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高考志愿填报结束后，各大高校开始按批次录取，苗藐的成绩摆在那里，几乎又是全部填报的本市的大学，七月份就拿到录取通知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苗藐心中有数，显得气定神闲，炎炎夏日中也不爱出去玩，成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玩模型，魏辛和郭明玮不时来串串门，偶尔还有关系相近的同学朋友到家里来，苗家清净的时候居多，热闹的时候也不少。
　　老苗对这现状乐见其成，很是积极地招待着这些小鬼，在他看来，这些小鬼再闹腾，比起仲航来也顺眼的多，能分散一下苗藐的注意力，让他无暇想起许久没露面的仲航那就再好不过。
　　苗藐的确没再提起过仲航，这让老苗的戒备心稍减，却远没有到消除的时候。
　　短短的几次接触，老苗也摸索出了几分仲航的性格，这人远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逼退的，消失只是暂时的，或者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消失了。
　　这个年代，人不出现也照样能千里传音，一点也不妨碍联络感情。
　　老苗毫不怀疑仲航掌握着苗藐所有的联系方式，在任何渠道和苗藐交流一番，这都不是老苗能阻止的范畴。
　　哪怕老苗真的把事情做绝，用点特别的手段斩断了仲航和苗藐之间的联系，仲航换个马甲再来一次也就是了，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更让老苗觉得束手束脚的是苗藐，这孩子的脾性老苗自然是了解的，从小就比较拗，没那么听劝，真想把仲航从他的生活里摘出去，又没给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没让他发现也就罢了，真要让他察觉了，说不定还要赌气对着干，反而弄巧成拙。
　　可这件事没法说，老苗不能说，仲航也不能说，真要细究起来，占据主动反而是仲航。他要是哪天破釜沉舟真就告白了，老苗也摸不准苗藐会是个什么反应，万一……老苗有些头疼，都不敢去想那个万一会是个什么结果。
　　“爸！”苗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老苗正要出门去看，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上来，不一会儿满头大汗的苗藐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嘴上还叼着一根冰棍，冲老苗嘿嘿一笑，“就一根。”
　　老苗看着他一身的汗，皱了皱眉：“吃完去洗个澡，开热水。”
　　苗藐应了一声，叼着冰棍进了房间，老苗盯着他灰扑扑的后背，叹气道：“换了衣服再往床上躺，一身灰。”
　　苗藐扯着T恤看了看，有些纳闷：“什么时候弄得。”说着随手拍打了两下，继续咬着冰棍，进了房间直奔衣柜，拿出那一身背心裤衩，看了看又放下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么不换？”老苗后脚进来，见他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有些疑惑。
　　“洗过澡再换。”苗藐咬着冰棍，声音含含糊糊。
　　老苗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门，就听身后的苗藐道：“爸，给你看个惊喜！”
　　苗藐说着，在后腰摸了摸，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邮政文件袋来，献宝一样送到老苗眼皮子底下。老苗低头一看，这皱巴巴的文件袋还真是个惊喜，红色的文件袋上面印着硕大的录取通知书几个字，金灿灿的耀眼无比。只是这惊喜的待遇实在不怎么样，估计是被苗藐塞在后腰塞久了，文件袋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看着有点蔫蔫的，喜庆感都冲淡了不少。
　　老苗接过文件袋，盘腿坐了下来，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垫子上。
　　录取通知书、新生入学须知、银行卡、校园卡、新生生活指南、手绘校园地图，老苗大致翻看了一下，拿起了那张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淮海大学的标志十分醒目。
　　苗藐最终被顺位第二志愿淮海大学应用物理专业录取，这是个典型的理科专业，课程偏重物理、数学、计算机三个方面，对苗藐而言也算是如鱼得水。
　　“不是第一志愿啊！”苗藐凑过来看了一眼，略有些失望。
　　“第二志愿也可以了。”老苗道，又拿起新生入学须知扫了几眼，发现都是开学时候要注意的问题，也就没仔细看，把东西全部收拾了，这才想起来问苗藐，“怎么在你那？不是送到家的吗？”
　　苗藐道：“我在路口遇到了邮差，随便问了他一句，结果真有我的，就拿了呗。”
　　老苗也就随口一问，听了答案没发表什么看法，眼睛一瞪开始赶苗藐：“吃完了就去洗澡，又是汗又是灰。”
　　苗藐已经吃完了冰棍，正叼着木棍在那里悠闲自得，被老苗这么一赶，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抱着背心裤衩下楼洗澡去了。
　　老苗又拿出录取通知书，用手机拍了几张，很是满意地欣赏了一番，点开通讯录群发了出去。
　　苗藐洗个战斗澡的功夫，黄老板已经闻讯而来了，上次没能围观到填报志愿的现场让他很是遗憾，此时得了消息便直奔苗家而来，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小藐！快把通知书拿来看看！”
　　苗藐正在卫生间用干毛巾擦头发，闻声探出头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黄老板面有得色：“这说明我消息灵通，东西在哪？”他还是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样，此时却红光满面，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味，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苗藐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指了指楼上，扔下一句：“找我爸要。”便又缩回卫生间去了。
　　黄老板几步上了楼，一眼便看到苗藐房间门大开，老苗正站在房里，手中捧着一页红彤彤的东西，见他进门，老苗主动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黄老板兴冲冲地进来，此时倒有些拘谨了，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页纸捧在手里，逐字逐句地瞻仰，末了低低地爆了句粗口，音量几乎微不可闻。
　　“你说，咱们要是没那些破事，能有这机会吗？”黄老板合上通知书，这薄薄的一页纸在他手中却沉甸甸的，语气中也不知是惋惜还是不甘。
　　老苗却笑了笑：“你要争点气还真有可能，我么，还真说不准。”他接过通知书，最后又看了一眼，小心收进了柜子里，低垂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黄老板一时语塞，片刻后打个哈哈，生硬地转了话题：“小藐什么时候开学啊？刚才太激动了没注意看。”
　　老苗瞥了他一眼，像是没看出这个问题的敷衍，认真道：“是九月份，大一新生要晚一点报道。”
　　黄老板连连点头，大义凛然道：“到时候要帮忙就尽管说，我闲得很。”
　　老苗嗤笑一声：“你那身懒骨头才请不动呢，吹什么牛。”
　　黄老板讪讪，收拾妥当的苗藐正好进门，闻言不客气地补刀：“就是，东方有败你都懒得管。”
　　黄老板瞪眼道：“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苗藐哼了一声，坐到床上摆弄起了电脑，冲老苗招手道：“爸，通知书呢，我拍张照片。”
　　黄老板嘴角一抽，嘲讽道：“你们还真是父子俩啊！”
　　老苗搡了他一把，附送一个白眼，拿出通知书递了过去：“拍完收拾好，别乱丢。”
　　苗藐应声，拿着通知书开始左右寻摸，试图找一个光线完美的地方拍照。
　　老苗拖着黄老板下楼，赶苍蝇一样地摆着手道：“你还是回去继续睡吧，就没句好话。”
　　黄老板觉得冤枉：“操，我哪句话不中听了，这点破事就数你敏感。”
　　老苗瞪着他没说话，两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黄老板败下阵来：“行行行，我的错，真是怕了你了，当年就不该手贱认识你。”
　　老苗反唇相讥：“要是不认识我，你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班房里蹲着呢，得有感恩的心不懂吗？”
　　黄老板明显被戳到了痛处，跳脚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早翻篇了好吗？再说那点事用得着蹲二十几年的班房吗？”
　　老苗摊手道：“那就十几年，总之你的青葱岁月是搭进去了。”
　　黄老板怒：“就你话多！”
　　老苗耸肩，一脸的嘲笑，看得黄同志又是一阵郁闷。说到底，两人那青葱岁月都没什么可吹嘘的，拿到现在都是典型的反面教材，两人也就是相熟，互相揭短纯属玩笑性质，扯皮两句也就没了兴趣，各自回家继续着颓废的夏日生活。
　　高三三班的班级群里，已经陆续有同学晒出了录取通知书，苗藐那都已经排到中间去了，录取的学校也是比较大众的淮海大学，倒也没那么显眼。但对于学渣魏小辛而言，这一封红艳艳的通知书就是一记重磅炸弹，炸得他当天就跑到苗家来瞻仰荣誉了。
　　“唉……”魏辛捧着通知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惆怅无比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啊！”
　　“八月吧。”苗藐道。魏辛的分数已经掉到专科分数线去了，按批次录取那也是在八月初的事情，能不能第一批拿到通知书还得另说。
　　“我会睡不着的，小藐，这个借我抱一个月呗！”魏辛眼里闪着光，惦记上了苗藐的录取通知书。
　　“少来，你还会睡不着？”苗藐鄙视，抢回了自己的通知书，扔到了柜子里。魏辛对睡觉的喜爱比起苗藐还更胜一筹，苗藐好歹还讲究个季节性，魏辛就牛了，一年四季都很贪念那张床，每天起个床跟世界末日一样，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他迟到小天王的美誉，那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
　　“我忧郁啊，失眠都不行？”魏辛悻悻然松开手，犹自在嘴硬。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魏辛顺势留下蹭了顿晚饭，吃饱喝足出了苗家的门，苗藐送他出来，两人打打闹闹，最终在车站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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