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烟雨

　　今日是同往常一样的艳阳天。
　　东都洛阳城南。
　　小道两旁种满了银杏树，如今正值深秋，银杏树叶铺满了小道，像是铺上了一块金黄色的地毯。
　　比部郎中、舒王府长史元宽携其夫人郑氏燕烟出门散心，郑燕烟身怀六甲，行动极为不方便，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出家门口一里地左右。正当二人慢慢的走着，突然郑燕烟脸色一变，脚顿时就停下了，元宽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夫人，却见她满头大汗脸色十分惨白，弯着腰，摸着肚子，心下顿时一惊，急忙问：“燕烟，你这是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
　　郑燕烟左手抓紧了元宽的宽大的袖子，右手捂着肚子，痛苦地说：“夫君，妾身的肚子，妾身的肚子好痛，怕是，怕是要......”
　　元宽如此聪明之人，立马就听懂了郑氏话中之意，便急忙将郑燕烟打横抱起，匆匆忙忙地大步跑回元府。
　　见元宽神色如此匆忙地走进来，元老夫人拄着拐杖上前，指着他怀中的郑燕烟问：“宽儿，燕烟这是怎么了？”
　　“娘，燕烟怕是要生产了。”元宽语气中充斥着担忧，对一旁的丫鬟说：“你快去请洛阳最好的产婆，记得一定要快!” 那个丫鬟听了，便飞快地跑出去，找产婆了。
　　元宽抱着郑燕烟回到房内，握着郑燕烟的手，安慰她说：“燕烟，别怕，一会儿产婆便来了，你，你再坚持一下，听话，再坚持一下。”
　　郑燕烟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八年的男人，自己心中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竟然在自己面前一副快哭的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双眼中流露出不舍，柔声地对元宽说：“夫君，若妾身真的撑不住了，你要为我们的孩儿寻一位疼他的娘亲，要好好守着他长大......”
　　不一会儿，几名丫鬟和一名产婆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产婆对坐在床边的元宽说：“元老爷，请你先回避一下。”
　　元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元宽出了房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里传出产婆的声音：“夫人，加油啊！使把劲儿啊!”并伴随郑燕烟痛苦的叫声。
　　元宽在屋外急得转来转去，时不时往紧掩的房门看去。元老夫人也十分着急，却还要劝自己的儿子道：“宽儿，燕烟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一定会没事的。”
　　屋外下起大雨，不时伴随着几声响雷，十分瘆人。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房内传出弱弱的婴儿啼哭声，元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一位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哭着对元宽说：“老爷，夫人她，夫人她血崩了!”元宽一听，脑中一片空白，脚却自己动了起来，元老夫人也是心下一惊，跟在元宽身后。
　　屋内十分安静，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当元宽走到床前时，郑燕烟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乌黑的发丝，嘴唇都干裂了，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燕烟。”
　　郑燕烟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映出了元宽的身影，她又扯出一抹笑容，对他说：“夫君......你来了.......妾身怕是再也不能陪伴夫君左右，不能陪着我们的孩儿长大，不能看着他娶妻生子，不能......”
　　“不会的!燕烟!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可以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的!”元宽听了她的话，瞬间便急了，他大步走到床边蹲下来，看着郑燕烟，一字一句地说：“你曾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与我白首到老，要与我一辈子在一起，要与我共度风浪，你难道要食言吗!”
　　郑燕烟一怔，深深地看着他，嘴张了张，眼角滑下一滴泪水，便沉沉地睡了下去。
　　婴儿瞬间就大哭了，像是为了母亲的死而哭泣。元老夫人从产婆手中抱过婴儿，一边走出房门，一边说：“真是个好孩子，真是我们元家的好孩子。”
　　唐代宗大历十四年，比部郎中、舒王府长史元宽的夫人郑氏溘逝。
　　元老夫人抱着孩子，对一脸茫然的元宽说：“宽儿，这孩子......”
　　“元稹。”元宽抱过孩子，站在郑燕烟的牌位前，说：“这是燕烟取的名字，娘，你觉得如何？”
　　“唉!”元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的牌位，眼中泪光闪烁，说：“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可以让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死了呢？她的儿子才刚刚出生啊！”说着便哭了起来。
　　元宽不语，静静地看着牌位。
　　少顷，元老夫人对元宽说：“这孩子一定得有个娘，现在让你娶妻，你也不肯，燕烟的妹妹不也嫁给你了吗？我看她心地善良，况且这孩子说到底也是她的侄儿，便让她为正妻，稹儿便过继给她，对外说这是她的儿子，宽儿，这样可好？”
　　“全听母亲的，如此甚好。”元宽扔下这句话，便抱着元稹离开了。
　　第二日，郑燕烟的妹妹，郑家二小姐，元宽的平妻，郑燕冉成为元府大夫人，成为元稹的母亲。
　　郑燕冉抱着熟睡的元稹，看着他的小模样，心里欢喜的紧，却又想起自己那个红颜薄命的姐姐，心中又是难受极了，她对元稹说：“稹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长大以后一定要有出息，好让你娘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
　　“稹儿一定会有出息的。”元宽从外头走进来，正巧听到了郑燕冉的话，便出声说道，“他定会如他娘所言飞黄腾达名留青史的，往后你便是他的母亲，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提及燕烟，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对了，如果你敢伤了他，我不会放过你，你给我记住了，就算你是燕烟的妹妹，你也永远代替不了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罢了。”然后从她手中抢过元稹，用犀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郑燕冉看着元宽离开的背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元宽抱着元稹，看着元稹熟睡的小圆脸，元宽不禁笑了起来，轻轻地说：“稹儿，你熟睡的样子同你娘好像啊！稹儿，你一定要有出息啊！你要为你娘争口气，不要让那些女人觉得她们的儿子比你好，知道了吗？”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满地的金黄色的银杏树叶，它们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舞着，像是漫天飞舞的秋叶蝶似的，美丽极了。
　　元稹突然哭了起来，元宽吓坏了，连忙拍他的背，说：“好了好了，稹儿最乖了，不哭了，不哭了，我们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哭了，不哭了。”
　　许是哭声太大，把房内的郑燕冉吸引过来，见元宽这幅模样，她连忙跑了过去，抱过元稹，柔声道：“稹儿，不哭了，娘在呢，啊，不哭了，我们稹儿是个乖孩子，啊，不哭了。”
　　见郑燕冉哄孩子的模样，元宽突然觉得他们三人就是一家子，心中十分充足又幸福，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感觉十分满足。
　　不一会儿，元稹不哭也不闹了，郑燕冉回头看到了元宽呆呆的模样，笑着说：“夫君，外头太凉了，我们带稹儿回房吧！”
　　元宽这才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揽住郑燕冉的单薄的肩膀，说：“好，娘子，我们回房。”郑燕冉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重重地点点头，抱着元稹同元宽回房了。
　　回到房中，元宽坐到梨木凳上，沏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郑燕冉道：“辛苦你了，娘子，今日为夫对你说了重话，往后我们一同抚养稹儿长大，但是，就算那时候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家主之位还是稹儿的，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妾身明白，毕竟怎么说，姐姐永远是夫君的发妻，稹儿永远是夫君的嫡子。”郑燕冉将元稹放进摇篮里，然后转过身接过茶水，对元宽说，“妾身不求将来自己的儿子成为家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夫君可以真心待我，只求在夫君心里占一点点地位，便足矣。”
　　元宽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起身抱住郑燕冉，在她耳畔轻说：“为夫想让你为我生一个嫡女，娘子，你意下如何？”郑燕冉雪白的脸颊突然涨红了，她羞涩地点点头，小声地说：
　　“既然是夫君说的，妾身自然是同意的，可稹儿这里......”
　　“娘子莫怕，这里有人照看，你随为夫走。”元宽拉住郑燕冉的手，带她离开了房间。
　　二人穿过了花园，到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微风拂过，一抹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袭来。
　　“这是什么香？”郑燕冉问。
　　元宽笑了笑，对她说：“再好好闻闻。”
　　郑燕冉用心地闻了闻，一下子就闻出了是什么味道，她惊喜地说：“菊花!是菊花的味道!”
　　“你姐姐最喜欢的花便是菊花。”元宽看她这幅开心的模样，又说道：“看你的模样，应当也是喜欢的，果真是姐妹，走，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
　　“嗯。”
　　月光将二人身后的影子拉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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