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馆

　　管家坐于镜前，冬皓将精画好的新脸皮从药水中捞出，摊晾在窗边，黎明的风穿堂而过，带走了新皮上的水汽和味道。

　　冬皓走到管家身前，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另一个小的青瓷瓶，瓶身上浮着几朵雪花，从细窄的瓶颈散开落下，到瓶底铺了一层，不知道是不是雪花的视觉效果，当冬皓拧开塞口，瓶里散出的白气，给人的感觉都带着寒意。

　　将瓶身倾斜，里面传来颗粒间碰撞的清脆声响。看来瓶里的存货也不多了。管家知道这是冬皓特别珍贵的易妆圣药，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在这个世界里配制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去梵家开始接近他们。脸皮易容，药可塑身，最重要的是隐藏他本来的气息，让他的身高、体型、发色、味道在短时间内能保持和以前的管家一样。

　　每月必须内服一次，药效每日递减，十五狼嚎夜他不服药就会现原形。这次是第五次服用，按照瓶里剩余的药推算，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管家拿起冬皓递过来的小颗粒，直接丢进唇瓣之间，舌头一卷就咽下去了。水也不喝。他讨厌吃药，特别是喝了水感觉原本包裹得好好的药膜被融化时溢出来的味道，他就觉得更难受了。还是干脆点直接咽了让胃去解决。

　　“有那么难吃吗？”看对方吞药像吞毒自杀一样的冬皓问。

　　“你试试，里面还有。”管家没好气的回答。

　　“我可不试，本来就没多少了，还有我没某个人那么自虐。这东西除了味道不好，副作用还是很大的，我已经尽量把反噬的负能排解，残留的虽然不多，但你每个月都吃，会沉淀下来，影响你的神经。”冬皓正经的嘱咐到，他是非常担心，为了梵家里的人，这个人真的什么都干得出，别说只是未来未知的小命。为了能留在梵家，每天嗑次药他比谁都准时照办，说一颗，绝不少舔一口。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绝对的遵循医嘱，控制自己不乱吃不乱动。”

　　生死对他来说，区别的只是是否与生命里的那个人相关，其余，无关紧要。
　　生相随，死别离，所以，他选择生。

　　“是就好。珍惜你的小命。我不会替你做什么托霜的事。先休息下吧。待会我给你上妆。”冬皓指指旁边靠窗的躺椅。

　　“是，皓大夫。对了，我们小影凤们的粮食您也给备备哈。现在那些小家伙的食量都要赶上它们的太后了。”声音渐低，突发的起伏，耗尽了一天的能量。易妆的日子里，他每刻的神经都保持高度集中，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把自己交给这个伙伴，安心休息下。

　　天空的颜色比黑夜还深，黎明前了吧。夜路走多了，终会更靠近光明的。昏睡前，最后一个念头使他整个脸色都柔和了。

　　“痴人。”折腾了一夜，冬皓揉揉有点酸胀的颈脖和肩膀，扭动脖子的时候，看到在窗边睡得一脸安详的人，轻轻道出心声。

　　日月交接，黎明未至，不论是晨曦的飞禽，或是夜猎的野兽，现在都在巢穴里安眠，天地一片安静，虫鸣声被按下暂停键一般。

　　冬皓将所有的灯都挪到躺椅这边的桌上。将散下的发丝拨开，露出光洁的脸颊，用不惊动手下人的力度和操作，细心的完成了这一次的换皮。

　　新皮显得有点细腻，即使颜色调和，近看和原来管家的肤质还是有区别。但稍远一点点看就没问题了。冬皓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不是接吻的距离，拿照片对比都分辨不了。

　　黎明初至。冬皓将东西收拾好，把油灯蜡烛都吹灭。出了里屋，往后山竹林走去。

　　“影，你怎么也这么早啊？”摸摸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大鸟脑袋。

　　这个时候的影凤是最好欺负的，萌萌呆呆没睡醒的样子。完全是依着对饲主的本能才跟着的。墨绿色的尾羽拖曳在地，踩在小径上的爪子一步一晃，大脑袋顶着冬皓的背，眼睛闭着，像在睡回笼觉。

　　过了小径进入山洞，在山的另一边，是一处山间低谷，范围无法测量，冬皓曾经和影凤一起飞到这片山谷的空中，但看不见边境，和他们所在的后山，已经不在一个空间。

　　这里满山都是竹，地下盘根错节着繁多的竹鞭。地面上的竹子有的低矮似草，有的高如大树，每段竹节通体碧绿。这片山里有至少百余种竹，年岁也不尽相同，有刚刚出土的春冬笋，也有已经百年的老竹，成片分布。成熟的竹生出水平的枝，叶片为剑形，有叶柄，幼株的叶直接从茎上生出。竹枝杆挺拔，修长，四季青翠，傲雪凌霜。

　　冬皓漫步在竹林之间，走到白色的竹穗前才停下脚步。摊开手心，几只白色的虫子在蠕动。原来低头补眠的影凤突然睁开眼睛，鸟喙越过肩膀，脖子伸长凑向散发香味的地方。

　　就在喙尖只差一毫米的瞬间，另一只手捏住了影凤的嘴巴，说道：“ 这些姑娘要帮忙的，别每次见到人家都一幅要吃干抹净的样子。”

　　冬皓掌心冷光笼罩，反手向下，手上的几只虫子顺势落地。冷光将它们包裹在中间，落地后，光球扩大，待到冷光收缩，恢复视力后，眼前出现的是几位白衣似雪的姑娘，她们一起屈身行礼，道：“皓主子。”

　　“把这些竹米和竹虫都收一下，要给七只小家伙的。”冬皓吩咐：“它们正在长身体，多准备点。”

　　“啾！”影凤也朝白衣姑娘们表达自己的存在。

　　“是。”几位姑娘分而行事，青林白穗，起手摘下再一颗颗剥离。竹虫就比较难用肉眼找，他们都是在生长在竹节之间，需要敲竹辨认，然后在那一节竹子上钻一小孔，把虫子引出来。

　　冬皓看几个姑娘已经很轻松的操作着，不枉自己饲养几年，从小虫培育成人型。以后她们就负责管理这片竹林，而影凤管她们，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后，影凤成为被饿扁的凤凰。

　　找了几棵大竹围绕的地方，他屈膝坐下，背靠竹杠，闭上眼睛。一夜没睡，还是有点困倦。

　　这片竹林确实是好地方，影凤也不知道具体的位子，以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和冬皓上空中鸟瞰而下，除了竹子和水域，这里再无其他，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山洞。如果没有冬皓，它永远都不可能来到这里。

　　看着姑娘们采摘和捕虫，还有这样的劳动力来照顾竹子和供应每天的食物所需。对比以前都是靠自己的日子。这个少年带给自己太多的不同体验了。

　　为了保证新鲜，竹米和竹虫只收集当天的分量，姑娘们把两样食物分开用竹筒装好，一起递给影凤。

　　影凤打开刚刚冬皓休息前交给她的罐子，白衣姑娘们化影进入，几只小虫在里面安静的歇着。

　　“皓主子。”墨绿长衫走到冬皓身边，待休息的人醒来后回去。

　　影凤开始走过来的时候，冬皓就醒了。只是还不想动，静止了一会才睁开眼睛。休息不足的嗓音有点磁性：“走吧。外面天该亮了。”摘下衣服上几片飘落的竹叶。

　　出了山洞，黎明接近尾声，冬皓伏上影凤的后背直接回小屋。

　　屋前大院，恢复成管家原本身形的“管家”，独自一人远眺天边的黎明线。

　　“我要走了。下个月再过来。”

　　“给。之后的还是按往常一样我给你送过去。”冬皓把竹筒随手丢过去。

　　管家脚下踏走几步，手里多了十四个打包好的“饭盒”。

　　“严格来说你今天凌晨才吃了药，注意一个星期内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能运功。”

　　“跑步应该不算运功吧？我可是赶着回去。天亮就赶不及了。”

　　“影凤送你。”

　　“医者父母心，冬皓，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我没那么脆弱。”口嫌体正直，他走向影凤后背。

　　墨绿翎羽承载深蓝长衫，穿空过境，一瞬就回到梵家后花园。为避人眼，他们选择在药楼停下。

　　他感谢地摸摸羽翼，提着十四个竹筒落地。影凤腾翅回山，他才走出药楼，经过后花园，直接去了厨房，准备今天的早餐。

　　三楼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按照位置，应该是梵苏的房间。一夜未眠的不只后山的两人，还有他。
　　不过梵苏并不知道管家昨晚就出去了。
　　只是他实在睡不着，起身刚冲完凉，到窗前等天亮，刚巧看到大鸟从后山方向飞来，还有从后花园匆匆进屋的管家。

　　大鸟飞来的时候，他闪进了窗帘后，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看来他们的管家真的不简单啊！梵苏因未眠而色泽更淡的唇线冷冷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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