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十一月底，淮海市已经进入了冬天的节奏，呼啸的寒风凛冽，吹得人想缩在被窝里不动弹，但偏偏这个时候是社团文化周举行的日子。期中考试刚刚过去，学校特批了几天给学生们活动放松，社团们纷纷出招举行活动，孔双也不甘寂寞，带领着一帮子花枝招展的汉服妹子办起了免费体验唐宋发髻妆容的活动，还顺便展出了一些汉服成品和复原的古物。
　　苗藐和陆一阳是孔双以及诸位师姐师妹们最喜欢的劳工，这天陆一阳有事先行闪人，看他那一脸甜蜜的样子大概是去约会了，只留下苗藐一个人被莺莺燕燕奴隶。
　　苗藐还是穿着招新时穿过的蓝色圆领袍，只是因为天气转冷了不少，还在外面套了仲航的那件外套。
　　孔双是人靠衣装的典范，现代装和汉服装完全是两个极端，此刻穿着藕色袄裙的孔师姐柔美精致，笑不露齿，只是看到苗藐的那一刻还是目露凶光：“你怎么裹得像个粽子？”
　　苗藐没有师姐妹们抗冻，立刻卖萌求饶：“师姐师姐，我怕冷，万一冻坏了你也不给算工伤啊！”
　　孔双挑剔地打量他两眼，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剥削你，今天你就打打杂。”
　　苗藐立刻挺胸抬头：“保证是个合格的杂工！”
　　孔双满意了一点，虽然遗憾少了个镇场子的吉祥物，但她们今天的确差个杂工，一帮衣袂翩飞的小仙女搬上搬下的也不像话。
　　苗藐这个小杂工负责的主要是跑跑腿搬搬东西发发传单，买来盒饭大家吃过饭，苗藐辛勤的小蜜蜂一样收拾了，捞起一叠传单又开始任劳任怨。苗藐也想在桌子旁边休息休息，但他实在是架不住女孩子们的玩笑，现在的小姑娘脑袋里的想法都恐怖，苗藐听一耳朵都觉得内涵深刻，他一个老司机也忍不住面红耳赤，又不好意思参与进话题，只好借口做事落荒而逃。
　　“这是汉文化社？”一只白嫩的手接住了传单，柔和的嗓音随之响起。
　　“对，可以来免费体验汉服，体验妆容发式。”苗藐说了不下百次的广告词脱口而出，末了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我很有兴趣，可以帮我带路吗？”顾以雯一身骆色大衣，妆容淡雅，仍旧是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
　　“……可以。”苗藐犹豫了一下，想起上次关于称呼的不愉快，有些无礼地略过了称呼。他不太清楚顾以雯为什么会在这儿，但看她目的明确的模样，似乎是为他而来的。
　　“阿姨您好。”孔双也有些意外来的居然不是学生。
　　“你好，你们的衣服都很好看，头发也梳得很漂亮。”顾以雯笑着点了点头，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能适应这种发式吗？”社里这些女孩子梳的都是少女感十足的发式，和顾以雯的年龄气质都有些不搭。
　　“您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为您设计一款配合穿着的发式。”孔双也有些兴奋，社里平时也会研究些新发式，但因为实验者年龄气质的限制，始终没有很大的突破，顾以雯和女生们截然不同的气质给了孔双很多灵感，她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师姐，你悠着点，别把人当试验品。”苗藐知道孔双这个喜好，顿时有些担忧，万一师姐开心了，三哥的妈妈不开心了怎么办，那他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三哥。
　　“我的手艺，你放心！”孔双握着拳头给自己打了气，摆开架势开工。苗藐总觉得有点不靠谱，但他谁都拦不住，只好在旁边看着女孩们摆弄，结果被一个师妹嫌弃，只好又抱着传单任劳任怨去了。
　　“阿姨，您气质真好。”孔双一边做着事情，一边还不忘和顾以雯聊天套近乎。
　　“都老了，还是羡慕你们。”顾以雯笑道。
　　“有句话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觉得您就是这种。”孔双由衷地道。
　　“我当了半辈子医生，你是头一个说我有书卷气的。”顾以雯觉得这女孩子嘴巴很甜，不禁笑弯了眼睛，“你们都是喜欢汉文化才聚集到一起的吗？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
　　“也不全是，比如说苗藐就是我骗来的。”孔双有些感慨，“说起来也真不好意思，只是复兴汉文化不好做，没有人就没法普及，‘兴我华夏礼仪，着我汉家衣裳’这句就只能是口号了。哦，苗藐就是刚刚带您过来的男孩子。”
　　“我知道，我就是过来看他的。”顾以雯一语惊人，孔双不由得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停。
　　“您是苗藐的……”孔双终于察觉到了一点尴尬，毕竟是拿人当实验品，万一是苗藐的亲人那可就糟糕了。
　　“你可以把我看做他的妈妈。”顾以雯从容道。
　　“您好您好……”孔双有点无措，心里紧张起来。毕竟人家长辈来看到的就是她们在奴役苗藐，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你们好，苗苗在学校里麻烦你们照顾了。”顾以雯微笑着致意。
　　“不麻烦不麻烦，苗藐可乖了，都是他帮我们。”孔双连忙谦虚，虽然说的都是事实，她却有种自己很虚伪的错觉，不由干笑着揉了把脸。
　　“苗苗是很乖。”顾以雯言语间有些骄傲，她儿子的眼光就是靠谱，一找就找了个这么合眼缘的，比那些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人好不知多少倍。
　　“孩子在父母眼中都是最好的。”孔双见她面色如常，似乎没多心，于是松了口气，继续挑起话题。
　　“好是好，费心的也不少，白头发都不知道多了多少根。”顾以雯叹息一声，比如仲航追人这效率就挺让她揪心，仲航从小就是挺急切的性格，这么慢吞吞地做一件事情实在少见，真的是把苗藐放到心里去了。
　　“不是说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吗？也不知道是什么债，都快操碎心了。”孔双笑，大学不比高中，早早出去兼职赚钱的不在少数，接触社会多了，孔双也更能理解父母，这句话说得十分诚恳。
　　“就怕他不让你操心，嫌你烦。”顾以雯有些无奈，她现在有力无处使，主动来找苗藐也是想出份力，只是仲航不太领情，老说他心中有数，可把她给急坏了，这次没给仲航打招呼就过来了。
　　“苗藐才多大，这个时候还在青春期的尾巴呢，过两年就懂了。”孔双以为她在说苗藐，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一声，仿佛她大的那两岁已经成几何倍生长，甩了苗藐这种十八岁的小屁孩几条街。
　　“不是说苗苗，我是说我那个小儿子，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以雯叹息一声。
　　“阿姨，二十六七岁都是大男人了，可能不喜欢妈妈管着。”孔双有些意外，换个方向继续安慰。
　　“也是，我早该闲下来享享福了。”顾以雯道，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好了吗？”
　　“正在收尾。”孔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三两下固定好，递过一面镜子来，自己又举着一面镜子照着后面，“好了，阿姨，您看看喜不喜欢。”
　　“真好看。”顾以雯拿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笑了，“我还以为会是很高的发髻。”
　　“那种发髻不方便生活，我给您做的是改良过的，不复杂又好看。”孔双道，自己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啊！”苗藐远远看见这边收工，飞快地跑了过来，看见成品也觉得好看，只是他形容词匮乏，憋了半天只是干巴巴地来了句，“好看。”
　　“乖，跟妈妈去那边说点事。”顾以雯揉了揉他的脸颊，笑眯眯地道。
　　“……哦。”苗藐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上次还是仲妈妈呢，这次怎么直接就妈妈了？苗藐从小就没有妈妈，这个词汇对他而言十分陌生，想要毫无障碍地叫出口有些困难，好在顾以雯也不计较他的失礼，就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十分宽容。
　　“过来就弄头发，还没好好看看你呢，宝贝来让妈妈看看。”顾以雯站开了两步，方便上下打量苗藐，“黑了点，也精神多了。”
　　“军训的时候晒的。”苗藐也抬起手看了看，觉得自己和原来似乎没什么区别，不过顾以雯都这样说了，他也没必要争辩什么，何况他对自己外貌的变化向来不敏感，说不定真的成煤球了呢。苗藐想着，决定回去借钱非的镜子好好照照。
　　“黑点儿好，健康。”顾以雯见他表情困惑，忍不住笑了起来，“宝贝，下周末来参加妈妈的生日宴好不好？”
　　“生日宴？”苗藐被叫宝贝也不在意，顾以雯从神态到语气都自然而柔和，就像一个真正的妈妈在和自己的孩子说话，苗藐觉得自己没必要拒绝这么美好的感受。
　　“对啊，下周六，三儿到时候来接你。”顾以雯道，“别担心，有很多你认识的人，不会无聊的。”
　　“好。”苗藐点了点头，长辈都亲自来邀请了，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真乖。”顾以雯摸了摸他刺刺的头发，余光瞥见孔双的身影，突然间有了主意，“宝贝，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见苗藐点头，顾以雯继续道，“我很喜欢你的师姐设计的发式，你代我邀请她，让她当天过来帮我做头发。”
　　“我邀请？”苗藐愣了愣。
　　“对，好吗？”顾以雯笑着看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回答。
　　“好。”苗藐被她满含期待地看着，实在说不出他不适合这种话来，只好答应了。
　　“那妈妈先走喽，到时候早点过来，给你做好吃的。”顾以雯又上手捏了捏他有点肉肉的脸，十分满意。
　　“那个……”苗藐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顾以雯，“我能不能……还是叫您顾阿姨啊，我觉得叫妈妈不太好。”苗藐实在叫不出妈妈这个称呼，一直避开称呼又很失礼，只好小心翼翼地和顾以雯打着商量。
　　“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你直接改口。”顾以雯也注意到苗藐的别扭劲儿了，觉得单刀直入的方式似乎没有达到效果，于是转而迂回前进，“这样吧，趁着这次生日宴，宝贝认我当干妈好不好？”
　　“干……干妈？！”苗藐愣了。
　　“这样就可以叫妈妈了。”顾以雯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棒，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伸手捏了捏苗藐的脸，笑眯眯道，“乖，叫声干妈来听听。”
　　“……”苗藐呆若木鸡，不明白话题怎么转换得这么快，干妈……不还是妈吗？
　　“算了，生日那天再叫吧。”顾以雯不着急在一时，见苗藐为难，主动放宽了时间，“宝贝，到时候我可不接受其他的生日礼物，一声干妈就够了。”
　　“……好吧。”苗藐想不出拒绝的办法来，只好勉为其难应了。
　　“这才乖，那妈妈就先走了，周末见。”顾以雯达成目的，功成身退。
　　苗藐木着脸送别了顾以雯，对自己突然多出了个干妈这件事消化不能，左思右想觉得只能去向仲航求助，但顾以雯是仲航的亲妈，做儿子的估计也左右不了母亲的决定吧？苗藐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为难三哥，但是不找仲航帮忙，那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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