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鞘

　　李归悟手中执的剑剑名“若拙”。背的匣中还一柄別人送的“藏锋”。此时他身上剑意凌烈，无人敢近前。玄甲军一时也不敢。不过李归悟却又收剑入鞘，一身剑意也消隐去。
　　众人不知道他想要作何，都小心戒备。只见李归悟回过头对叶枫泾笑道：“哈哈！叶将军还想杀我否？”
　　叶枫泾黑着脸没有答话。他倒是想要围杀一个宗师试试。可也只是想想，此时一个真正的化境宗师在面前他反而忌惮无比。
　　叶枫泾清楚一个武道宗师的分量。武夫境界那绝对是一路拼杀出来的，没捷径可走。而化境武夫绝不会比一个大修士好对付。尤其是在战阵里，江湖武夫比山上仙师还要可怕。因此真正要围杀一个武道宗师极为困难。没有提前谋划布局将人困入绝境，就会像现在这样人家想走就走，挡不住。
　　可是即便如此，军令不可违背。叶枫泾陷入两难。正待他苦思对策时，李归悟又问道：“莫非将军还想要继续？”
　　“当然。你是剑道宗师又如何。玄甲军从没怕过谁。”玄甲军的荣誉让叶枫泾绝不低头。待会下令全军齐冲，不得再受此人扰乱直接赶往大青山。若是他敢深入军中捣乱，便趁机困住，形成围杀之局。三千玄甲军对付一个武道宗师不知道够不够，就是赢了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真不值当。
　　“哎！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坐下来喝喝酒，论论世道。江湖有恩也有怨，大家说开了交个朋友多好。”李归悟吊而郎当，说话没个正形。哪里像个武道宗师？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人，有江湖味。
　　回答他的是齐刷刷的提枪声音。李归悟一下噎住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停停停！要不这样。叶大将军劳烦众将士再待上一会，就一柱香时间。到时我转身就走，绝不再来纠缠。这样也省的我动手了，你们行军多时也可以休息会儿。怎么样？如若不肯，那我也只有出手了。相信再拖住你们一个时辰不成问题。”李归悟说完手搭在剑柄上。态度也认真起来。
　　玄甲军个个气愤填膺。这种事情拿来商量简直就像是在戏弄玄甲军。这时只要叶枫泾一声令下，相信玄甲军个个拼了命也要斩杀眼前之人。不过叶枫泾却犹豫起来。
　　“你怎么保证你说的话不会骗我？”叶枫泾对李归悟问道。同时抬手止住众军士的燥动。权衡利弊之下，叶枫泾已然动摇。如果真的只是一柱香时间，确实比李归悟出手更好。不但不会损失军中的弟兄还能养精蓄锐。但是李归悟不能给出让他相信的保证的话，他情愿硬闯。
　　叶枫泾死死盯着李归悟，想要看清他任何的举动。连脸上的一丝变化也不想放过。
　　李归悟摸了摸头苦笑一下。“这可能难为人了。我这刚闯江湖，还没闯出个响亮的名号。说出去的话还不如屁管用啊！”
　　听他这么说，叶枫泾自己也没察觉到心里面有些失望。
　　“那便不必多说了。”叶枫泾手一扬起，玄甲军迅速列好军阵。
　　“哎！”李归悟摸了摸背上的剑匣叹道：“小锋啊！现在就看你的面子管不管用了。老爷子纵横江湖几十年，你好歹能沾沾光吧。”
　　剑匣颤动，似乎里面的宝剑要挣脱出来。李归悟微微一笑，解下剑匣立在身前，对叶枫泾喊道：“你看这剑够不够作保证？”
　　叶枫泾朝剑匣看去，似乎听到铮铮剑鸣。宝剑有灵，不拂而鸣。未见其剑，先闻其声。叶枫泾眉头挑起静待下文。李归悟极为配合打开剑匣，叶枫泾一下便认出了那柄宝剑。
　　“藏锋剑？你和萧老英雄什么关系？”叶枫泾凝重问道。他虽然不是江湖人，可只要不孤陋寡闻便听过萧老英雄的威名。谁不晓得藏剑山庄剑藏锋，萧老英雄真英雄。便是大周陛下也敬其几分。
　　李归悟拔出藏锋剑一弹剑身。呵呵笑道：“算是忘年交吧。”
　　“忘年交？”叶枫泾深深看了李归悟一眼。既然说是忘年交，那刚才怀疑此人是返老还童的想法便不攻自破了。也就是说眼前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剑道宗师啊。虽然他从小便立志成为军中万人敌，但偶尔也会羡慕那些高人在天上高来高去。
　　“嗯！言浅交深。老爷子很大气，这宝剑说送就送了。”李归悟重新把剑放回匣中。然后看向叶枫泾。叶枫泾沉思一会，便下令道：“全军下马暂作休息。”
　　“将军……”左右偏将还想再劝。叶枫泾摇摇头，态度坚决。“这算是最好的办法了吧！有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
　　虽说军令重如山，虽然玄甲军的威名不容有失。但这帮兄弟的性命在叶枫泾心里也是很重的呀。
　　左右了偏将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是最好的办法了。”李归悟伸了个懒腰，然后坐在树杈上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很快就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顾底下玄甲军怎样。
　　玄甲军不愧是天底下一等劲旅。暂作休息也丝毫不懈怠，分作各伍围成小圈，四周都安排上哨卫。不过此时这些哨卫总是撇向某个看书入迷的人。其实三千玄甲军中也都在看他。天底下宗师总共才多少。此人凭什么这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道成就。相信没有人不好奇。
　　有一点倒是别人误会了。李归悟其实还不到宗师境，只有小宗师境界。小宗师境也叫虚境，如其名此境根基立于虚处，修为不稳忽强忽弱。强时可比肩化境。弱时也可能打不过冲魄境。不过也因人而异。他李归悟便是底子打得太好，剑术太高，可以实实在在当个化境宗师用。当然李归悟是懒得向人解释的，一解释就更像是显摆了。因为底子打得如此夯实比一个年轻的宗师还要难得。
　　……
　　千里之外的激战也暂时停了下来。俩人都稍作休息。
　　左秋现在的样貌有些凄惨。身上多处负伤，最惨的是右手齐臂断了。连飞剑也少了一柄。唯有气势不曾减去分毫，反而越来越强。
　　与之相比公孙遇看上去就好多了。一身八卦道袍没破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受伤。就是气息与刚出来时相比弱了许多。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公孙遇实在是没有想到左秋会这么棘手。招招都像是拼命。要不是自己手段多，好几次都差点重伤。更没想到的是左秋如此果决，没有任何犹豫就用飞剑和他的本命法宝仙灵幡玉石俱碎。这让他受了不轻的伤，一时间真气蓄乱。
　　“左秋，你别太过分了。老夫看在常羊山的面子上处处让着你。你却如此胡搅蛮缠。之前你下手狠毒老夫不与你计较。可你若是还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公孙遇言语中仍然是将自己说得大意凛然。
　　“呵呵！”左秋狂笑道：“我左秋何需要你让？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我都接着。接不住了是我技不如人，死了也该。不会有人找你算账，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公孙遇大怒却也无话可讲。若说刚开始时，他因常羊山的势力的确是不想以大欺小。可左秋一上来就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后来斗法时间一长还没有分出胜，公孙遇的戾气也起来了，丝毫没有留手。但这样子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
　　这时公孙遇忽然神色一动，两眼左右飘忽起来。原来是有人以传音入密的秘术在他耳边说话。说的内容让他大喜过望。
　　公孙遇不知道是哪方大能要借他的手除掉左秋。天下太大，常羊山虽是大周第一仙门，可也做不到独占鳌头。大周朝山上仙门还有几家并不弱多少。甚至有可能是常羊山自己的人。祸起萧墙的事公孙遇看得多了，眼下他们会在这里不就是因为这事吗。若是以往碰到这几个大佬掰手腕公孙遇躲都来不及。但这次他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刀。不光是因为面子，还涉及到他的大道之本。与左秋一战已让他道心不稳。不杀了他便是一道坎。趁此机会除掉左秋背后还有人护着他不正好。何况已经拿到手的好处还能还回去吗？
　　“左秋你莫要以为只有你会用剑。看老夫剑阵。”公孙遇突然放出四柄宝剑，绕着自己组成一个剑阵。这正是他到手的好处。此前他机缘巧合下得到一套四绝剑阵，据说是仿自上古凶阵诛仙阵，威力无穷。他费尽心思寻来四柄宝剑，又对剑阵参悟良久，却发现有些关键处始终不能明白。以至使得明珠蒙尘。不过就在刚才那位大能指点其中玄机让他一下便悟透了。
　　“来得好。”左秋双眼爆发出无限战意。“我也有一剑。乃近日闯关所悟方才完善。令日初试锋芒。”
　　说完左秋左手倒持剑摆出个古怪剑式。一身剑意急收令人察觉不到。
　　“哼！虚张声势。”公孙遇看不懂左秋使的手段。为免生出变故，率先出手。他一掐手决，剑阵威势大作。四柄宝剑放出万千剑芒，呼啸着斩向左秋。
　　左秋不紧不慢递出一剑。一道剑罡由他手中剑斩出带着磅礴剑意。剑罡引道，剑意如一挂银河垂落。刚才消失的剑意全在这一剑里。
　　公孙遇脸色急变，立刻全力出手。剑阵威势再次大涨，万千剑芒如游龙冲向剑罡。然而结果出人预料，剑芒一遇上剑罡便如冰雪遇水，消融入磅礴剑意中。
　　公孙遇不敢置信这一幕。眼见剑罡斩向自己无物可档，他反应过来慌忙将四柄宝剑一齐祭出。然而却都无用，剑罡势如破竹将四柄剑一斩而断。没等公孙遇再施手段，剑罡便一斩而过将他拦腰劈作两截。剑气瞬间摧毁体内生机。
　　某个山头上一闭目打坐老人忽然睁眼，摇头气道：“废物。”
　　室外负责伺候的门人听到声音立刻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同时心中诧异这位老祖打坐已经三年不曾有动静了。今儿个什么情况这么大的怒气。不过刚进去就被挥手反退，老人就继续闭目打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公孙遇最后脸上犹带不甘，身体分成两段无力落向地面。忽然身体里冲出个元神小人，嗦的一下向外逃去。
　　若是平时左秋一定会除恶务尽，对公孙遇追杀到底。可今天左秋随手斩出一道剑气便不再理会。连疗伤都顾不上就匆匆忙忙向大青山赶去。
　　玄甲军众人皆好奇看着李归悟。但李归悟却没有看他们一眼，眼睛始终不曾离开书面，好像是真的看入迷了。忽然李归悟一拍大腿，嘴里大叫道：“妙，妙招，妙得很。”
　　玄甲军不知道什么情况，立刻抄起武器严阵以待。李归悟后知后觉见到这情况也愣了一下。随后十分不好意思的道歉。“李某太入迷了，看到绝妙之处不由自主。还请诸位见谅。”
　　玄甲军中立刻有笑声发出。这个武道宗师也真是太有意思了。唯有叶枫泾眉头深深皱起，这个人他实在是看不透，是不是天才脾气都比较怪？
　　李归悟对耻笑声不以为意。他回头看了看后忽然对叶枫泾说道：“叶大将军，我看着天色已晚，李某就不打扰众军士了。我这便离开，诸位不劳相送。”
　　玄甲军面面相窥。不等众军士说话，这次李归悟直接凌空而起御剑飞去，衣袖招展好不潇洒。玄甲军也齐看这难得一见的剑师御剑，羡慕者不少。
　　此时也才过了约定时间一半，离一柱香尚早。叶枫泾一叹，看来那边大事已定。不过还是立即下令玄甲军行进。
　　大青山下战事刚休，留下一地尸体。其中大多数是州兵，占了有八成还多。伤者更是无数。武卒和那些江湖游侠也留下近两百尸身。其中出来晚些的江湖人死得还要更多些。
　　州兵主将严平已经让骑兵继续追击，自己这会则巡视战场。看着麾下这副模样，严平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哀其不幸，也有怒其不争。他知道军中的损失倒有一半是给自己人踩的。州兵原来就是忙时为农闲时为兵，严平上任后大抓训兵，自认为拉出去也能打得了仗。结果今天脸上给人甩一个大耳光，还打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严平仰头向山上望去，轻声道：“魏武卒，可惜了啊！”不晓得迟迟未到的玄甲军又是如何。
　　杨湛等人摆脱掉追兵后已经人困马乏，人还能咬咬牙可马不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杨湛趁机清点人马，现在跟上来的只有百二十骑。武卒损失了八十余人，其中至少一半是死于那拂尘道人之手。这让杨湛恨得咬牙。
　　周守礼下马后只觉得双脚站立不牢，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边上人看见立刻扶住。虽然他从小便练马戏，可与这些常年马背上作战的人根本没法比。周守礼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到护卫在身侧的军士，低下头羞愧不已。
　　“殿下还年幼，身子骨没长成。不必和我们这些大老粗相比。”杨湛适时开口说道。
　　周守礼点点头语气尊重地说道：“守礼省得。”
　　杨湛又开口道：“出了大青山，再行三十里便到了种老将军地盘。到时便可不必如此担心追兵了。”
　　周守礼听了脸上略微有些喜色。可他左右看看便又神情悲痛起来。“嬛嬛她可是没能逃出来？”
　　杨湛长叹。“属下无能愧对王妃世子嘱托。”
　　“杨将军已经尽力。众将士也己是抛头洒血。实在是事不可为怪不得人。”周守礼劝道。
　　这时候放哨的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大声示警道。“什么人，戒备。”
　　杨湛等人立刻拿好兵器，严正以待。山那边人听到动静也马上喊道：“可是魏王君子与武卒将士在此？莫要惊慌，我的是豫章江湖义士。今日特来助阵的。”
　　杨湛等人松了口气，不过却没放下兵器。没一会儿树后面钻出一群人来。衣着杂乱兵器不一应该是江湖人物。刚才乱军中杨湛没空看杀出来道江湖侠客，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些人。
　　这些人走到离武卒十步外站定，当先一人抱拳道：“在下藏剑山庄袁望。这些皆是豫章之中江湖义士。我等此来送殿下与诸将士一程。”
　　袁望说完他身后立刻有人喊道：“铁枪堂崔伺何前来助一臂之力。”“竹花门何青青特来送殿下。”“琳城洛家洛千秋祝殿下此去一帆风顺。”……各方声音此起彼伏。
　　江湖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人终归是少数。大多门派和游侠儿还是图个名声的。
　　杨湛也不知道记没记住这些名号。抱拳道：“此等大恩我代表武卒记下了。以后若有机会杨某必定报答。”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一个刚才报过名号的人喊道。这次所有江湖人都笑了笑，没有异议。
　　周守礼心念妹妹，抱着一丝希望忍不住开口问道：“诸位义士可曾有救出我王妹？”
　　袁望等人互相看了看皆摇头。周守礼虽然没抱多大希望，可还是失落的很。这时突然有一人说道：“刚才在群中看见一个着红袍骑红马的将军护着一个小孩杀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翁主。”
　　红袍红马，杨湛想了一下自己这边没有这号人呀。
　　……
　　孙铸抱着周淑凰一路策马急逃。从敌军阵中杀出来后他一身是血，马儿也一样。此时血干后已经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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