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回家当天，仲航就将老苗的请求转告给了母亲，顺便提及了自己的几点疑惑，向母亲请教解决方案，其中包括对老苗的疑问和雷谌带来的不安。
　　顾以雯听后沉思了片刻，建议道：“苗爸爸的事情你不用管，不过是陈年旧伤，不经同意就揭开伤疤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至于雷谌……”她轻轻蹙眉，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说巧合也像是巧合，说有意的却也没怎么有意，既然你已经判断他没有恶意，那就再观察观察后续吧！”
　　她拍了拍儿子宽厚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苗苗一个小孩子，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值得雷谌这么处心积虑。”
　　仲航仍然拧着眉，没法把这安慰放在心上。这些天他考虑了很多种可能，苗藐身上唯一可见的价值，大约就是青春活力，这种男孩子不少，但主动自觉地撞到雷谌面前的就这么一个。传言雷九爷是个双性恋，年轻时男女不论荤素不忌，同他有过露水情缘的比比皆是。近些年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桃色新闻，但也难保是雷家处理得干净，外人无从得知。仲航怕的就是雷谌动了些特别的心思，而苗藐还处在心生好感的阶段，容易吃大亏。
　　顾以雯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有些好笑：“想什么呢？你以为雷九爷是那种热衷包养小情人的暴发户？他要真是这种心思，最先对付的就是你，你这不是还全须全尾的吗？”
　　仲航觉得这话有理，这种假设一旦推翻，他又陷入了毫无头绪的纷乱思绪中，那些巧合背后的意味更加难以捉摸了。
　　顾以雯轻叹一声，雷谌的行为的确有几分诡异而刻意的味道在里面，就算是略通心理学和行为学的她也难以理解，仲航会心绪难平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雷谌这类人，真实目的向来隐藏的很深，不可能让他人一眼看透，仲航在这里烦恼也无济于事。
　　她屈指敲了敲儿子的脑门，清了清嗓音：“儿子，现在我们该考虑的不是雷谌，还有更重要的人。”
　　仲航和母亲对视一眼，明白她说的是老苗，比起难以捉摸的雷谌，老苗才是他的当务之急。既然罕见地接收到了老苗的善意信号，他们就该牢牢抓住机会才对。
　　顾以雯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样？有想让妈妈帮忙的事情吗？”
　　仲航也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您随心，不用考虑我，帮我说话只会适得其反。”
　　顾以雯夸奖道：“恩，很有自知之明嘛！”
　　仲航哭笑不得，无奈道：“妈……”
　　顾以雯摆摆手：“放心，交给妈妈了。”
　　老苗的突然邀约，是在顾以雯的意料之外的，毕竟上次见面有些观念上的不同，导致了最后的不欢而散。短短数月，老苗改变根本性的观念是几乎不可能的，顾以雯也同样。两人如果再聊同样的话题，只怕也是相似的结果，唯一的可能是，他们的话题将是另一个方面。
　　这一次地方是顾以雯选的，挺有中年人气质的小茶馆，位置隐蔽环境雅致，顾以雯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却也比老苗晚了一会儿，这中间老苗已经显露出了十足的诚意。
　　“苗爸爸，久等了吧？”顾以雯笑着招呼。
　　“没有，我也是刚到。”老苗客气道。
　　“这里的碧螺春不错。”顾以雯说着，就见服务生已经上前，陆续摆上一应茶具，熟练的一套流程后，奉茶到两人面前，然后悄然离开。
　　顾以雯端起茶杯，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就笑起来：“果然心想事成。”香气袭人、汤色碧绿、卷曲如螺，正是茶中名品碧螺春。
　　老苗也品了一杯，他并不好茶，但对这一行还算有些了解，估摸着一点就点中了顾以雯的心头好，这也算为他们的谈话开了个好头。
　　“今天来，我其实是有事相求。”老苗开门见山。
　　“您说。”顾以雯也不多废话。
　　“小藐他妈妈去世很多年了，这些年他虽然没怎么问过，但的确是缺少母爱。”老苗看着对面的优雅女士，认真道，“他认了您当干妈是吗？如果可以，请您给他多一点母爱吧。”
　　今天这一场谈话是老苗的突发奇想，看起来可有可无，但出于一个单亲父亲的角度出发，老苗又觉得这样郑重其事的拜托十分必要。他心头有些不安，害怕顾以雯只不过是看在仲航的面子上对苗藐好些，一旦小情侣的感情有变，她的态度就会九十度大拐弯。对于苗藐这种从小没有母爱的孩子，这种改变无疑是灭顶之灾，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实在难测。
　　见顾以雯神情疑惑了一秒，老苗把自己的担忧全盘托出：“如果有一天他们分手了，您也不要一下就远离他，这孩子从小没有妈妈，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您。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希望您能慢慢淡出，让他接受得更容易些。”
　　顾以雯何其聪慧，此刻已经明白了老苗的担忧，不由得为自家小儿子叹了口气，看起来他在苗爸爸这里的形象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呀。
　　“那孩子有些害羞，不肯过分亲近我。”顾以雯道，“我还有个女儿，是老二。苗苗也会躲着她，他好像不太会和女性相处。”
　　“是，除了邻居阿姨，他没怎么和女性相处过，学校里也和男孩子玩得多。”老苗道，“本想着等他长大一点，开了窍会追女孩子就迎刃而解了，结果……”他说着抚了抚眉心，语气虽然平静，但话间的无奈还是透露出来。
　　顾以雯听到这句话，更加理解老苗内心的抓狂了，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她也不会太喜欢仲航。
　　老苗诚挚道：“这是个请求，我希望最后即使要散，也是好聚好散。小藐即使吃点亏，我也不想他是在同一个地方吃的。”
　　顾以雯笑起来：“不吃亏岂不更好？”
　　老苗没接话，顾以雯话里的意思他懂，但心里就是不得劲儿，不分手就是不吃亏啦？他那个傻儿子吃的亏还不够多？仲航便宜都占尽了。
　　顾以雯从他的欲言又止中品出点味儿来，对这无解的现状也只能转移话题，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次又同属一个战线，你来我往的交流过后，客客气气的告别，二度会面以融洽氛围贯穿为结局。
　　仲航在车旁等待，见顾以雯下来，帮她拉开车门，自己也坐上了驾驶座，迫不及待问道：“妈，怎么样？”
　　顾以雯笑眯眯的看着儿子，语气有一丝俏皮：“你猜？”
　　仲航无奈：“妈！”被顾以雯这么一打岔，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看他妈妈这么愉快的样子，这次谈话结果显然不错。
　　果不其然，顾以雯逗了逗儿子，稍微正色了点：“苗爸爸的意思是，想让我这个做干妈的对苗藐真心点，他怕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虚情假意，最后伤害了苗苗。”
　　仲航微怔：“怎么会？！”突如其来的，苗爸爸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以雯盯着他，微微一笑：“你不知道？”
　　仲航沉思片刻，明白过来不由得轻叹一声。归根结底，苗爸爸还是不够信任他，宁愿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也不肯对年轻人的感情多一份信心。
　　顾以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儿子，你到底干什么了，让人家这么不待见你？”
　　仲航苦笑，他和老苗的第一次交锋很不愉快，而原因着实难以启齿，现在老苗嘴上不提，但心里显然还记得清楚，他想要扭转形象，确实有些难。
　　当初的一时冲动自然不能和母亲明说，仲航只是笑了笑，揽着顾以雯的肩膀道：“妈您别管了，我自己来解决，嗯？”
　　顾以雯并不坚持，笑道：“好呀，我等着看呢。”她放松了一点，又问，“苗苗什么时候放假呀？”
　　仲航道：“妈，今天才周三。”
　　顾以雯有些失望：“哎呀，本来还想大展身手的，我和郑妈一起学了几道菜，苗苗应该喜欢。”
　　仲航道：“那我晚上去接他？吃过饭再送他回去。”
　　顾以雯瞪他一眼：“你也不嫌折腾！苗苗上课不累呀？还跟着你到处跑。”
　　仲航挨了骂，却很高兴地点头应是，心有所感道：“苗叔叔是多虑了，您对苗苗可比我亲。”
　　顾以雯笑眯眯的：“心口不一的人多得是，真诚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她拍了拍仲航的臂膀，语重心长的道：“我看你就是虚事做多了才不受待见，以后要真诚点。”
　　仲航被一语击中本质，只能感叹知子莫若母，忙一叠声的应了，将母亲的告诫放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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