一次揍一次。”
　　“是吧！揍他一顿才是我啊！”郴渡不解道，“可我居然非但没揍他，还对他很有兴趣。”
　　燕旻眼睛提溜一转，笑道：“那就得看这人长得好不好看了。”
　　“很好看，很干净。但我有的时候看见他就烦，有的时候又很欢喜。”郴渡从桌子上下来，趴在桌子上出神。
　　燕旻好像在空气里嗅出什么情愫的味道，撞了下郴渡的肩，眯眼笑道：“什么样的女子啊，能把我们临安的闻风丧胆郴少爷给迷成这样子。”
　　“什么狗屁女子。”郴渡白了一眼燕旻，“男的！”
　　燕旻愣了一下，垂眼笑道：“没想到我们郴小少爷也有为男人烦心的时候啊。”
　　“什么叫为男人烦心。”郴渡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你这话说的好怪啊！是那个我爹给我找的师傅啦，慕……啊不对，林木。”
　　燕旻坐到桌子上，感觉有点不认识今天这个出奇耐心的郴渡，许久才道：“那位应该和你第一天认识吧。为什么我从你的描述里听出了种认识了很多年的感觉呢。”
　　“是吧！就见过两次，我却有种认识他很久的感觉。”郴渡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许久，长长呼出一口气，猛地站起来，“不想了！太费脑子了，走，吃烧鸡去。”
　　燕旻宠溺一笑，眼中却闪过一道冷光：“下次再要见到这位林道长，你可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还未出门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一连闪了四道莹蓝的天雷，隆隆巨响炸的怕人，可却不见下雨。临安城内人心惶惶，也不知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儿引了天罚来。
　　道观内的慕楫闻声惊坐起身，只一瞬，便不见了踪迹，再落地时是在一棵被劈坏的神木前。这是那四道天雷所击之处，千年神木已是焦黑，几乎已成虚影的树精奄奄一息漂浮在树前，却在完全消失前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漠霆……”
　　慕楫默念法咒探视四周，空无一人倒显得奇怪，这七股灵气之一的漠霆如此大胆的出现在凡世之中，多少神明恶鬼都想求得上古神兵，此时竟出了自己别无他人？更奇怪的是自己的灵力竟变得极不稳定，忽强忽弱的。
　　“别找了。”土荻从土里冒出来，“不会有人的。”
　　慕楫向土荻微微行礼：“荻叔？你怎么在这。”
　　土荻摇摇头，气的坐在地上：“你个臭小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我能让你这么作践自己么！”
　　慕楫有些不舒服，忍住五脏六腑扭曲在一起的感受，问道：“为什么不会有人。”
　　“都死了。”土荻叹了口气，“若非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在你身上下了辟灵术，我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其实慕楫之前就隐约猜到一二，但真说出来着实是有些痛心又后怕：“全部……灰飞烟灭？”
　　“对，全部灰飞烟灭。”土荻的脸上惊不起一丝波澜，“只三成的力量，就算是我这样的上古灵族，尚受到了些许波及，你觉得，你凭什么去闯？你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醒醒吧孩子，何苦为了这点爱情做到这种程度。”
　　慕楫垂下头，大概是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黑色的长发遮住脸庞，缓缓道：“这是我答应他的，可能方法偏激了点，但是若是成功……”
　　“成功？怎么成功！用命去拼来的爱，值得么。”土荻晃了晃慕楫，“你看看这满地落灰，都是自不量力的人的哀恸啊。”
　　“这本就是我欠他的命。”慕楫执拗的看着土荻，“一直没还罢了，若不是他，我早该万劫不复了。”
　　土荻气的发抖，狠狠捶了慕楫一拳：“你只考虑成功，那若是不成功呢？等梵绎归来，发现你为了那点自以为是的痴缠，自顾自离去了，你就不怕他发疯也跟着你去了？我没有子嗣，你们两个是我视若亲子的孩子，莫非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找死？！”
　　“我……”慕楫很想辩解些什么，却无话可说，只能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基本不会受伤的他，头一次感受到凡人的疼痛感，喃喃道，“我做错了么……”
　　“你先回去冷静一下吧。”土荻沉默了些许时候，又叹了口气，拍拍慕楫的胳膊，“这里被烧的焦黑，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你先回去，把你的冲动化了，再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几天会感觉很不舒服，好好休养。”
　　慕楫无力地点点头，留下个落寞的背影。远处山崖上一个莹蓝瞳色的小娃娃嘻嘻一笑：“坏树精死啦！嘻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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