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门外顾问的忧郁

　　“偷袭成功！”

　　冰冷的手贴在后颈，温和的嗓音从背部极近的地方贴过来。

　　“在这种时候发呆，纲吉君还真是不够小心呢。”

　　应激似的，心脏一阵忽如其来的颤动。

　　眼前是冬日时常见的积雪，厚实的一层。不远处是捂着嘴偷笑的妈妈，几个在玩打雪仗的陌生小孩和少年少女，捧着蛋糕路过的京子酱和黑川同学……

　　奇怪、

　　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记忆出现了一片如同眼前鹅毛般的纯白。

　　——到底是什么呢？

　　见他没有反应，那双手又打了个转，从后颈转移到了额头上。

　　“啊啦，该不会被冻傻了吧？”

　　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属于黑发少女的脸。而她眼中是极为少见的促狭，近距离贴着额头的动作也是从未有过的亲昵。

　　“等、……学姐？”

　　沢田的大脑宕机一瞬。

　　“糟糕，”这下她的神情变成真切的担忧了，“竟然叫了一直不肯叫的称呼，难道真的出问题了？”

　　“不、那个、……学姐不是跟爸爸去意大利了么？”

　　尽管牛头不对马嘴，沢田纲吉也只能干巴巴地询问自己已知的内容。

　　“欸……怎么可能。原来昨晚你做了这种梦啊。”

　　她的脸上露出了然。

　　“真是一如既往地缺乏安全感呢，纲吉君。……今晚也要来我这边一起睡么？”

　　“！”

　　“什什什……什、什么？”

　　好不容易弄清了对方说的话，沢田纲吉却在瞬间脸色爆红，想开口辩驳却觉得整块舌头都打了结。

　　激烈的鼓动敲击着胸腔。

　　咚咚、咚咚……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么？

　　现在做这些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不不不、这是在做梦吧……？

　　见他惊慌失措，黑发少女忍不住笑出声：“开玩笑的啦，现在可跟小时候不一样。”

　　“不过，我一直都在纲吉君的身边哦。”

　　“无论是考试弄砸了还是被同学欺负了，只会哭得稀里哗啦还是用逃学来反抗，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面上带着点捉弄成功后的得意，然而温柔的底色并没有被取代。

　　“一直。”

　　“所以不用担心到做那种像是我抛弃你的梦啦。”

　　明明肢体接触已经解除，也不是什么铿锵有力的誓言。

　　抚在脑袋上的纤细手掌或许再过几年就无法随意做出此种举动，但是——至少此刻，沢田纲吉有了股多少年后都愿意为此主动低头的、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张了张嘴：“学——”

　　-

　　深夜，白島源宅。

　　客厅里摆放的盆栽没有枯死，却是与少女同居的那名阿尔克巴雷诺帮忙浇灌，才使其得以存活至今。

　　趁着风外出的机会，靛发少女用钥匙开门。

　　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担忧压过了礼节，进入了白島源岚的房间。

　　不出所料，没有更多有效信息。

　　“原来如此，自那天以后就失去踪迹了……么。”

　　右眼隐隐闪现红光。

　　“骸大人……”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要去询问一下和岚大人熟识的那些人么……可是，如此随意是被允许的么……

　　“不必苦恼，也不必犹豫，我可爱的库洛姆。”
　　“想探寻的话，就遵从你的内心吧……”

　　“……”
　　“是。”

　　-

　　“呜、……”

　　已经清醒了将近五分钟的棕发少年直挺挺躺着。

　　为梦境所产生的羞耻感而哀嚎。

　　一旁的床头柜上是将他从梦中扯出来的闹钟，不远处的小吊床空荡荡的，周围安静到能够让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胸腔中激烈的心跳声。

　　……是梦。

　　是梦是梦是梦。

　　今年下雪的那段时间正值学姐的忙碌期，据本人所言是在训练的同时操劳着生计，频繁地奔波于日本和意大利两国之间。

　　所以……当时的学姐和大家聚少离多，也根本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很明显，那不是现实。

　　沢田纲吉懊恼地用双手握住头颅，嘴中不断地重复呢喃，迫使自己认清事实。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
　　“…………”

　　但是、或许是有所预兆的。

　　在他没办法跟从来都表现得无忧无虑的妈妈开口说被起了“废柴纲”这种难听的绰号、扯谎解释身上伤口的由来——不，应该在更早之前——

　　在附近的孩子们嘲笑自己没有爸爸、并用言语和行动进行欺凌的时候，他就已经幻想着电视上所说的英雄、友好善良的伙伴或者见义勇为的路人之类的，会在第二天伴随着‘锵锵’的背景乐出现，然后替他赶跑所有的坏人。

　　就像圣诞老人所赠予的惊喜一样。

　　那时的他还抱有着比现在更多的天真，于是开始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盲目的等待——

　　等待着英雄、伙伴、路人的出现。

　　然而这份等待太过漫长，也太过寂寞，最后只能想着——

　　“没关系的，可能还在赶来的路上……再稍微等等吧。已经一无是处了，总不能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啊……是不是太过贪心了，那不要教训别人了，只要有个人能听我倾诉、陪在我身边就好”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只是。

　　等啊等，等到他不再开口反驳难听的诋毁、不再相信圣诞老人和礼物、不再想办法劝慰自己，也没能等到奇迹的到来。

　　啊……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也只能这样了。

　　——沢田纲吉曾经是这么想的。

　　但自从里包恩和学姐出现后，就有了亲身参与教导的长辈，第一个和他交朋友、愿意替他出头、陪伴在身边的人。

　　之后也陆陆续续出现了像狱寺君、山本这样的伙伴……过去的幻想得以实现。

　　自暴自弃的想法也逐渐被丢弃在角落。

　　那么——

　　为什么还会做那样的梦？还在梦里让学姐做那样的动作、说那样的话？而且其他人去了哪里？

　　沢田纲吉想不明白。

　　虽然经常卷入黑手党身份所带来的的麻烦当中，可现在拥有了陪伴的他并不寂寞。反而在他看来，像只无足鸟般四处游荡的学姐看起来才更加孤独。

　　没有晃动的吊床一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话说，昨天中了十年火箭筒的里包恩，怎么到了今天还没回来啊……

　　“纲君！”

　　沢田奈奈的呼唤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维。

　　“醒了的话就下来吃早餐吧，今天是汤面，快要冷了哦！”

　　“啊、来了——”

　　急忙爬起来的沢田纲吉差点把自己绊倒，匆匆洗漱完，想要跑到楼下用餐。

　　只是，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若有所感，顿住脚步，从窗户往对面白島源岚的房间眺望了一眼。

　　放下的窗帘似是被风拂过，微微晃动着。

　　错觉么……？

　　-

　　【滴—滴——检测到系统版本信息紊乱，为保证玩家正常生存，原任务已进行紧急冻结处理，并重新分配与当前时间线相符的任务。】

　　【玩家属性板、战斗版面、生存点数、战斗积分已替换；】

　　【积分商城已刷新，‘异界小叮当的任意门（限购1）’出现，购买期限22:00～次日22:00，请玩家尽快进行确认；】

　　【可升级空间收藏物品溢出，已扣除生存点数实行扩展，当前收容量10（上限10）。】

　　【暂时解锁并添加特殊攻略对象——白兰·杰索（59）、弗兰（□□）】

　　【其余攻略对象好感度不可见（冲突）】

　　“……”
　　“系统君？”

　　白島源岚将小白抱起来，和它对视。

　　基于前科和方才的链接播报，基本上能确认这就是系统君。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进行了确认。

　　【咳、……是我。】

　　系统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回应，声音中透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

　　许多积压至今的问题争先恐后地想要跑出来，然而话到嘴边，白島源岚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总结成一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抱歉，我还不是很清楚。】

　　每句话都带着滋滋电流声的系统让人感觉不妙，更别提它连最喜欢的自称都没用。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在少女你被十年火箭筒砸中后，系统就遇到了一股庞大的数据流冲击……我本想开启紧急避难模式，却发现那股数据流和我是同源的。】

　　【——也就是说，那大概率就是十年后的系统……这段时间为了融合它，我被迫在小白的身体里陷入了沉睡。】

　　【……直到刚刚，我才被你的力量所唤醒，只是还没恢复到理想状态。】

　　系统君缓缓解释道，然而它状态不佳，表现在小白身上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不知道的还以为黑发少女在欺凌小动物。

　　好在这里没有第二个人。

　　“我明白了。”

　　听完系统君的话，快要放弃思考的白島源岚一锤定音。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白兰的错。”

　　【……！】
　　【果然……是他。】

　　“等等，你认识白兰？”

　　自知失言的系统君浑身一僵，和面前的少女大眼瞪小眼。

　　【……………是的。】

　　半响，忽然想起已经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只得无可奈何地继续透露信息。

　　【白兰·杰索——】

　　【‘我’过去，曾见过他……】

　　【在平行世界。】

　　-

　　“贵安，Boss。”

　　“！”

　　只是一段时日不见，一眼望去感觉又消瘦了不少的靛发少女，彬彬有礼地朝沢田打了声招呼。

　　下一秒。

　　“请问……您知道岚大人的去向么？”

　　“啊、那个……早上好，库洛姆。”

　　刚跑出来，想要去昨天的街上寻找整晚不见踪影的里包恩，就被蹲在家门口的一团影子吓到。

　　在看清楚是位熟人后，沢田纲吉只庆幸没有丢脸地叫出来。

　　然而对方的问题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学姐不是和爸爸去意大利训练了么？”

　　虽然他也只是听里包恩和巴吉尔君说的，但按照学姐的个性，应该有亲自跟库洛姆说明才对。

　　难道是中途突然出现了另外的情况——

　　“不是、……”

　　库洛姆立刻反驳。

　　随即又像是不想冒犯到他一般垂下脑袋，放轻声音。

　　“自从雾之指环战醒来后，已经很多天没有收到回信了。昨天，我回了一趟…家，岚大人的行李也都还在。……在想Boss知道的应该会更多，所以才在这里等着……”

　　不可能。

　　——这是沢田纲吉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

　　照她这么说，学姐早在指环战后期就已经失联了，但这跟里包恩他们说的不一样……可是，学姐绝对不会随意抛下库洛姆，而库洛姆也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啊……

　　“喂你，找十代目有什么事么？”

　　“哈咿！！”

　　提着白色包装袋的狱寺隼人站在不远处，身旁是被他突然凌厉起来的气势所吓到的三浦春。

　　当然这股气势并非针对三浦春，而是直指前方的靛发少女。

　　靛发少女肩膀往后微缩，却很快松开，没有眼罩覆盖的眼睛坚定地回视。

　　“我有事情，想向Boss问清楚。”

　　非常迅速地从紧急避让转换到防御状态了呢。

　　是个不畏强权的女孩子。

　　三浦春想起来，这个孩子似乎和岚酱逛过街，应该也是和岚酱认识的人——甚至关系比想象的更加亲密。

　　于是，抱着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的心态，她忍不住开口：

　　“狱寺桑，你的语气太过粗鲁了啦，人家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又不会对沢田君怎么样……啊对了！”

　　话说到一半，她才懊恼地意识到，最重要的东西差点被忽略掉。

　　“纲桑！”

　　三浦春略显兴奋地跑上前去，和沢田纲吉面对面。

　　“你有听说那个要在并盛站建地下车站的计划么？据说今天是活动的最后一天，要不要大家一起去看看呢？”

　　“哈……”

　　狱寺隼人一副很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最后也只是吐出了几个字“真是小孩子”。

　　即使听从了里包恩先生的话，这么多天一直在沢田纲吉几人面前极力掩饰真实的情绪，可遇上其他尤其是热衷与自己唱反调的人时，狱寺隼人总会泄露出几分烦躁。

　　就像现在——

　　读不懂空气的蠢女人生气地鼓起脸反驳：“小春是出色的淑女！”

　　“哪里看得……”

　　“抱歉，”

　　心里有事的沢田纲吉，没等他们吵完就出声回绝。

　　“我想要跟库洛姆讨论一下关于白島源学姐的事情……还有，里包恩出了点事，等下得去找他。”

　　库洛姆在一旁努力地点头附和。

　　脑海中飞快闪过黑发少女消失前的最后片段，以及掉落在地上的戒指盒。

　　狱寺隼人心中一紧。

　　“……白島源和里包恩先生，他们俩怎么了？”

　　干涩的话语，自觉有一部分明知故问，却还是吐露出来。

　　不知为何，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沢田纲吉摸了摸脑袋。

　　“说来话长……”

　　-

　　【为了估算每条世界线的安全性，系统会定期统一平行世界的视角，按照游戏角度玩家可以将其理解为所谓的‘上帝视角’。】

　　【通过上帝视角筛选出相关人员，同时分析各类人物过去、现在、未来可能出现的心理及行为，计测所有事件的走向……】

　　【——这便是系统最核心的运作方式。】

　　“……意思是，白兰是有关世界安全性的人物，所以你用上帝视角观察过他？”

　　【确实如此，】

　　目前已经吸收完零散的信息，对事态更加了解的系统君有些疲倦，却也只能强打精神，将全身重量托付于少女的怀中。

　　毕竟它需要把重要的东西全盘托出，才能提醒少女真正的危险是什么。

　　【从精神状态和能力综合来看，他是全部人里最有可能毁灭世界的那一个，被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而事实上，除了现在这个以外，其余的平行世界已被悉数摧毁。据我所收到的视角来分析，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战争、疫病、天灾而被毁，其他的皆葬身于白兰之手。】

　　绝对的危险人物。

　　红名，加粗，杀疯了的感觉。

　　这么说来，白兰只是囚禁她几天、没有痛下杀手都算好的了？

　　说起来还有个地方也很奇怪……

　　——弗兰的好感度还能理解，白兰的59是不是稍微高得有些离谱？

　　“等等，”

　　正依靠毛茸茸来治愈心灵的白島源岚，虽然觉得有挖苦的嫌疑，但是真心实意地提出疑问。

　　“这么看来系统的权能不是很厉害么，既然都能做到实时监测和未来预估了，那为什么不在白兰毁灭世界前掐断他的念头，或者在他正在毁灭世界时进行阻拦呢？”

　　【……】

　　可疑且漫长的停顿。

　　过后，系统君瞬间爆发出了临近崩溃般的呐喊。

　　【权能大是没错，可我没办法直接干预啊！而且想要成功改动世界线，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我们也努力过了！根本没用啊！】

　　“我们……？”

　　【没错，我和你，我们。】

　　“……怎么还有我呢？”

　　【你知道白兰最开始毁掉的是哪个世界么？】

　　白島源岚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出生在意大利的你和白兰从小就是对门的幼驯染，然而你却在还没完成任务的时候就挂掉的那个世界。】

　　【顺带一提，你在那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就是让白兰断绝毁灭世界的念头。】

　　“……”
　　“…………”

　　信息量太大，白島源岚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沉默良久。

　　半响，艰难开口。

　　“所以——”

　　【啊是的，没错。是烂俗的青梅竹马剧本。】

　　【但别多想，那个世界的你一直把对方当儿子养，没开启甜甜的恋爱，最后‘儿子’也被本世界的他自己给弄死了。】

　　【Game Over，养成失败，残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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