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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夜半哨响
后来的事没有再起什么波折,十余辆车架陆续行上前来,应选的人依次下了马车,在方圆的安排下做了登记,再由几名弟子引着各自去落脚了。
许是被她的话唬住了,鎏金马车上的人也收敛了许多,从车上转下来一个面白唇薄,颧骨有些高的年轻人,神情竟然还有些恭谦。
似乎先前的飞扬跋扈只是手下擅自而为一般,向她们施了一礼,自称是吏部侍郎次子洪源,方才有所误会还望见谅云云,邵青瞧在初九面上也不计较,十分大度地接受了他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的致歉,此事便揭过了,成了大选前日最后一个小插曲。
因王路的伤势需要处置,邵青又不想一个人回房待着,一脸热忱地要跟着去,初九只好应了,一时之间把对那辆黑色马车的好奇抛在了脑后。
她便没有看见,在她和所有车架都离去之后,那辆全黑马车上的人方才缓缓驾着车上前来,也没有下车,只是附身递给门口的方圆一个古朴的方形令牌,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方圆接过细看之下乍然一惊,唤了一个人来守着,竟然亲自跑了一趟去请示。
片刻之后,这辆马车便成了唯一一辆没有立时下山的车架,连带上面端坐的黑衣人兜帽都没有摘下,便缓缓驶入了宫内。
也没有人领着,车轮滚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不知去往了何处。
因莪术司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王路的伤势便让司药仙茅抽空过来看过,说是处置及时没有大碍,亦不会影响明日的大选,初九便领着邵青一同去看了还是老样子的少廷,跟躺在床上的那人捡了些今日有趣的事情说了说,之后便任由邵青赖在房中一同歇下了。
两人房中燃着红烛,烛光跳曳,似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不知何时才一前一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初九仿佛才刚睡去,梦里梦到一双淡漠又倨傲的眼睛,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东西,只在看着她的时候才露出些许暖意,嘴角翕翕,似乎想要跟她说什么却听不清,忽然口中淌下鲜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初九才看见它身上插着一支又一支箭矢,密密麻麻好似扎成了一个箭靶,它温柔又眷恋地看着她,口里发出低沉喑哑的嘶吼,像在对她做最后的道别。
“小心……”它盯着她的眼睛,无限留恋又遗憾的样子,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终于神光涣散,瞳孔中倒映着的她的身影如灯般寂灭,两眼一闭,身子被风一吹便成了一蓬飞灰消散在空中,无影无踪。
她的泪不停地不停地涌出来,好像大河一样在梦境里肆虐,却说不出话,也触不到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的烟消云散,心像被撕裂一般:“牙兄!牙兄!”
“初九姐姐,初九姐姐!你怎么了?快醒醒!”
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唤,轻轻地拍打她的脸颊,摇晃着她的身体。
她渐渐从那悲伤到无以复加的梦境中脱离开来,神情恍惚地睁开了眼睛,又看到了一张脸,她意识不清地喃喃道:“青儿妹妹……”
却是邵青那张白嫩的小脸,此时全都皱在一起焦急地望着她:“你没事吧?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懂事地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安抚地轻轻拍打着她的手面,掌心不停有温热的体温传过来,捂暖了她坠在冰窟里的心脏,她才觉得慢慢活过来。
“我好多了,别担心。”她勉力冲邵青一笑,室内的烛火还没有熄,大红色的烛光却浸染不了她尚嫌煞白的面孔,抬手一抹面上湿漉漉的,竟然全都是泪。
邵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披衣起身下了床,绞了一块帕子给她擦脸,陪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她觉得心情平复了些,想着明日一早一定要再去跟四哥问问有没有睚的消息,正要招呼邵青一同歇下,却听窗外传来一声紧过一声的尖利哨音,正是今天白日里接引人同所有来参加大选的人郑重交待过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当时手中在做什么,只要听到哨响便要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奔跑至焦裕馆中庭集中,如若无故缺席或者到的太晚,便极有可能要受罚。
大半夜的吹哨?这是闹的哪一出!但邵青还记得接引人反复重申了数遍的话,当下又紧张起来,赶紧翻身起来披衣穿鞋,什么都来不及带便打开门冲了出去。
“等等,我也同去。”初九虽然原本不必去,但左右一时也睡不着,索性起来跟着去看个热闹。两人一边向中庭跑去一边抬手自行将头发随意束了一下,不至于到时看着太过散漫。
她的房间离焦裕馆前的中庭有些远,平时大约要走快一炷香的时间,此时即便奔跑起来约莫也要盏茶功夫,她现在每日皆要绕宫跑或者步行下山值守还不觉得如何累,邵青跑到一半便不行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几乎是被她半拖半拉到点的。
到了之后便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在地上一点形象也无,还是初九将她扯起来,让她靠着自己肩头休憩。
倒也不难理解,平时出门皆乘软轿的千金小姐哪里需要跑成这样,便是幼时经历过吃了些苦头的时日,这些年养出来的膘也早不记得了。
这时她才发现四周都燃起了松明火把,照的中庭亮如白昼,整个离宫都像是被惊动了,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渐渐行近,旁边一个兵司里名叫执灯的弟子看见她们到了地方,嘴里唱了个喏:“初九、邵青,第十一,第十二”。
另一个名叫执铃的女弟子手里捧着一本册子,提笔在上面记了一下。
“十一?十二?”莫非是到这里的名次?那在她们之前,已经有十个人了吗?
初九暂时忘了心事,抬眼望去,除了她们两人之外余下的基本都是男子,且身形都显得较为康健有力。
只有一位看着有些畏缩的年轻男子瘦瘦弱弱的,挂在宽大外衫里的身子感觉比邵青还单薄,此时正有些慌乱地四下环顾,似乎也有些意外到的人才这么几个,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初九猜测他只是占了住得近的便宜,方才到的这么早,以至于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见他站的位置离她们不远,她目光友善地跟他对上,和声问道。
“咳,我叫曾实,来自东北边的樊城,敢问两位姑娘来自何处?”曾实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左右手的袖子,向她们拱了拱手。
“我叫初九,住在这附近,”她不想吓到他,将自己的身份敷衍过去,又指了指邵青,“这位是邵青,来自渭城那边。”邵青气还没有喘顺,冲他摆摆手算是招呼过了。
附近?附近是哪里,山脚下的村户吗?曾实脑中多了几个问号,也不好细问,不甚了了地哦了一声,想了想问她:“姑娘可知道这夜半吹哨,是要做什么?可是要做什么训诫吗?”
“这两位是兵司的弟子,大约是兵司的司首对大家做的一个小测试,我猜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既然未来要持兵戈,自然对体能、应急能力、令行禁止有格外严格的要求,倒是没想到伐柯司首选择在半夜搞了这一出突然袭击。
有信心上山竞选的,自然都不是笨人,已经到了的数十人等也在侧着耳朵听他们搭话,听见她的猜测,都觉得有些道理,如果真是这样,早到自然比晚到占优势,这样一想有几人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
只有曾实面上一白:“这……这要去哪个司,不是自己选的吗?”若是只能被动接受,万一……不想去的人选上了可怎么办?
初九看他紧张,觉得有趣:“你觉得你会被兵司选中吗?”
周围人越聚越多,看着他颤颤巍巍的小身板,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曾实涨红了脸,争辩道:“兵者,诡道,用兵者首重谋略布局,用兵之道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而不在于个人武勇,若是兵司不是个单纯追求个人武技和术法提升的地方,我有何去不得的!虽然,虽然我比较想去法司……”
“好,说得好!好一个不在于个人武勇,”他话音未落,已有一个清朗激越的声音赞道,“我兵司,既重武勇,亦重智谋,没有脑子空有武技的,脑子好用但是鼠胆寸光的,心中阴暗没有明光的,皆不为我司所取。”
“我兵司要的人,就是要有一等一的智慧,一等一的英勇,一等一的光明,一等一的强大!那些个汲汲营营得来的功名,那些宵小算计使的微末伎俩,从来都不看在我眼中。你要问我如果你不用,将来你的对手用了怎么办,那我只有告诉你,实力!如果双倍的实力还不足以碾压那些阴暗,那些糟粕,那些魍魉,那些痴心妄想,那就用十倍、百倍的实力去打他们的脸,去踩到他们头上,压得他们根本不敢起那些个歪心思!”
“若你还要问我,如今你还像蝼蚁一般弱小,达不到那样的境地,怎么办?那你应该庆幸,今日你来了这里,便来对了地方!你的下面,有师兄师姐,有师长,有山门,有大司首在,便永远不需担心失足陷落的可能,你只需尽自己的所能,努力向前去冲,向上去爬,我们会借出自己的肩膀给你们做踏脚石,最终能爬多高,能不能战胜那些你所厌恶所不屑的东西,就看自己有多么拼!永远不需要害怕什么权势,什么暗算,什么冷箭,绝顶的实力面前这些从来不是问题,十年蛰伏,有些人已经忘了,我半山的兵司,有多强!”
“而我们今后要一同做的,便是要让这些忘了的人,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再次想起来。”
“来吧,孩子们,让我看看,有哪些人是想来我兵司的!报上名来!”
伐柯司首掷地有声的话在整个中庭回响,在洋洋数千人耳边迸裂,连初九都觉得胸口一阵激荡,浑身的热血都仿佛翻涌起来,在怒吼着要去拿起刀兵,奋力学艺,去破开那深沉的夜色,追逐那天边的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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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再两三章,颜小白就回归了,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