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苗藐觉得有点可惜：“为什么不试试呢？咱们不一定会输。”
　　仲航摇摇头：“赢了，然后呢？身在权力中心，进退都不是我能掌握的，假设我能接触到实权，你觉得这是好事？”
　　苗藐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是，那样咱家就更显眼了，不好。”
　　仲航笑着吻了吻他：“对，不好。对咱家而言，赢了是无止境的麻烦。输了，是元气大伤。”
　　苗藐一惊：“有这么严重？那些当官的这么小气？”
　　仲航道：“大多数没那么小气的，但是只要有一家揪住不放，仲家想要轻描淡写地来去就不可能。不巧，正好有那么一家。”
　　苗藐立刻明白：“仇人？”
　　仲航道：“算是吧，比较复杂。”
　　仲家和崔家的恩怨最早可以追溯到军阀割据时期，那个时候两家各据一方，实力相当，时常有个火力摩擦或者伤亡事件。后来虽然同样在带兵征战抗击侵略，但两支部队的不对付几乎人尽皆知，那个时期特殊，只能打打嘴炮挥挥拳头以武会友。后来进入和平时期，双方同入军界，政见不合是常有的事情，两家的老将军时常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政界插手军界时，仲家是坚定的拥军派，崔家则明显倒向亲政派，矛盾进一步深化。
　　近些年来，仲家的发展要明显好过崔家，一个是因为仲将军的前瞻眼光，一个是因为仲家后代的优秀。一个仲艋一个仲航，接二连三地在崔将军脸上踩了一脚又一脚，而崔家这一代的两个，一个潇洒出国经年不归，一个浪荡花丛酒色成性，都不太成器，两相比较，可把崔将军气得够呛。
　　崔将军不甘落于人后，将还在国内的这个儿子强行扭送进军队，准备混个两年镀镀金，再活动活动塞进政界混个官，好歹不那么难看。可惜大概是仲崔两家实在犯冲，崔将军活动过度，将儿子送进了立功机会最多的部队，送到了107仲航的眼皮子底下。
　　老兵“照顾”新兵是部队传统，怎么“照顾”那就要看情况了，崔少爷这种靠关系进来的最不受待见，生活得水深火热可想而知。仲航本来不准备因公徇私，只按照惯例适当照顾了崔少爷一下，可惜人要作死是拦不住的。崔少爷认出仲航，还以为是他故意给自己难看，两句言语侮辱彻底激怒了仲航，也激怒了107 的众位。
　　崔少爷原本还只是鼻青脸肿，多说了几句话后，就升级为了头破血流，再不服气地嚷嚷两句，仲航就彻底让他闭了嘴。崔少爷进107不到24小时，就成了个粉碎性骨折的重伤号，被抬出了107的大门，崔将军给儿子部队镀金的心思彻底成了泡影，这笔账自然是记到了仲家头上。
　　苗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你打的？”
　　仲航道：“不全是，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这笔账都是要算到我身上的。”
　　苗藐彻底明白了：“所以姓崔的一定会给咱使绊子。”
　　仲航笑道：“是啊，虽然大家都把自家的人往这里面塞，但真要被抓住把柄亮出来，肯定会被视作污点。”因为种种原因，仲航想要真的更进一步，是必须要靠家里活动的，活动就有痕迹，有痕迹就有风险，有风险崔家一定会抓，抓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用，这就是一个死命题，无解。
　　仲航轻轻叹了口气，将下巴放在苗藐肩膀上：“咱家现在已经足够荣耀，一代一将军，够了。我去凑热闹，反而把这个水搅混了，让我爸我哥难做。”
　　苗藐沉默了片刻：“那你呢，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是怎么想的？”
　　仲航怔了怔，苗藐见他不说话，再次追问道：“你想退伍吗？”
　　仲航蹭了蹭少年的颈窝，片刻后道：“当然不想。”在很多人看来，仲航是天生吃军人这碗饭的，在部队里他如鱼得水，节节攀升，而仲航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入伍之前的纨绔生活虽然随心所欲，但远远不及在训练场上流过的那些汗、无数次任务中流过的那些血、受过的那些伤。离开的理由再充足，离去的背影再决绝，也难免觉得遗憾。
　　苗藐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背，感同身受一般道：“一定很遗憾吧？”
　　仲航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人生就是这样，有取有舍，有得有失，总有遗憾相伴，也少不了惊喜出现。”
　　苗藐撤开身体，皱眉看着他：“哪有惊喜？”
　　仲航吻了吻他：“你就是惊喜，我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苗藐觉得脸上有点烧，他们讨论这么严肃沉重的话题，也挡不住仲航说来就来的情话，还说得这么暧昧。
　　仲航却继续着自己的节奏：“我舍弃了一些珍贵的，又得到了更珍贵的，得失谁又说得清楚？”
　　苗藐的情绪依旧低落：“这些想法，你和干妈干爸说过吗？他们也许能帮你，至少能让你留在部队里。”
　　仲航道：“我妈除了心疼我之外无能无力，至于我爸，他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我在那里一天，他就要费心费力和人斗一天，他已经老了，少操点心总是好的。”
　　苗藐心疼地抱住他，安慰道：“没事，现在也挺好，当个小老板，谁也管不着咱。”
　　仲航笑着拍了怕他：“对，现在挺好。宝贝，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都是过去的事情，咱们谈谈当下的问题。”
　　苗藐疑惑：“什么问题？”
　　仲航挺认真：“比如你今天晚上回不回家的问题。”
　　此时他们正坐在新淮名都的客厅里，苗藐心疼男友可怜兮兮的过去，正主动抱着他安慰，一听这倾向明显的一句话，就立刻警惕地移开了两尺远。上次的亲密他吃了苦头，身体好了没多久，此时想到那档子事还有点背脊发麻，生怕仲航兴致突然上来，又压着他做一回。
　　仲航被赤裸裸地嫌弃，愣了一下才无奈道：“宝贝，你躲着我干什么？”
　　苗藐依旧不说话，眼神里却传递出不信任的信息来。
　　仲航扶额，开始反思起当时的一时放纵，以及现在怎么哄人的现实问题。思索片刻，仲航决定卖惨，调动起下去没多久的情绪，他叹了口气：“今天见到老唐他们，想到以前的一些事，就想多抱你一会儿。”
　　苗藐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松动了，他的情绪正沉浸在仲航的过去中，立刻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无奈和疲惫，退步道：“那我留下，等会儿跟我爸说一声。”
　　仲航也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保证，一定规矩！”
　　苗藐信不信这句话已经不重要了，仲航小计谋得逞，将卧室里给苗藐准备的睡衣拿了出来，说得理所当然：“咱们洗个澡，该睡了！”
　　苗藐坐在床边没动弹，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仲航，看得仲航有点心虚，立刻改口道：“我的睡前练习还没做，你先去洗。”
　　苗藐满意了，抱着睡衣进浴室，哼着小调丝毫没掩饰嘚瑟的情绪，弄得仲航有些好笑。
　　新淮名都的健身区早已经完善，仲航在这里练习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每天不变的练拳和各种形式的体能锻炼，从未懈怠过锻炼自身。
　　苗藐知道他有睡前锻炼的习惯，但很少观摩现场，他们一起住多数是在酒店，缺少练习条件，此时也觉得有些新奇，冲了澡就跑下楼坐在沙发上看仲航练拳。
　　一套拳下来，仲航的背心已经湿透了，他有意显摆肌肉线条，索性脱了湿漉漉的衣服，□□着上身出拳如风。
　　苗藐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被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吸引住了目光，好奇道：“三哥，你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仲航道：“都是些小伤，看起来吓人而已。”
　　苗藐有些怀疑，盯着最明显的伤疤道：“那几个圆形的是什么疤？”那些伤疤形状其实不太规则，最小的硬币大小，最大的有小孩拳头大，愈合后留下的虬结痕迹十分明显，可以想见当时的可怕情形。
　　仲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是枪伤。”
　　苗藐呆了呆，从沙发上跑下来，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表情有些奇异：“这是枪伤？怎么和我爸腿上的那么像。”
　　仲航一愣：“腿上的伤？”
　　苗藐点点头：“挺像的，就是这种缩成一团的伤疤。”他在自己腿上比划了一下，表情十分困惑。
　　仲航弹了弹他的额头，成功换来一声痛呼和一记怒视，笑道：“身上和腿上是不一样的，腿上要真有那么一枪，骨头多半都碎了，靠近膝盖的位置会更严重，很可能是截肢的结果，瞎想什么呢？”
　　苗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思维跳跃了一下：“这么大的疤，当时一定很疼。”
　　仲航捏了捏他的手：“都是旧伤，早就不疼了。”
　　苗藐皱着脸，完全没有跟上仲航云淡风轻的节奏，而是一脸庆幸：“我觉得你退伍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再受这种伤了。”
　　仲航哭笑不得，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亲：“咱们不聊这个问题，乖，去帮我倒杯水。”
　　苗藐乖乖应声，跑去厨房倒水了，仲航的表情也不再轻松，眉峰渐渐皱了起来，他在想刚刚苗藐的话。枪伤和其他的伤疤有着明显的区别，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仲航没见过老苗的伤疤，只能凭借着苗藐的只言片语猜测。
　　他刚刚安慰苗藐的话半真半假，子弹的杀伤力确实有可能造成截肢的后果，尤其是在膝关节这种关键位置，但枪械种类、射击距离、子弹射入的角度、子弹有没有贯穿种种不同的因素会造成各种复杂的后果，仅仅是留下可怕的伤疤也是情况之一。
　　仲航依稀记得苗藐说过爸爸的腿上有伤，每逢天气变化都要不舒服，而用来回应苗藐的理由是早年的一场车祸。家里有一个医生老妈，仲航对各种病症伤势都有所了解，虽然不敢妄下断言，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虬结的团状伤疤，不可能是车祸治疗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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