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办理登机手续的空档，郭明玮扯了扯苗藐，两人脚步慢了慢，落到了后面。
　　“咱们真走啊？”郭明玮压低声音道，把魏辛扔下这种事虽然很爽，但的确有些不地道。
　　“我也不想走。”苗藐冲仲航的背影努了努嘴，“可是要怎么跟三哥说？我可不去，刚才那多尴尬。”
　　“尴尬什么，三哥都说了是巧合，咱们留下来和魏辛一起坐下一班，丢下他太没义气了。”郭明玮道。
　　“这话也就你信，那你去说。”苗藐才不相信有那么巧的巧合，三哥多半是知道了什么才特意出来找人，睁着眼睛说瞎话需要一定的脸皮厚度，而苗藐却是个皮薄的，尤其面对仲航时还有不容忽视的心理压力，就更开不了口了。
　　“开什么玩笑，三哥明明更喜欢你，撒娇卖萌这种事当然是你去。”郭明玮说得理所当然，他冲着仲航的背影努了努嘴，不解道，“你怎么有点怕三哥，我觉得他挺好的啊？”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你尤其好。”
　　“瞎说，你哪只眼睛看到的？”苗藐有些恼怒，曲肘捅了捅郭明玮的肚皮，语气拔高了些，“一直都是我去，这次说什么都该你上了。”
　　“我去就我去！”郭明玮同苗藐对视半晌，败下阵来，伸手理了理不存在的领子，抖擞精神道，“看哥的。”
　　“你算哪门子的哥。”苗藐撇嘴，摆了摆手，“快去快去，那么多话。”
　　郭明玮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快走两步上前叫住了仲航。
　　仲航一早就注意到两人落后说悄悄话去了，见是郭明玮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出了什么事吗？”
　　“三哥，跟你商量个事。”郭明玮来时豪情万丈，真到了开口时反而扭捏起来，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能不能坐下一班，我们想等等魏辛。”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有点理解苗藐为什么死活不过来了。
　　“就我们两个等，你不用陪我们的。”没等仲航开口，郭明玮又连忙补充。
　　仲航目光望向不远处正踩着自己影子装无辜的苗藐，笑了笑道：“你们是客人，这样不合适……魏辛他大概还有多久？”
　　“啊！”听出仲航话里的意味，郭明玮惊讶地抬头，片刻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拨号，“我问问……我问问……”
　　魏辛在机场路堵了二十多分钟后，终于看见了机场大门，也顾不得还有一段距离，下了车拔腿就跑，接电话的时候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说还有希望赶上飞机，立刻大喜过望，顿时觉得动力十足，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还有一会儿……”郭明玮干巴巴地解释道，魏辛没来过乾桥机场，也不知道从他下车的地方步行到机场需要多久，只连连应声说尽快，郭明玮也闹不清楚他还有多久，因而话里分外没底气。
　　“没事，还没到登机的时候，如果真的来不及再说。”仲航道，他看了眼不远处的苗藐，眉头微蹙，“苗苗怎么不过来，在那边发什么呆？”
　　郭明玮挠了挠头发：“他不好意思，老是让你帮这帮那的，这次说什么也不来。”他讪笑一声，“其实我也觉得老麻烦你不好，但也不能真扔下魏辛啊，那太没义气了。”
　　“是吗。”仲航看了眼苗藐，淡淡应声，“大家不是朋友吗？怎么还这么生疏，一点小忙，举手之劳而已，看把你们给为难的。”
　　郭明玮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连声道：“就是就是，三哥我跟你讲，我们也一起玩了这么多次了，按理说应该很熟了，再说你不是他们两的军训教官嘛，大家关系这么好，一点小问题很快就解决了，结果小藐老在那叽叽歪歪，每次都要犹豫好久……”
　　仲航眼神一闪：“犹豫什么？”
　　郭明玮一摊手：“犹豫要不要找你，一点都不干脆。”
　　仲航笑了笑：“这是为什么？”
　　郭明玮搓了搓下巴，道：“根据我对小藐的了解，他好像有点怕你。”
　　仲航一怔：“我哪里可怕了？”
　　郭明玮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三哥你一点也不可怕。其实小藐的胆子没那么小，从小到大他也没怕过谁。我觉得他也不是单纯地怕你，要不然他才不会来这儿。”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解。
　　仲航若有所思，他摸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唇上，想起候机大厅不能抽烟，又将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原地踱了几步，再次看向郭明玮：“你和苗苗认识很久了？”
　　郭明玮点头：“七八年了，挺久的。”
　　仲航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苗苗没那么怕我吗？”
　　郭明玮有点茫然：“他现在也没那么怕你……”他看着仲航的眼睛，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底气不足道，“我想想吧。”
　　仲航郑重道：“那就麻烦你了。”
　　郭明玮连连点头，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有种心虚莫名的感觉。
　　苗藐站在远处，看两人交谈，无所事事地低头碾脚尖下的灰尘，等了好一会也没见郭明玮回来，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看看情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魏辛终于到了。
　　苗藐问清魏辛的方位，冲仲航和郭明玮简单挥手示意，向大厅门口跑去。
　　魏辛背着乌龟壳一样的行李，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苗藐，几乎要累瘫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快，救命救命，要累死我了！”
　　苗藐连忙帮他把行李卸下来，被那实诚的分量一惊，不可思议道：“你真行啊，这么重你一直背过来的？”
　　魏辛喘了一会气，郑重纠正道：“是跑过来的谢谢。”
　　苗藐无语，一只手拽着行李，另一只手去扶魏辛，手上却突然一空，行李被人接了过去。
　　仲航提着那个硕大的登山包，不解道：“酒店什么都有，不需要这么多行李。”
　　魏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支吾道：“是我妈啦，她以为……”苗藐扶他的手突然一个用力，魏辛疑惑转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不是啥光辉事迹，嗫嚅两句后闭上了嘴。
　　仲航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没有再追问，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够，走吧。”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魏辛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谢一边想从仲航手里接过行李。
　　仲航没有松手：“我拿吧，不重。”
　　魏辛看着他轻轻松松将包拎在手里，默默缩回了伸过去的手。
　　仲航带着三人向安检通道走去。
　　苗藐有些疑惑：“不办手续？”
　　仲航道：“手续都办好了，我们直接去安检。”
　　苗藐一愣，没有再说话，心底却暗自腹诽，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吗，连手续都省了。
　　盛行和顾巍已经在登机口站了好一会儿，见四人走过来，盛行伸了个懒腰，拖长了音调道：“你们终于来了，机长催了好几次了。”
　　仲航道：“急什么，还没到时间。”
　　盛行耸肩：“你知道他是个急性子。”
　　说话间，一辆摆渡车停在了众人身边，一个穿着机长服的男人下车，看见仲航，大大松了一口气：“仲三少你可来了，人齐了吗？”
　　仲航点了点头：“齐了，这就登机。”
　　机长抹了把汗，道：“那就准备起飞了。”他看向顾巍，见顾大少没什么意见，指挥着摆渡车调转了方向，冲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仲航拍了拍苗藐的脑袋，笑道：“走吧。”
　　摆渡车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苗藐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飞机的全貌时还是吃了一惊。
　　苗藐盯着那架飞机，愣神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这飞机好小……”远看时还不觉得，走近了才发现这架飞机的体型不是一般的袖珍，尤其当不远处就有大型客机滑过时，对比尤其明显。
　　仲航看了眼飞机，摸了摸苗藐的脑袋，笑道：“下次带你坐大的。”
　　盛行从一旁走过，闻言翻了个白眼，道：“苗苗，你别信他的，他都是蹭飞机坐，哪来的大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拍了拍路过的顾巍，得意道，“我们都有，下次带你坐十八座的。”
　　苗藐无语，他只是感叹一声，谁知道这些人歪楼到什么地方去了，更何况十八座的飞机能有多大。
　　仲航斜睨了盛行一眼，鄙视道：“那是你姐的飞机，不是你的。”
　　盛行嘿嘿一笑：“我可以随便用，那不就相当于我的嘛。”
　　仲航没理他，看着苗藐的身影消失在舱门里，转头对盛行道：“我姐有没有说其他的什么？”
　　盛行疑惑，掏了掏耳朵：“什么？……哦！”他恍然，一拍巴掌道。“她提过一句，就说那件事免谈，是什么事啊？”
　　仲航转身登机，潇洒地一摆手：“你又帮不了我，少八卦。”
　　盛行搓了搓下巴，嗤笑一声：“肯定是什么龌龊心思吧！”
　　仲航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皱眉道：“你能换个词吗？”
　　盛行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恩，禽兽？”
　　仲航不再理他，转身进了机舱。
　　这架袖珍的飞机仅有八座，除去唯一的机务，没有另外的乘客。笑容甜美的机务站在舱门处，对着走进来的少年人们微微鞠躬，姿态无可挑剔。苗藐一愣，眼神扫过飞机的内部构造，顿时紧张起来。仲航一早就说过这是个私人性质的航班，可苗藐没想到能私人到这个程度，这他么就是架私人飞机啊！
　　“卧槽……”魏辛呆立在原地，嘴里冒出一句脏话。
　　“赚大发了。”郭明玮喃喃道。
　　苗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他心目中，私人飞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传说当中，代表着雪花般的人民币，离他这种小民阶级远的不能再远，结果措不及防间，这东西就这样出现在了生活里，用这种寻常的方式，就像是招手即停的二路公交车。
　　仲航走上前来，双手搭上苗藐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怎么不坐？”
　　苗藐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仲航，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尴尬，支吾道：“就坐……”苗藐知道自己在尴尬些什么，如果仅仅是一场婚礼，凭着客人的身份，享受些主人家提供的便利也无关紧要。可一旦规格提升到这一层次，就不是简单的婚礼便利了，这是人情，是大大的人情，怎么还都还不完的人情，除非苗藐能在有生之年买一架飞机邀请三哥去海上玩。但这怎么可能，苗藐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他宁愿事后向仲黎姐姐负荆请罪，也不会同意赴约，这下当真是骑虎难下，这情不领也得领了。
　　仲航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挑了挑眉，意外的有些愉悦。
　　从淮海直飞雪里坞需要五个多小时，机舱里的规矩松懈得不像话，机务甚至没有要求关闭手机，只是在起飞时轻声提醒系好安全带。飞机平稳后，盛行解开了安全带，溜达到机舱后面和机务小姐搭讪。苗藐有样学样，解开安全带溜到驾驶舱前探头探脑，他有点好奇驾驶舱的构造。郭明玮和魏辛则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机长瞥见苗藐的身影，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倒是副驾驶皱了皱眉，语气有点冷硬：“参观请等到降落后。”
　　苗藐讪讪地应了一声，缩了回去，魏辛和郭明玮神神秘秘地冲他招了招手，将手机屏幕递了过来。
　　苗藐看了一眼，上面的图片正是他们现在乘坐的这架飞机，后面跟的一串零足以闪瞎狗眼。
　　魏辛捂着心脏，感叹道：“贵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苗藐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向仲航的方向望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苗藐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就想避开目光，仲航倒是坦坦荡荡，笑着问：“在看什么？”
　　苗藐道：“飞机。”
　　仲航略一思索，指了指头顶：“这架？”
　　苗藐点头，挣扎了片刻，还是小声咕哝了一句：“好贵！”语气里隐隐有些肉疼，听得仲航不禁失笑，“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方便多了。”
　　苗藐忍不住又瞟了一眼仲航，犹豫片刻后道：“三哥，这是你家的？”
　　仲航摇头：“我家也就小康水平，飞机这种东西可买不起，这是那位顾大少的私产。”他冲着角落里闭目休息的顾巍抬了抬下巴，挠着眉毛思索了片刻道，“我算是亲戚占个光吧，主要是我妈的面子。”
　　苗藐恍然，觉得刚刚拉远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神态放松了不少，放心地八卦起来：“盛哥说还有十八座的，那个飞机大一点吗？”
　　仲航玩笑似的捏了捏苗藐的脸，道：“那飞机可以去坐一坐，不用给盛行面子，那地方大得很，够你们打球了。”
　　苗藐没有躲，连半分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仲航揩油的手，追问道：“打什么球？乒乓球？”
　　仲航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高尔夫球？”见苗藐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仲航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乒乓球当然也可以，就是要预备张球桌。”
　　苗藐哦了一声，有些兴高采烈地回头和魏辛郭明玮分享，他纯粹是有些好奇，倒也没准备真去沾沾盛行的光，毕竟飞机这东西又不是公交车，出门回家都能坐，只有长途旅行才能彰显价值。而苗藐的长途旅行，除去这次意外之旅，只不过偶尔飞飞渭市，频率也极低，私人飞机当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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