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

　　不怪迟露给他扣帽子。

　　宋津度有前科。

　　安排商业联姻这种事，宋家人应该驾轻就熟。
　　迟露暗戳戳的想。

　　迟露有一次在宋宅下楼倒水时，听到宋父宋母的交谈，一张张摆弄着手里的照片资料，就像随意摆弄着别人的人生，连问都不问宋津度，就想替他做安排。
　　或许人活在这个阶层，都会存在这样的恶趣味？以安排他人的人生为荣。

　　宋津度还是没有被安排。
　　不然也不会现在站在她面前。

　　“迟迟，”宋津度低眉看她，“是你太敏.感了。我知道你不希望和我在工作上有接触，昨天我和你说过，你不愿意听从我的建议。你可能不知道，志星和D.C的公关部门一直有长期合作。”

　　迟露被噎住。

　　宋津度的话意味不明。

　　她确实很敏.感，尤其是碰到他，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

　　“怎么了小迟？是遇到什么状况么？”赵君宁从洗手间出来，匆匆赶到迟露身边，赵君宁的观察力不是盖的，察觉到不对劲，问道，“还是你认识宋总？”

　　“不认识。”迟露开口。

　　宋津度的目光从迟露身上移开，“确实，我和迟律师不熟。”

　　电梯门打开，走出一行西装革履的人，程海也在其中，看样子是商业饭局。

　　迟露及时被赵君宁拉走，赵君宁提前订过位子，坐下后，赵君宁才问她：“我以为你不会第一天上班就想着跳槽。”

　　迟露一听这话就知道被误解了。

　　不熟怎么会称呼她为迟律师。

　　赵君宁大概是以为，自己乘她去洗手间，偷偷跑去宋津度面前递了名片？迟露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赵君宁一脸“洞察一切”：“那就是你和宋津度认识咯？说出你的故事，你和他这个气氛，我怎么感觉有点像……”

　　作为一名合格的律所，谈判技巧似乎是必修课。迟露没有将假话说到天衣无缝的能力，她想了想，对赵君宁说道：“我有个闺蜜，以前和宋津度有过一段，你知道的，所以看到他很……意外。”

　　赵君宁惊讶的捂住嘴巴，才免于惊呼出声，“你那个闺蜜也是……啧啧，死而无憾了这。”

　　迟露：“……”这也太夸张了。

　　“宋总从来没有过花边新闻。”赵君宁说，“我一度怀疑过他的性取向。看来，那就是宋总将这方面藏的很深咯。”

　　“什么？”

　　“部.队piao，医生乱，投行全是王八蛋。”赵君宁说，“你不会没听过这句话？虽然D.C旗下的产业不止包括投行，可是他这个年纪，感情经历总不可能是一片空白。”

　　“也分人，说这话的太果断了，不能一棒子打死。”迟露表示不能全部认同。

　　“这家店的天妇罗很不错，你可以试试。”菜品一一上齐后，赵君宁推荐她。
　　“……好的赵总。”迟露说。

　　“比如D.C的程经理，这个人真的是……”赵君宁说，“但是，我听说程经理私底下对待女士还是很绅士的。”

　　律所同事私底下八卦成精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老板就很八卦。

　　一顿晚餐用完。

　　迟露才意识到，赵君宁真的只是纯粹的请她吃饭。

　　宋津度莫名其妙被她扣了顶新罪名，大概是很冤枉的。

　　到停车场时，迟露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

　　短信内容：-上车。
　　发信人备注：宋津度。

　　迟露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号码存进来的。
　　不过宋津度这些年的私人号码没变过就是了。

　　赵君宁看她低头摆弄手机，“是临时有事么？我可以顺路送你。”

　　迟露将手机切换到静音模式了，不能辜负上司的好心。
　　刚和赵君宁扯出一通闺蜜论，她要是转头上了宋津度的车，不是啪啪啪打脸？

　　迟露手机震动。
　　宋津度又发来一条短信：
　　-我去接你？

　　迟露下意识朝四周张望。
　　不远处的黑色车身，一串眼熟的车牌号。
　　她没看清驾驶座上的人。

　　-你别过来。
　　迟露回复道。

　　寂静的停车场里，手机铃的声音在回荡。
　　迟露捏着包的手一紧。

　　赵君宁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君宁的语气变得着急。
　　电话挂断后，赵君宁抱歉的看向迟露：“不好意思小迟，我临时接到个私人case，你能自己打车回去么？”
　　“……可以。”迟露说，“那赵总您快去吧。”
　　赵君宁摁了车钥匙，留给迟露一个背影，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示意再见。

　　迟露看着赵君宁慢吞吞的驱车离开了。
　　她才猫腰上坐进某人的副驾驶。

　　“看样子，和律所同事相处的都不错？”宋津度一手搭着方向盘，时不时敲着，“我以为你第一个会找我庆功。”

　　“……庆功？”迟露抽了抽嘴角，“你昨天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宋津度不解。

　　迟露看他这幅无辜的样子，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今天冤枉过他一次。
　　再冤枉一次会怎么样？
　　迟露：“……”
　　可是宋津度要是早告诉自己，志星在工作上会和D.C打交道，她会选择继续投简历。

　　迟露伸手去推车门，才发现推不开。
　　宋津度将车门锁上了。

　　或许她上车时的第一秒，他就做了这件事。

　　迟露深吸了一口气，无法理解的说：“宋津度，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你这么急着相亲。”宋津度说，“不如直接来找我。”

　　迟露：？？？
　　她没想到蠢到去误解对方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宋津度。

　　“……不是我在相亲，也不是我们老板要给我介绍男朋友。”迟露说，“你不是吧？你不知道什么是办公室同事爱么？我第一天上班，怎么可能有人想到给我相亲。”

　　“还饿不饿？”宋津度长臂一伸，替她系上安全带。

　　迟露跟不上现在话题的跳跃性。

　　“从你回来，到现在。”宋津度揉了揉眉心，“你有没有想过分我一点时间？你可以和刚认识第一天的老板来吃日料，剩下的时间都留给我？嗯？”

　　迟露好笑的说：“赵君宁是女上司，她和我说过她性取向男。”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迟露又说。

　　宋津度没有回应。

　　迟露看到窗外渐渐远去的风景。

　　宋津度在一个路口踩下刹车，迟露看到外面的商场大楼，她对堰市的熟悉度，远远不如宋津度了。

　　她迟钝了好几秒，看到路边的指示牌：“这不是我过去的高中么？”

　　宋津度嗯一声。

　　迟露记得，自己那时每次考试前后，都会反反复复的和宋津度说，要是自己这次继续考到年级第一，他得陪自己庆功。
　　宋津度庆功的地点十有八九都是日料店。
　　迟露就不同了，可是宋津度不愿意向她妥协，她也没好意思不厌其烦的去勉强他。

　　一中当时对面有条巷子，迟露经常会偷偷摸摸和同学溜过去买小吃。

　　宋津度仿佛能够感知到她的想法，他告诉她：“一中搬新校区，巷子也拆迁了。”

　　那些都不在了。
　　她喜欢的人一直在。
　　这样听起来，真好。

　　迟露攥紧手包。

　　“人不是靠过去活着的，也不是靠过去才存在的。”她嗤笑了一声，“这是你教我的，有句话我没有告诉过你，如果要给你安一个在我这里的角色，老师非常合适你。”

　　迟露这次推开车门。

　　宋津度没有锁。

　　她摔上了车门，连头都不敢回，顺手招了一辆的士。

　　……

　　方晴听到门铃响，她开门一看，没想到会是迟露。

　　“！！你怎么来啦，哇你终于想通了？姐妹我一个人住快孤单死了真的，你无法想象……”方晴给了迟露一个大大的拥抱。

　　迟露手里拿着行李箱。

　　她的行李从回国都是放在酒店的，刚刚顺路去酒店拿过来了而已。她和宋津度一直在自欺欺人，以宋津度的做事风格，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不会答应他这么荒谬的要求。

　　到底算什么？

　　当他的情人？需要她的时候招一招手，正好在隔壁。不需要她？正好在隔壁，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

　　方晴接过迟露的行李箱，带着她进门转了一圈，连新牙刷都给她拿出来了。

　　“你怎么想起来投奔我了？”方晴替她安顿好之后，问迟露，“我以为你会和你的小哥哥爱的死去活来……”

　　迟露坐在沙发里，到处找遥控器。

　　方晴制止住她的行为：“我拜托你，这位老姐妹，请你不要给我放什么法制家常百家论坛什么的。”

　　迟露：“……”

　　“你清醒一点。”迟露掰着手指头，“我前天刚和他遇上，到昨天我去面试，今天我正式入职第一天回来，能发展什么死去活来的啊……”

　　“你不是吧。”方晴迷之失望的说，“你以前不是很敢么？还是你么？你不会被穿了吧？”
　　“当然没有了。”迟露表示。

　　“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方晴说。

　　迟露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不要你的小哥哥了吗？”方晴问。

　　“……我不知道。”

　　方晴啧了一声，“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小哥哥今天和你分开，立马和另一个女人好上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去他楼下放收音机织毛衣，然后一边……”迟露顿住了，“这个如果不存在。”

　　“你以前不是成天以法制咖标榜自己么？你这个行为扰民了哦，完全可以进局子蹲两天的那种。”方晴总结道，“你这哪儿是不要小哥哥，你明明就是想要他想的不得了，想要救去做啊。”

　　迟露一脸“你还能不能正常聊天了”？

　　方晴决定拯救小姐妹，教会她一点人生奥义：快乐就完事了。

　　“我给你打个比方，业界有个活到长者的电影人说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方晴说。

　　“……然后？”迟露不理解，“你想说什么？”

　　“两个人要是真的想要在一起，本来就不需要考虑以后，更不需要考虑什么外界因素。谁知道以后你会不会移情别恋？能有喜欢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珍惜眼前，拿以后什么的做借口，说明你们当中有人不够爱咯。”

　　“……你要不要忽然煽情啊？”迟露说，“听你这么正经的说话，我好不习惯。”

　　方晴拍着胸脯给她申明：“我一直就是正经人！！”

　　迟露：“……”

　　——
　　程海违背了公司规定，拍了张宋总的私照。

　　他摁下了发送键。

　　发给了迟露。

　　迟露的电话号码还是他从吴庸那儿要来的。

　　合作商约宋总吃日料，谁不知道宋总就这点口味爱好？离席后才发现，有个重要的资料忘记给宋总过目，程海只好送过来。宋总这几年一直住在温华苑的公寓，程海一路开车过来，没想到刚登记进小区没多久，远远的透着车窗，他看到了公寓楼下的宋津度。

　　婆娑的树影里，火星子一点。

　　宋总晚上在包厢里就不对劲，之后来了个面生的助理，敢情是来送哮喘喷雾剂的。
　　程海别的不知道，不说整个公司了，业界和D.C接触多的合作商都知道，宋总以前都是哮喘药不离身的。

　　宋总这几年恨不得把时间拿来连轴转，光国外护照就办了七八本。

　　程海自己对这块不了解，呼吸类疾病不应该对空气很忌讳么？

　　圈内压力大，基本没有不碰烟的，工作上一遇到问题，连程海都会忍不住抽的特别凶，部门里刚毕业进来的几个年轻人，都被带成了老烟枪。

　　……这是在图什么？程海想不通，大概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可是有钱人不应该是特别爱惜身体？宋总平时有营养师，也有专门的健身私教，可是这也经不起这么耗啊？

　　于是程海咔嚓拍了张照片，想都没想就给迟露发过去了。

　　远景拉成近景的手机像素，程海发了之后才发现，基本可以说是一团黑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依稀能看出来是温华苑的公寓背景。

　　程海送去资料，宋总签完字，程海想说什么，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开这个口，利索的溜了。

　　程海没想到迟露会来，仅仅是他发过去一张模糊的剪影照片。

　　迟露穿的还是今天去上班那一身套裙，一双笔直、白皙的腿露在外面，外面裹了一件淡棕色的风衣外套。

　　程海在后车镜里瞥了一眼，驶出了小区。
　　不得不说，正主每次一登场，都有种洗眼睛的耳目一新感，整个人都舒服了，比任何解压方式都管用，程海也说不清，他没见过迟露这款的。
　　公司里不是没有人私下议论过宋总的私生活。
　　要说宋总眼光刁？不至于。听顶层的特助说，好几次跟着宋总出差，都碰到模特递名片结果被宋总毫不留情的拒绝，其中一个还挺有名气，该特助正好是本人的粉丝，当时少男之心就碎了一地。

　　程海想，不怪宋总眼光刁。
　　碰上迟露这样的，很难不栽。

　　宋津度看到迟露时，她正拨着耳边被风吹到凌乱的发丝，迟露后悔出门前没绑头发了，偏偏方晴看热闹不嫌事大，和她说了半天，什么披头散发会有荷尔蒙的碰撞感。

　　宋津度刚准备掐灭手里的半截烟。

　　迟露已经夺过他手里的烟。

　　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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