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本架客机已到达X市，请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离开座位，谢谢您的乘坐，期待与您的下次相遇，谢谢”柔和的女声从广播传来，女孩带着耳机，栗色的长发随意的扎起，脸上精致的妆容却也无法掩盖倦容，女孩微微抿起嘴，杏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和无可奈何，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点一点的后退，到最后渐渐地趋于静止，女孩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箱，低头从兜里掏出已关机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手机，刚连上信号，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白羽，你到了吗？我在机场外面等你呢”接通电话，一道清脆的女声就传了过来，听着那个声音，女孩微微放缓了神色，勾了勾嘴角
　　“到了，我马上就下飞机了，先挂了，等会见”说完，挂了手机。
　　随着人流下了飞机，过了安检，慢慢的走到机场出口，刚一出来就看到一个短发的女孩一直在踮着脚焦急地盯着出口，一见她出现，立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向她跑了过去。
　　“白羽！这里这里，真的好久不见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快想死你了，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怎么感觉我比你矮更多了呢？要说我也是一米六五的正常身高，怎么还是比你矮那么多”短发女孩停在白羽面前，微微抬起头，一脸不满的看着白羽。
　　听了女孩的抱怨，白羽笑了笑，将放在左侧的行李箱移到了右侧，空出左手牵住短发女孩开始往机场门口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以沫，好久不见，你要那么高做什么？这样就很好了，太高了，当心程墨不要你了”
　　“他敢！他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打死他，话说，你怎么还不找一个男朋友，你看你，要相貌有相貌，要身高有身高，还是留学生，怎么会没有男朋友？白羽，你...是不是...”说到这，以沫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看白羽，才又准备开口
　　“想什么呢，我只是不想找而已”白羽出言打断了肖以沫接下来的话，因为她知道，肖以沫接下来会说什么，白羽的眼神暗了暗，心里一阵阵的抽痛，自嘲的笑了笑，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忘不了...
　　听到白羽打断她的话，肖以沫也不生气，笑了笑就转移了话题，毕竟是和白羽从高中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肖以沫太了解白羽了，她不愿意说的话，没有人能从她嘴里套出来，想起来刚刚从男友那里得到的消息，肖以沫看了看白羽，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白羽听着身旁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奇怪的扭过头，见到肖以沫犹豫的神色，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淡淡的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他订婚的消息？”
　　肖以沫瞪大双眼惊讶的看着白羽，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都知道了？”
　　“当然，还是从他嘴里亲口告诉我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白羽似是无所谓的说道，好像她说的那个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你们不是好久都不联系了吗？”肖以沫听到白羽这句话惊讶更大了，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白羽拉着肖以沫走出机场，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一时无聊了吧，或者是，他想让我去看看，他过得是多么幸福吧”
　　“那下周...你要去吗？”
　　“下周？去哪里？”坐进出租车，白羽疑惑地看着肖以沫问道
　　“他不是告诉你他订婚了吗？下周的周三就是他的订婚式，你不去吗？”听着肖以沫的回话，白羽愣了愣，随后迅速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上的日期，紧接着打开微信，点开了一个聊天框，往上翻了翻，看着他发给她的日期，关掉手机屏幕，无视了肖以沫担忧的眼神，白羽不顾自己还坐在车上，突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浑身冰冷，心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着，过了好一会，白羽停止了笑，掏出了耳机，不再理会肖以沫担忧的问话，戴上耳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着眼泪在脸上肆意的流着。
　　肖以沫不知所措的看着这样的白羽，她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也不知道白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失态，记忆中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能让白羽这样失态的人，只有一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羽明显的不愿意再说任何话，肖以沫只好拉过白羽冰冷的手，希望这样可以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白羽。两个人一路无言，就这么到了白羽订的宾馆楼下，白羽突然有些庆幸，她通知家里的是她明天才回家，所以家里人并不知道她是今天回来。
　　用手擦了擦眼泪，收拾好情绪，下了车，白羽冲着一脸担忧的肖以沫笑了笑说道：“以沫，我先上去收拾东西，一会你再来找我好吗？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说完，不顾肖以沫好像还想说什么的模样，转身走进宾馆。
　　拿了房卡，打开房门，白羽将行李箱立在门边，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再一次掏出了手机，打开屏幕，就那么一直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羽回过神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直的身体，动了动手指，点开通话，迅速的按下了一串号码。那个她从来没有存，却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号码。闭了闭眼，心一横，按下了通话键。
　　“喂，请问是哪位？”没过一会，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一道清冷的男音，一如记忆里的声音一般。只是又好像比记忆里的声音更加的沉稳了一些。
　　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白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直到手机里又传来了一声喂，白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沈渊吗？”
　　“是我，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白羽。”
　　“.......”听到这句话，手机里传来了一阵沉默，好一会才又传来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这句问话让白羽笑了，只是神色却越发的凄凉“沈渊，你从来没换过手机号吧。很不巧，我却从来没忘记过这个号码，哪怕闭着眼睛，我都能准确无误的输出这个号码。这样，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白羽讽刺的话语让对面消了音，许久都没有回话，白羽定了定神，才又缓缓开口：“算了，我打你电话不是来说这个的，沈渊，我想问你，为什么骗我？”
　　白羽的问话让沈渊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订婚日期，为什么告诉我一个假的时间？如果不是以沫男朋友知道正确的时间，我就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如果不想让我知道，就完全不必告诉我，你告诉我个假的时间，是怕我去搅毁了你的订婚式，还是，根本不想看见我？”说到这，白羽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会才又继续说：“沈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如果不想让我去，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这样欺骗我的意义在哪里？”
　　“我...没有不想让你来参加”沈渊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
　　“那为什么骗我？”
　　“我...不知道”
　　听着沈渊的回答，白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绝望的笑了。
　　不知道？哈哈，好一个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白羽不曾料到的，这个人总是这样，让她绝望到无能为力。就好像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无论怎么努力往上爬，好像都是徒劳。
　　“那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羽，你是不是回来了？”
　　听着沈渊僵硬的转移了话题，白羽的笑容更深，想要再开口讽刺几句，终究还是舍不得，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明明是艳阳高照。她却还是觉得冷。
　　“是，我回来了”
　　“我的订婚式。再下周三，你要来吗？”
　　“呵...我要来吗？沈渊。你希望我去吗？”
　　“嗯，我希望你来，可以吗？”
　　“好”说完白羽就挂断了电话，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也不愿意再听对面那个让她又绝望又眷恋的声音。
　　随手把手机丢到床上，转身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早已哭花了妆容的脸，白羽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卫生间，从行李箱里掏出了洗漱用品和化妆品，才又一次走进去，对着镜子慢慢的把花掉的妆卸掉，看着镜子里已经没有了精致妆容的脸，不再是化妆时那样的吸引人。
　　微白的皮肤，鹅蛋脸上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微厚的嘴唇，还算是看的过去，白羽抬眼看着自己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不大不小的杏眼里，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清澈干净，变得黯然浑浊，仿佛什么都看不进眼中，什么都无法再眼中驻留一般，伸出手，轻抚像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弯了弯眉眼，勾了勾嘴角，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最终却只是徒劳。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笑容都变了的？白羽不禁自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收回视线低下头，取下眼镜，换上隐形眼镜，开始将化妆品一点一点的往脸上涂抹，不出一会，一个精致的妆容又一次出现在了脸上，白羽看了看带了隐形眼镜的自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了带隐形眼镜，倒不是为了好看，而是觉得，隐形眼镜就像是一个保护膜一样，可以将自己眼中的一切情绪都隐藏起来，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好。
　　收拾好自己，白羽走出洗手间看了看渐渐变暗的天色，从床上拿起手机拨通了肖以沫的电话，两个人约好了吃饭地点，挂了电话戴上耳机走出房间。
　　白羽来到饭馆，就看到肖以沫正笑眯眯的冲她挥着手，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男生，不算帅气，但是却看起来却很干净，一张娃娃脸上全是笑意，见白羽走过去，立刻站起来给了白羽一个拥抱，然后松开她，见她落座之后才开口说道：‘白羽，你可真行，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要不是以沫告诉我，我连你回来了都不知道，还是不是朋友了’
　　“怎么会？反正你俩基本一直在一起，告诉了以沫不就等于告诉你了”白羽无所谓的耸耸肩，淡淡的笑着说道
　　“诶？怎么会一样，你看以沫都可以去接你，我都等她到了机场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太过分了，你们一个两个真的是...”听了白羽的话，程墨瞬间炸了，气愤的指着瞪着白羽和肖以沫，娃娃脸上全是不满控诉，“不管，这顿饭要你请，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好好好，我请，说白了，你饶了这么一大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直说不就好了，何必这么兜圈子”白羽摇着头无奈的笑道，扭头看了看肖以沫一直笑眯眯的脸，她就知道白天肖以沫肯定是故意到了机场才告诉程墨她回来了，为的就是坑自己这么一顿。
　　程墨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一脸的理所当然的回了句那当然，就开始盯着菜单疯狂的勾选着，一副要把白羽吃穷的模样，白羽看着这样的程墨，又看了看一脸得逞之后坏笑的肖以沫，心情微微转好，她知道，不论是程墨还是肖以沫，都是故意这么做的，决口不提在出租率上发生的事，虽然程墨没有来，但是以她俩的情侣关系以及和自己这般亲密的关系，肖以沫怎么可能不给程墨说，他们不问，只是不想让她难过，想到这，白羽冰冷的心情暖了暖，有这样的两个朋友在身边，真的很好。
　　没一会菜就上齐了，三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对于沈渊这个话题，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避开。
　　吃完饭，白羽喝了口水，看着对面一直盯着她看的两人，才缓缓地开口说：“沈渊那天告诉我的订婚日期是假的”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肖以沫和程墨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白羽会在出租车上那般失态，肖以沫带了点歉意的表情看了看白羽“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白羽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怪你，就连我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大概我直到下周三才会知道自己被骗了呢”
　　“那你去吗？沈渊的订婚式”肖以沫和程墨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问道
　　“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问他为什么骗我，呵...他说...他不知道”想到刚才和沈渊的对话，白羽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又沉了沉，看了看对面沉默的两个人才又接着说道“他说他希望我去参加他的订婚式，那我就去”
　　听着白羽的回答，肖以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是她想不想去，而是沈渊希不希望她去，果然...白羽不论怎么变，在这点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改变过。
　　程墨看着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他站起来冲着白羽和肖以沫故意摆出夸张的表情生动的说道：“干什么干什么，白羽好不容易回来了，干嘛不高兴一下，走，咱们去消消食，晚上为了坑你，吃太多了，撑死我了，沈渊那家伙的订婚式，既然决定要去，那就去呗，想那么多做什么”
　　沉重的气氛被程墨这么一打扰，瞬间消散了一半，白羽和肖以沫两人看着程墨夸张的表情，笑了出来，两人随着程墨一起站了起来，白羽拿起包慢慢走到柜台结账。
　　肖以沫站在程墨身边挽着程墨的胳膊。低声说道：“你说白羽怎么这么傻？”
　　程墨看了看肖以沫，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了前面正在结账的白羽身上，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缓缓说道：‘你说，把骨髓抽掉的话，白羽还能活吗？’见肖以沫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程墨才又解释着说道：“也许对于白羽来说，沈渊这个名字早就深入骨髓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肆虐”
　　听了程墨的话，肖以沫张嘴又想要说什么，却被程墨一把拉住往前走，抬头就看见白羽正向着他们走来，肖以沫将没有问出口的话吞金肚子里，整了整情绪，冲白羽笑着，松开挽着程墨的胳膊，迅速向白羽走去，挽上白羽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冲着白羽说道：“我们不要理程墨了，那家伙太坏了，居然欺负我”
　　程墨听着肖以沫的话无奈的笑笑，眼中盛满了宠溺，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跟在她们后面，他抬头看了看肖以沫，又将视线落在白羽身上，眼前高挑的女孩比起以前少了太多的桀骜和单纯活泼，整个人好像变得异常温和，但是这样极致的温和，却是一种淡漠和距离，好像在她的心里竖了一堵很高很厚的墙，就连他和肖以沫都进不去，她自己也出不来。
　　程墨看着这样的白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和白羽从小一起长大，白羽的所有变化他都看在眼里，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白羽，他和肖以沫肯定走不到一起，她明明可以让他们得到幸福，却因为沈渊而让自己深陷泥潭，想到沈渊，程墨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很讨厌沈渊，但也知道，他不能对沈渊做什么。他现在只希望，在沈渊的订婚式上，可以什么都不要发生，就那么过去。
　　看着前面两个谈笑的女孩，不论是肖以沫还是白羽，都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女孩，她们是除了家人以外，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白羽感觉到程墨的视线，扭过头，就看到程墨一脸温和的看着她们，白羽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瞪着程墨说道：“收起你那恶心的视线，看的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听着白羽的话，程墨气笑了：“嘿，你怎么这么毒舌，我又没让你看我，你自己扭过头看了还损我？”
　　“谁叫你放我们身上的视线太强烈，我想忽视都难”
　　程墨被白羽说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气呼呼的瞪着白羽，他忽然觉得，刚刚觉得她脆弱的自己真的是蠢爆了。
　　白羽看着程墨被自己气的说不出话，扭头笑着抽出肖以沫挽着自己的胳膊。把肖以沫往程墨那里一推，才笑着说道：“去哄哄你家相公吧，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约，拜~”说完挥了挥手，转身向前走去。
　　肖以沫看了看白羽，想开口追上去，程墨一把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白羽一步步慢慢的向前走着。背影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单薄，好像随时都会被黑夜吞没一样。
　　白羽回到宾馆，洗过澡穿着浴衣一只手擦着头发，一只手拿着手机坐在床上，点开日历，看了看后天的日期，低声呢喃着“6月12号....吗？为什么...要选择...这一天”
　　说完，白羽闭上眼睛，将手机丢在一旁，钻进被窝里，缓缓地将自己蜷成一团，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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