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悸动

　　当我看到分数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最终是平静的。
　　估分时些许的懊悔和窃喜以及几分侥幸的期待，在数个百无聊赖的等待夜晚中渐渐稀释，所有小心翼翼的风云涌动，最后都定格在那些利落的数字上。
　　那一刻，我脑海里充斥着很多空白的想法，一一闪过，和情爱无关，或许它有个名字，叫做释放。平心而论，这几年，为着一个全力以赴，紧绷着神经，我很少放松。所幸，撒下的种子，到底是开花了。

　　“遮什么呀，我看看！” 爸爸一脸笑意，从沙发上侧过身来，“呀，这是...”
　　“还好啦！” 我摸摸鼻子，眉眼一弯。
　　“给哥哥发个信息吧，他肯定想知道。”
　　我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自然，“你跟他说吧，我有点累了。”
　　“嗯。那你去休息吧，这几年辛苦了，爸爸也一直没什么能帮你的。”
　　我回头朝他淡淡一笑，看他红湿的眼眶，轻轻摇了摇头，“你是最好的老爸！”

　　回到房间里，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去了。
　　依稀记得，那是金秋时节，我和他一起坐在老宅门口的喷泉边。他的侧脸，在夜色的晕染下，更显模糊。
　　“你想去吗？T大。” 不敢与他对视，仿佛在他的审视之下，我的一切秘密，都褪去了伪装，原形毕露。

　　记忆像草皮似的铺开，扩延到远方，路的尽头，充满了泥的味道。
　　北辰那时候，是一座南方的小城。一座城，困着我们所有人...

　　六年级，初夏的燥热与不安始于一个消息：我，或许会有一个哥哥。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我以为没有人能够明白我的感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有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旁边重复地提，努力给我洗脑，说是有个哥哥，会是女孩儿最好的礼物。
　　但是我不信，我觉得，我一个人也很开心。而且身边有兄弟姐妹的同学大多会抱怨父母的不公平，总说一些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要听哥哥的话。对那时的我来说，不仅仅是多一个人和你分享父母的爱，更多的是不习惯，突然一个陌生的人，来到你的世界。我更习惯待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呆一个下午，不喜欢别人不敲门就进来我的房间。我有时候很讨厌改变，讨厌人情世故，甚至讨厌与人交流。现在想来，或许在大外公家的那段日子，让我性格里的内向与自私放大了。

　　周五晚上，妈妈告诉我，那个大家口中品学兼优的“哥哥”明天下午会过来。
　　我没有过多回应，只是点了头。

　　一晚上都在做梦，第二天便早早起了床。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有某种情愫在我心中翻涌，并且某些成分，是骨子里的执拗。
　　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位“哥哥”，很小很小的时候，老宅还没有翻修的时候。

　　那一天，我因着到河边玩耍，湿了鞋袜。回到家时，心中担忧不已，因为我们是家教极严的人家。女孩家的规矩，白衣服是不能脏的，更别提到河里疯了。
　　袜子好办，放在水里浸一浸便好，权当洗过了。但鞋子，总是藏不住的。
　　鬼鬼祟祟地进了门，我先是细细侦查了一番，好在家里没人。想了想，跑到厨房里，打算把鞋子藏到冰箱底下。
　　“喂!”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把我吓坏了，赶忙往底下一塞，惊慌地转头看他。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我的第一个哥哥...
　　或许你以为我要说，一眼便记住他这样的浑话吧。
　　很可惜，没有。恐怕我早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和声音了。
　　“你在...做什么？” 他细声问道，这时一只小猫蹿出来，在他的身边徘徊着。
　　“猫？”
　　他轻轻点一点头。
　　我蹲下来摸摸它，眼里满是惊喜，“它叫什么呀？”
　　“**”
　　“布丁”那时，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我只觉是这样，从此便这样叫了。
　　“在厨房做什么呢？”这时，妈妈与大外公一起走进来。
　　我看到大外公，摸着肚子心虚一笑，“。” 然后打算跟着小猫一起溜走。
　　“妮子！”
　　“嗯？”
　　“这是哥哥。”
　　“啊”
　　“以后要叫哥哥。”
　　那天，他一直没有再说话。之后的日子里，我也很少听他讲过话。
　　再后来，他不在了，布丁却陪了我几年之久。现在想来，这便是他的最大好处了。
　　其实，有一个哥哥还是挺好的。他之所以离开，恐怕还是我的过失。缘由大抵不清了，没有问，也没有人向我解释。
　　或许他们以为，小孩的东西，会渐渐忘记了吧...

　　下午，在幼时经常玩耍的河边静静坐了很久，因着一丝情绪，我起身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对面丢过去。石子被扔出一道弧线，溅起几层水花。
　　“笨蛋！” 我大声喊道，顺势拿起第二颗石子，就要发力时闪现出一个人，拍了拍我。
　　我吓得转过身去，面前呈现出一张脸，是一个眉眼分明的男孩。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他的名字叫成泽琛。

　　当然，这仍旧不是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那时我没有仔细去看他，但是后来想想，或许当时还是有一种被“惊艳”的感觉吧。毕竟，他从小就生得好看。
　　我因着情绪被人发现而有些失态，但还是瞪着眼不满地瞧了他。
　　“要吃饭了。”他慢慢开口，口齿清晰，音量却不是很大。我看出来，其实他也有些怕生，眼睛里有种异样的情绪。
　　我转动眼珠，仔细想了想，他应该就是那个新“哥哥”。又因着心里有气，于是不甚搭理他，直接朝前走去，也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当时他的脸应该挺臭的吧，又好像没有。

　　第一次吃饭的场景，我大致还记得些。印象最深的是爸爸那天回来得很早，大概是那几年回得最早的一次。一进门便摸了他的头，喊了小泽。
　　我看着不大舒服，因为心里一直知道，爸爸更喜欢男孩。他对每个哥哥都很好，甚至对韩岙也很好，如今来了个男孩...
　　大家坐着吃饭，爸爸妈妈细声交谈，大致是关于父辈的事。没有人和我介绍他，就好像他的到来很自然。很自然的，我们就成为了一家人。
　　除了我以外，气氛还算好吧。我只是自顾自吃着饭，很快便要吃干净了。可是这时候，大家还在吃，因着规矩，我只能慢下来。
　　后来，爸爸妈妈都吃完离桌了，他还在吃。
　　我十分想早点离开这与他独处的空间，心里是一阵恼意，面上却又得和和气气的。
　　无聊起来，便开始偷偷打量我这位新哥哥。
　　他穿着北辰初中的校服，坐得很规矩。再细细看去，他竟是用左手吃饭的，筷子拿的也与寻常人不大相同。
　　我边观察边在想，他是不是故意吃那么慢的，也太慢了。

　　饭后，爸爸敲门进来我房间。
　　“妮子。”
　　我在书桌前回头看他慢慢走过来，最后停在桌旁。
　　几句话后，他问到我与新“哥哥”的相处。
　　我一直知道，爸爸很忙，以至于有时候我在害怕，他会不会忘了还有我这个丫头。大约是娜馨的缘故，我开始对这些很敏感。
　　他在旁边坐下来，“我知道，突然来了一个哥哥，你还不适应对不对？”
　　我被说中了心思，又不愿承认，于是不自然地翻弄着书页，没有吭声。
　　“宝贝，妈妈身体不好，你知道吗...” 妈妈这时小产没多久。
　　“嗯。”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在意。
　　他过来抱着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冲着我耳边轻声道，“小英，你总有一天要长大，爸爸妈妈不会永远都陪着你...”
　　“现在来了一个哥哥，哥哥很好很聪明，会一直陪着你。等你长大了，两个人，什么事都有个商量...” 这些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我知道了...”我玩弄着手指，扭捏地说道。
　　爸爸欣慰地笑出来，抬起手将我额前的头发整理一下，“我知道，我的宝贝已经长大了。”

　　在我心里，爸爸一直是个很好的父亲，像山一样坚实，水一样温和。
　　只是这些年，他越来越忙。我记得他从前很爱画画，这几年却再没时间拿画笔了。
　　又想起送布丁走的那天，我哭得很伤心。眼看着那些土渐渐盖住它的身体，我很难受。回到家里，一直闷闷不乐。其实，在被窝里，我曾偷偷哭过许多次。
　　我以前曾玩笑着求爸爸给它画一幅画，但爸爸因为忙，一直没有动笔。布丁走后没多久，他便送了过来。我不知道，那是他熬了几晚才画出来的，白天上班的时候眼睛里都是血丝，一个月的状态都不好。
　　所以我很珍视这幅画，后来一直镶在床头的墙上。每每抬头，看到布丁和我，在蓝天和草地的映衬下，笑得山明水净，心中总会觉得治愈。

　　娜馨和我，从小就不和。她的事，或许以后会有机会再说。

　　嘉禾的外公是我外公多年的挚友，所以我们两家，感情很好。当然，外公在世时尤是。我们同年出生，是从小一起在老宅长大的。
　　对嘉禾的印象...
　　客观来讲，其实嘉禾她...从小就是个戏精，技艺高超。
　　看她小时候的录像就清楚了:
　　(一)
　　(画外音)这个小孩不能动的！
　　(嘉禾看着镜头眨眨眼睛)哇...嗷呜嗷呜...
　　三秒出眼泪不是盖的。
　　(二)
　　大家都挨在沙发上，突然一声尴尬地响。
　　(画外音笑声)是谁放屁了
　　嘉禾眨眨眼，很麻利地指了个人。
　　众人都笑，没错，就是这货自己放的。
　　...
　　还有很多诸如拿着电话在那里自说自话的，十分像模像样。还有拿着玩偶然后扮演各种角色的，剧情十分混乱，精分得很。
　　这几段珍贵的录像一直是长辈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在多年后仍发挥着效用。
　　总之，嘉禾就好比狐狸，灵动，狡猾，聪明，牙尖嘴利，然后经常满嘴跑火车。
　　反正我们两个，从小就是吵吵打打过来的。看什么动画片，玩什么玩具，都要争一争，辩一辩才能舒服。两个人又都是犟脾气，有时吵得很凶，还会想着希望对方消失就好了。
　　但小孩的东西，大都过一会便忘记了。一时见不到，也会开始想念...
　　长大后，倒是不怎么吵了。经常互相打趣着，有时候也很损。
　　总之，感情很好。是那种十几年不见，还能一起说笑的好朋友；是任谁也挑拨不了，会一直替对方着想的好朋友；是能睡一张床，像家人一样的好朋友。

　　关于韩岙，他是后来搬过来的。因为各种事，刚开始我们两家不是很熟，来往也很少。直到他转到我和嘉禾的学校——北辰小学，几家人才开始熟络起来。
　　对韩岙的印象，说起来也很模糊。大概是四年级他才转过来的吧，记不太清了，现在想想总觉得二年级他就在了。总有一些人，第一眼就觉得投缘的，韩岙就是那种人。
　　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很清秀吧，白白净净的。那时候，不像现在，也没觉得多帅。
　　对了，他小时候爱哭极了，扭扭捏捏地，混在女孩堆里，就像个女孩子，这是嘉禾最看不上他的地方，还给他起了个鼻涕猫的绰号。当然，他是拒绝的。
　　暴发户是嘉禾给他们家贴的标签。韩岙家里...应该相当有钱，不管怎样，他们家做什么事排场都很大。
　　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几家人住得近，他们的孩子又是同学的话，那么这几家人就会走的很近。我想，韩岙家跟我们，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只是打打招呼的邻居，到后来可以随便蹭饭，喝酒打牌搓麻将的关系。
　　韩岙同我和嘉禾，算是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很美好的小学时光。
　　但是这个夏天，噩梦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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