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渡

　　莹蓝（9）

　　严邝带着两人去了城衙后院的边角厢房，刚打开房门，一股子腥臭扑面而来，郴渡捂鼻，强忍住胃里的不适。厢房仅右侧有一扇破旧的小窗，稀稀落落的光射入浑浊的空气，可见细密的微尘四处浮动，绕着这黑暗压抑的空间里堆放着的五具尸体打旋。
　　犯人手法过于残忍可怖，除了被吓死的老妪，其余四位亡者的尸体均是被勉强拼凑起来的，若非通身焦黑，即是脓包满布体无完肤。郴渡实在没忍住，胃里苦水翻涌而上，一只枯木般的手端着盆儿伸了过来，恰好接住郴渡呕吐的污物。
　　“魏老。”严邝微微点头示意，未受眼前场景丝毫影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慕楫在郴渡背后为他顺气，手面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柔声问道：“可还好？”
　　郴渡拿衣袖随手擦了下嘴，那种恶心不适的感觉还停留在喉腔中，看到严邝有些嘲讽嫌弃的眼神，扶住墙嘁了声：“这种小场面还吓不到小爷！”
　　“这地方阴寒之气太重，若是你自小生活在至净之地，初出接受，自然无法适应。”魏老也不看郴渡，只是运用灵气提出这几人身体里的寒气，俱显莹蓝，“此物邪异，明明是极寒之物，却能烧的人通身焦黑……”
　　“你……你的灵气也是黑色的！”郴渡盯着魏老手周围缠绕着的缕缕鬼气，惊呼出声。
　　“很奇怪么。”魏老云淡风轻的收了灵气，坐在角落，“人的确不是你们杀的，可以走了。”
　　郴渡显然是难得遇上鬼修之人，站在原地不肯动，思量着能否请他教教该如何控制自己这一身的阴鬼之气。
　　慕楫拉着郴渡，低声道：“之后再来请教，我们先脱身要紧。”
　　两人恹恹走到城衙门口，连叔早已候在门口了。郴渡一见连叔满脸愁容大抵也知道自家爹娘在家必然也着急得紧了，连叔一看到郴渡走出来，急忙跑过去:“小少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们打你了还是······”
　　郴渡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也不回复，只是眼神木然地盯着脚尖，死咬住嘴唇计划着什么一样。慕楫叹了口气，无奈看向连叔：“我们没事，只是刚刚郴渡亲眼见到魏前辈验尸，一时间被吓着了。”
　　“那我们先回去吧。”连叔有些担忧的扶着郴渡上了马车。
　　临安这几日天气阴冷潮湿的紧，郴家马车回去的路上引人侧目，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有百姓大声讽刺：“这贵胄子弟就是好，杀了人都能这么快出来。”
　　也尚有人为郴家刚正，洛家和善辩解，却全然没有什么人相信郴渡这样一声邪气的陌生人。郴渡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苦涩的心酸。
　　洛言急的在郴府门口直转圈，郴甫云自然明白爱妻的焦虑，郴渡刚回来几日，便受害于残害他人的大案，若是放任下去，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惹一身骂名。
　　一串马蹄声传来，洛言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沉了下来。待到马车停下，慕楫拉着郴渡下来，郴渡也不理洛言担忧疑问的眼神，直接回了房间。郴甫云眉头一蹙，走到慕楫身边问道：“案子发生了什么么。”
　　“案情与我们是没有关系的，只是有人存心想要把郴渡推到风口浪尖。”
　　洛言看着郴渡房间的方向，有些许思虑：“渡儿他······”
　　“郴渡并非是遭人陷害不高兴。大概是因为魏前辈，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价值了。”慕楫淡然一笑，扶了下衣袖，“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件，我本来也想让他见见魏前辈。毕竟我不是鬼修，没有任何参考实践价值。”
　　郴甫云和洛言一时间静默无声，郴甫云显然仍然没办法接受自家儿子可能即将开始鬼修的现实，一言不发漠然回头。洛言怅然道：“他还需要时间去考虑，郴家是昭离国四大家之一的古族，直系尽数是灵修，甚至曾出过一位飞升天界的祖先，若是渡儿鬼修，那必然会引起本家多言。”
　　“这是属于你们的判断，若是你们认为这件事错误，那我便会在这个案子之后离开，不再打扰。”慕楫两手回收甩了下衣袖，微微颔首，“林木告辞，若是二位想通，便可以来找我。”
　　慕楫回到道观，果不其然土荻已经在自己住的偏厅打坐了，轻唤一声：“荻叔。”
　　土荻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之前在树林被漠霆伤的厉害，一时之间难以自我修复，你这地方灵力旺盛，便借你处打坐片刻。”
　　“无碍。”慕楫在房间西南偏角画了个类似树林里见到的符阵图案，“这个，您应该也见到了的，但我竟不知何意。”
　　“你的符谱知识基本都是我教的，我尚不认得，你如何会认得？”
　　“您都未曾见过么……”慕楫就地坐下，与土荻一般静心打坐。
　　不久，土荻幽幽开口：“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失传很久的禁术，在五族大战之时，我曾见过类似的分尸死法。由一位灵族大术师所出，虽说那段时间灵族获得了压倒性胜利，但由于手法过于残忍，极耗灵力，并且样式复杂多变，最终那种术法被设为禁术，但是施术者宁愿自杀也不愿交出符谱，天妒英才，一位大师陨落。”
　　“也就是说，除了那位术师，再没有任何人会使用了？”
　　“是。”土荻随手在地上画了个符阵，最后一笔，绽放出土色光芒，随后便灵体化，土荻手一滑，便能穿过符阵：“我教过你的，符谱之术以阵为灵，大多是空间转换，防御为主，而伤害大多是针对心力灵气的，很难伤及血肉。会使用的伤害血肉符谱的术师本就是屈指可数，分尸的话……我不知是否有什么隐姓埋名的术师会用，但就凭一个人类，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故而，漠霆甚至可能被一个极强的术师，或是一个拥有禁术符谱的非人使用。”
　　慕楫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脱口而出道：“那是否有可能……漠霆拥有自己的思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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