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悸动

　　北辰向来以它的不人道著名，所以开学的日子，要比公立中学提前些。
　　分在二班的结果在七月中旬到北辰初中报名时已经知晓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安排好了。当时路过教务处，妈妈进去和主任打了个招呼。

　　教务主任年纪稍大，皮肤显黄还有些干，没化妆，应该也不太保养，戴着眼镜，卷曲的短发很干练，但人看起来很和蔼。
　　“我家妞在几班”打完招呼后，妈妈笑着问道。本来，分班名单在八月末才会公布。
　　她笑了笑，打开系统查询，“陌英是吧，五班。”
　　“这一届，老师都怎么样啊”妈妈坐下来，打算好好了解了解。
　　“啧，这个不好安排啊，不可能好的都搭一个班上。”
　　“你也知道，我这丫头，不上进。你给看看，哪个班好一点。”
　　“倒是有个丁洁，这一届带二班的。二班不错的，各科老师都还可以。”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轮廓，我能想象这个老师一定很年轻、漂亮、亲切...
　　妈妈看了眼电脑，接着发问，“不是一班”
　　“他上届带的学生，大半都是重高。上几届现在很多是名牌大学出去的，之前来了好几个，都是点名要跟他的。跟泽琛他那个不一样，情况特殊，就给放二班了。”
　　“一班二班，老师是一样的吧？”
　　教务主任点点头，“你们自己想想，一班还是二班”
　　妈妈考量了一会，“就二班吧，辛苦了...”

　　其实北辰地区有很多学校。
　　高中最尖的就是北辰高中，历史悠久，声名远扬。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那种，坊间流言是一只脚踏进P大T大的那种。据说，是一个叫向北辰的人创立的。他本人呢，也算是个传奇，有机会再聊吧。
　　北小是后几年建的，也算不错的。我们家主要是因为近，才会安排上这个小学。
　　辰中也是后面建的，还不太成熟。但是资源极好，近几年成绩也不错，发展趋势很好，尤其辰中每年可以从辰高那里拿到一定的保送名额。对于这一优势，有小道消息称，初中的校长是高中校长的老婆。
　　若不是北辰高中的威名，我想，北辰小学和初中不会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人。
　　虽说起来，三个学校算是一个集团，不分清楚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喊北辰，但是它们其实各自是独立的，只是在一个校区里，互相都能连通而已。偶尔也会有些交流，什么文化节之类的。

　　开学前，妈妈一如既往地带我去买了一套新的衣服，还有新的鞋子。
　　新学期，新气象，这是她的一点固执。
　　不同的是，我们一起逛街的时候，他也在。所有的东西，我有的，他都会有。当然，除了那些看起来很幼稚，并且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穿的小粉裙子。
　　他虽然话不多，但是两个月下来，跟妈妈的感情，好像已经很好了。

　　妈妈爱做料理，尤其这几年，最爱钻研些菜谱。为了作出纯正的味道，常常以身试佐料。那天便买了两种酱油，倒在勺子上尝了几次，还是拿不定主意。
　　“妮子，你过来帮我试试这个。”
　　“直接喝啊？”
　　“啧，你就抿一口嘛。”
　　我分别舔了口两个勺子上的酱油。
　　“怎么样？哪个比较咸？”
　　“没尝出来。” 我一向味觉诡异，也没定出个所以然来。
　　“小泽，你尝尝。” 她于是转向旁边看电视的他，再次将原勺递过去。
　　“怎么样？”
　　“右边这个。”
　　“右边吗？爸爸！” 她还是不放心，将爸爸也拉过去尝了遍。
　　“我觉得左边。”
　　“怎么还不一样了呢？”
　　“我也觉得是左边。” 我不想承认，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点介意。
　　“左边吗？”
　　就一点点，我不是小气的人。

　　就要开始初中生活了，说实话，还有一点好奇。新的同学，新的老师，还有新的故事...
　　第二天下午，我因为拖沓，很晚才到班级里。走读生不用整理寝室，过来报个道就行了。
　　到了班级，人已经坐满了。虽然也有北小的同学，但大都是新面孔。
　　嘉禾和韩岙坐在一起，看到他们朝我耸肩，我就知道，没给我留座位。我走过去，作势揍了两下他们。
　　嘉禾坐在外侧，一脸无可奈何，指着她后面的位置建议道，“你要不坐那吧。”
　　我走到后面，在那里停下来。刚想坐下，旁边一个男生便过来拉住我。
　　应该说，他是一直看着我走过来的。那眼神就好像看一个...意外怀孕的初中生挺着肚子慢慢走过来一样，专注得很。
　　“我建议你、坐这里。” 他终于开口。
　　“为什么？” 那是我肉眼可见的，唯一一个空着人的座位，左边的位置是空的，右边放着紫色的书包，应该是个女生。
　　他动动嘴巴，欲言又止，稍后直接让出自己旁边座位。
　　我看了看，全场仅剩的两个座位。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和男生坐在一起。
　　但是，他的言辞恳切，仿佛坐上之后，必有重伤，让我觉得蹊跷。于是在嘉禾惊奇的目光下，我淡定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见我坐下，松了口气。
　　这时，有人进来了，班级里还是有点闹哄。有相熟的人，眉飞色舞地在聊暑假世博园的经历的；有不熟的人，前后左右拘束地搭讪的；也有无聊的，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比如我，还有我旁边这个人。我不懂交谈，书包里就一盒笔，也没什么可干的，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来人戴着一副镜片超级厚的眼镜，800度起加码的那种，穿着格子衬衫，还有肥大的黑裤子，脚上则拖着升级版的凉拖，配了双大白袜子。
　　他进来后先笑了一会，就是那种看着祖国大好河山的自豪笑，并且由于镜片的厚度和午后阳光的散射，此时从他的眼镜中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
　　我看了，笑出声。
　　“笑什么？”旁边人与我搭话。
　　我向来脑洞清奇，寻常人很难懂我的点，避免尴尬，急忙一收，“没什么。”
　　他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竟也笑出声来，露出洁白整齐的上排牙齿。
　　“安静啊，都坐下来。”来人这时发话，“大家都有位置了吧”
　　“嗯！”
　　“明天开始，要开始军训一个星期。所以这个座位，就先这样坐吧，下个星期开班会的时候再重新排。”
　　待全班安静下来，他走到讲台前面，很熟练的把手托在讲台上。
　　“这个，很荣幸啊，能够成为我们二班的班主任。我看大家的精神面貌，比上一届要好很多啊。”
　　班主任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整块黑板有节奏地响起了“登登登”的声音，字迹十分遒劲有力。
　　“我姓丁，叫丁洁，同时也是大家以后的语文老师。”
　　有人在下面小声笑起来。
　　“在说什么呢？前面这位笑得很欢的同学”
　　前排有位男生被点名了，脸红起来。
　　“就从你开始自我介绍吧，同学之间也互相熟悉一下。”
　　那位男生忙敛住笑，他本来就黑，此时满脸涨得通红，极不情愿地站起来，“我叫...”
　　“等一下。”丁洁打断他，由于镜片上那道光，看起来笑得极其猥琐，然后领着他出来，“到讲台这边来，大家能看到你的脸。”
　　男生无奈地笑，脸上更红了，大家都在笑。
　　“我叫林书权，以前是北小的，你们可以叫我权哥。”他说起话来倒大气，只是又腆着一张脸下去了。
　　在若干个“伟哥”、“强哥”过后，便轮到我了。我有点紧张，小心地走上去，避免磕绊，尽量不让自己出错。我很快介绍了一遍自己，但由于声音小，而且大家私下都在讨论着，应该是听不清的。
　　“你叫什么”丁洁随即问道。
　　我站在上面目光闪躲着他，最后瞥了眼下面，“苏陌英。”
　　虽然大声了些，但能听出来，说得极快。
　　“好！”这时韩岙突然带头鼓掌，还试图带动身边的人。这时全班在起哄，大家都在鼓掌。
　　我想大家应该都记住我了吧，真丢人。
　　我脸上彻底红了，匆匆下台。走到韩岙旁边的时候，瞪着眼踹了脚他。
　　下一个是我旁边这个男生，我坐回去的时候，他刚好走到台前。
　　我好奇他的名字，本想仔细听一听，正当这时，嘉禾突然转过来，向我借纸巾，我递过去。回过神来，他已经介绍完了，便这样错过了。
　　他走回来的时候，朝着我笑，我因着没听清他的名字有些讪讪。
　　待大家都介绍完，丁洁又开口，“其实，大家能够坐在一个教室里，成为彼此的同学就是一种缘分。初中的同学，极有可能会是你一辈子的朋友。所以我希望，大家能从现在开始，好好珍惜这段时光。”
　　“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其实，三年一晃就过去了...”
　　丁洁的声音渐渐从我耳边淡开。我瞧瞧四周的人，五分之一的熟面孔，不熟的大多没记住名字。
　　正努力回想着，突然回神看到丁洁从讲台上分出一叠纸，“我知道，我们的同学都是很优秀的。这个，我看隔壁班的，也就是以后教你们数学的何老师，他在搞这个东西。你们传一下这个纸张，然后写一下，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为什么来北辰，以后想做些什么。”
　　大家开始分纸张。
　　“可以写你现在的理想，这一段时间的理想，三年的理想，六年的理想，或是十年的理想，写好了交给我，我绝对保密的。”
　　我们开始写的时候，他开始在一旁巡视。
　　我不知从何下手，愁得很，于是偷偷往旁边瞥了眼。旁边的人察觉到，用手遮住，我有些囧。
　　我实在无心的，但不管怎样，我还是看到了。
　　我想，那是一个秘密。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思考以后的人生。
　　自己从小什么都不缺，没什么追求，对学习不是很感兴趣，对其他也没什么兴趣，反而经常想一些有的没的。
　　比如，外星人和异能这一说。如果有的话，我能去哪里找到他们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认为自己是犯了错被惩罚到地球上来的，其实某个星球才是我的家乡。但是为了找到组织，我又不得不在这里经受试炼。
　　大概是快乐星球和中二漫画的后遗症...
　　自然可以想象，我的成绩也不是拔尖的，就是那种中等的，很一般的。当时考上北辰，也是掉车尾的。向来推一步走一步，所以关于考上北辰以后，则是我从未想过的未来...
　　我动动笔，有了灵感。这时班主任凑过来，我急忙遮住，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狡黠地笑了笑，走开了，也不再去看同学们写了什么。
　　交上纸张以后，他又开始了他的演讲。
　　有一个教语文的老师做班主任，就是这点不同吧。死的，他能给说成活的，还有一堆永远讲不完的，非一般的，奇幻的人生经历。在我印象里，大多语文老师都是那是那种深藏不露的，甚至很“江湖”。
　　“我希望你们在这个年纪，能够懂得去了解、体会彼此的长处，而不是判断、嘲笑别人的短板...”
　　反正他说了很多，同学关系，寝室关系，师生关系...
　　我心思散，记性也不稳定，大都记不清了。

　　接下来是竞选班委。
　　班级里面，大家不是很活跃，谁也没有举手自荐。
　　丁洁看了看情况，一直鼓励大家能够积极主动一点。
　　几次下来依旧没人，他开始犯难起来。
　　“这个，我对大家的水平，现阶段也只停留在你们的升学考试和北辰自招考试上，不是很清楚大家的特长。如果按照成绩来选班委，又显得我不够人道主义。那么，我们就抽签吧，暂时选几个班委出来。”

　　一轮抽签后，开始公布班委。
　　结果就是，韩岙做了班长，嘉禾是纪律委员。我前面那位，体育委员。前面的右边，卫生委员。左边那位一个人坐的女生，文艺委员。旁边这位，学习委员。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其他科目的课代表留着科任老师自己来决定，发完校服后，我们就回家了。

　　我和他一起坐文叔的车回家。
　　两个人坐在后座，不相顾，也无言。他一直是一副冷淡模样，我是遇冷则冷的人，自然不会去和他主动搭话。只是文叔经常会找些话题，我跟文叔很亲，经常聊得很开心。但是他呢，文叔问起的时候，也只是回答上那么一两句。
　　回到家后，妈妈巧笑着过来问我，“妮子，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啊”
　　“很好啊。”
　　“小泽呢？”妈妈的眼神更加轻柔了。
　　他点点头，好像没说什么就径直回房间了。就算说了些什么，我应该也没去在意。

　　第二天是新生典礼，九点钟，在操场集合。
　　开学大典上，第一个环节全体肃立，升国旗，奏国歌。
　　待国旗队出来时，嘉禾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与她个子相差不大，所以离得很近。韩岙那时相对矮些，站在前排。
　　“干嘛？”我小声问道。
　　“看到没你哥。”
　　我朝台上看去，很久才分辨出，那为首的一个，是他。
　　他的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起伏，仿佛所有事都与他无关。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再看台上的人。
　　他们退场以后，是校长致辞。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位校长，因为她的致辞简洁明了。

　　然后是颁奖典礼。
　　这一段，就是为那些优等生准备的，奖彰在上个学期期末考试上取得优异成绩的初二初三的学生。我和所有人一样，此时一直注意着台上，却意外发现，他站在最右边。
　　这就意味着，他是前十名...
　　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丧气地低下头，不知是喜是忧。

　　再接下来，是学生代表发言。
　　嘉禾又转过来，“你这个哥哥可真是厉害。”
　　我闻言再次往台上看去，还是他，此刻正代表初二年级发言。
　　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品、学、兼、优，以后这可就是活脱脱的对比呀。

　　好容易熬过了前面的环节，等教师代表发言完毕，就是德育处主任组织入学教育的环节。简单来说，就是宣读校规。
　　“我就简单讲几点啊。”
　　呵，多么有欺骗性的开场。
　　“第一，晨跑问题。早晨起床有预备铃，住校生都要起来在我们的操场集合，然后去田径场跑步...”
　　“我们初一的新同学可能还不熟悉，早上第二节课下课后也要到操场集合，开始做广播体操。现在你们还没有学，先观摩我们初二初三学长学姐的一些动作，掌握要领，以后在体育课上老师还会慢慢教的...”
　　他在上面讲着，初一这边倒没什么大动静，初二初三那边，便有人在底下小声议论起来。
　　“第二，就餐问题。因为窗口问题，我们做一些调整。早餐的时候，初一初三年级按作息时间规定去餐厅排队打饭，初二年级推后5分钟。午餐，初一年级推后5分钟。晚餐，初三年级推后5分钟。所有人要在指定桌位上用膳，并且我们会进行班级的剩菜剩饭统计...”
　　嘉禾听了，在前面不悦地吐槽道:“变态啊!”
　　“所以是北辰嘛！”我慵懒地小声应着，眼睛直视前方。
　　“第三，仪容仪表问题。学校规定学生统一穿校服，不得有例外。初一的同学，我们校服昨天已经发下来了，但是我看到还有一些同学是穿便服过来的，注意一下，明天一定要换上。还有，男生不能留长发，女生，不得染发烫发，不化妆，不能佩戴任何首饰。如有发现，进行严重处分。”
　　“我一直强调，女孩子不要留刘海。这个刘海，就是女孩子变坏的开始...”
　　我扯扯嘉禾，嘉禾朝上翻了个白眼，又愤愤地吹了吹她的刘海。
　　“第四，出校问题。上课期间，学生不得随便出校门，走读生应持证出校门。放假期间，住校生家长需与班主任沟通，班主任开了出校单后才能接回学生...”
　　“第五，要爱护花木，不准踩踏攀折。”
　　“我们东边教学区的草坪，就是去食堂这条路上的草坪，本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现在都开出条路来了...”
　　下面大家笑起来。
　　大人们总是想要孩子变得规矩起来，但事情往往会朝着不规矩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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