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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夜半火起
这一夜并不平静，总有些思绪翻涌着让她辗转难眠。
房内的窗户没关，有迷离的月光洒下来，让没有燃灯的室内有了些许光亮。黑暗中她睁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床顶，回想起方才那个赤色的身影临别时的眼神。
漠然有之，不屑有之，更有着对这人间界的厌憎。
“牙兄……”
或许它曾经历过的，是她永远也无法想象和体会到的血腥惨厉。
现在她更关心的是，为何它会出现在此地。它不是答应了她跟随司风回山，莫非生了什么变故？道一又在何处？落在她身上的血究竟是它的，还是旁人的？那些穷追不舍的又是何人？
一个个问题跳出来，在她脑海里炸开，震得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一把掀开了被子翻坐起来，揉了揉脑袋，就着月光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我怎么这么弱，连飞檐走壁都不能，不然就能追上去了看个明白了！说好的金手指呢？……”她恼怒地一拳捶在桌面上，“罢了罢了，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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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走水了！快跑啊！”
“救火，救火，快来人啊！”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跑动声、呼喊声、金铁撞击声纷纷攘攘，此起彼伏。
初九从沉思中惊醒，扑到窗口探出头去，只见西北方向的不远处红光隐隐，烟云缭绕，却因被墙面挡住了视线而无法看到更多。
她转身霍地拉开房门。
整座有朋楼都被惊动了，很多房客像她一般惊惶地探头查看，一些人在楼道上匆匆穿行。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起火了，快跑吧！”“娘亲！我害怕！”“不怕，不怕，娘亲在这里，咱们快走。”
一些孩童被这场面吓得啼哭起来，大人忙着安抚，四下一片混乱。
正好店小二要从她门口穿过，被初九一把扯住：“小二哥，是哪里走水了？会不会烧到这里？”
“是西北面的几间楼舍，离咱们这儿不远，但也还有些距离。姑娘，我正忙着，您还是回房待着，别搁这儿添乱了。”
说完小二甩手要走，初九便顺势放开他的衣袖，但语速极快又吐字清晰地说道：“小二哥不是我要拦你，你看这四下乱糟糟的，你们掌柜的若是再不出面说几句话，恐怕大家都急慌慌地跑出去，钱财都留在房中，有人浑水摸鱼不说，万一互相推挤踩踏伤了性命，可就悔之晚矣。”说着抬手点了点四下的情形，她已经说得这般清楚，相信只要小二不傻，便能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谁知小二竟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哎呀姑娘，我看您是多虑了，既然火没烧过来，天塌下来还有掌柜的顶着，我只是个伙计，可管不了这许多！”说着忙慌慌地一溜烟奔下了楼。
“诶，你等等啊！”初九万万没想到这小二哥遇事竟会溜得比兔子还快，伸出的胳膊僵在了半空。
看了看周围混乱的情形并无好转，一个抱着孩子挽着小包袱就要逃命的女子一时慌不择路，被人绊了一跤，差点滚下楼去，初九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眼看再不控制只怕愈加混乱，她略一思索已有了计较，便疾走几步站到二楼围栏前，提气大声说道：“各位不用惊慌，起火之处离咱们这儿尚有些距离，纵是火大，一时也烧不过来，大家还是看顾好家眷和财物要紧。”怕众人不信，特意点出来：“你们看，楼中无烟！”
她清亮悦耳的声音如同涧中溪水淌过，带着种不疾不徐镇定人心的味道，落在这纷乱的厅堂内显得尤为特别，轻易便压过了周遭嘈杂。有的人猛地醒悟过来，一时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有些惊异地向她所在的楼上望来。
初九没有在意各人或惊讶或探寻的眼光，接着说道：“小女子略知道些伤口急救之术，想去起火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可有脱得开身的好汉愿意同去的吗？”
众人听到火势暂时稳定，均是心下稍安，一些妇孺张望问询了一下发现果然如她所言，此处一时无碍，皆是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咱们这店里起火了！”“是啊，一片忙慌慌的，差点落下东西，多亏姑娘相告。”
有人向她道谢，有人抱了还在啼哭的孩童回转房中轻声安抚，更有人听到她的话应声道：“姑娘，我去！”“姑娘，我也去！”“我也同去！”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初九迅速回屋抓了一件外衫披上，跟众人一道匆匆向外行去。
她心里总有些不详的预感，这火起得蹊跷，看方位正是白天牙兄遁走的方向，它曾对她说过它妖力主火，难道……前方忽然一阵骚动，她猛地抬起头来。
“是妖啊，红狮子吐火了！快跑啊！”
“杀人了，杀人了！快跑快跑！妖物作乱，天示不详！”
接连有人从火场方向狂奔溃逃而来，面白如纸，神色惊惶，手足并用，跌跌撞撞，仿佛看到了地狱来的索命恶鬼。
“大哥，前面到底怎么回事？！”初九拦住一个衣衫皆有些焦灼痕迹，显是从起火处逃出来的男子问道。
“妖，妖啊！那妖不仅纵火烧屋，还行凶伤人！”男子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胡说！怎么会……”她下意识地否认，一颗心却直直往下沉，牙兄向来不喜人族，难道真是它大开杀戒……
“你这姑娘说话好没道理，我亲眼所见，怎会看错！好心告诉你，你竟然不信，那你便自己瞧瞧去吧！”那人惊惧之下相告，见她语带不信，竟然生起气来，一把将她推在一旁，飞也似地跑开了。
“姑娘，你没事吧。”同行的人将她扶起来，望了望前方的火场，竟然有些腿软，不禁语带犹疑地道：“咱们还要去吗？前面可是有妖物啊……”
“此间当真有妖物吗？我竟从未见过！”
“怎么没有，听说城主大人府中便豢养了数只小妖！“
“你懂什么，那些不过都是贵人养来逗着玩的，同猫狗无异，充其量只能算做妖兽，似这般能喷火还能伤人的大妖，恐怕这世间已没有几只了。其余现过形的，早被能人所杀，取了内丹，抽筋放血，剥皮拆骨，听说呀，滋味好得很！”说话的人艳羡地砸了砸嘴，“不知道吃了这大妖的肉，是不是便能长生不死，青春永驻了，啧啧。”
初九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眉心渐渐蹙起，心头竟然腾地升起了一蓬火，正要开口，已有人抢在前面接了话：
“既是妖物作祟，我们去了也没有用，不如回去吧！”众人本是被初九煽动，一时兴起前来救火，此时听闻有异，难免踟蹰不前，面面相觑间念头一转，很快便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是啊，是啊！咱们回去吧！”
看着她苍白隐忍的面色，有人以为她也是受了妖物纵火的惊吓，好心劝她道：“姑娘，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一起回去。”
“不必了，要走你们走吧。”她心中有气，强压了不快皱着眉头拒绝了那人的“好意”，不想再同他们多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火场处疾步而去。
“姑娘，姑娘！危险啊！”有人挂念她的安危，向她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心中又着实惧怕，只得放弃了让她回转的念头，俱都撤了回去。
牙兄，前面是你吗？真的是你引的这火？
即便真是它，她相信也一定是那些人将它逼到了不得不纵火的境地！若它真的那般嗜杀，当日同她在一起时，又岂会放过求饶的柳青！
她只是在担忧，不知道它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险境，这忧虑的不断加深让她从疾走变成了快跑，她得快点！再快点！
越到靠近火势的地方，越能感觉到逼人的灼热气息。
忽有一物顺着风势飘来，轻轻落在她的身前。初九捡起一看，是一根已经半毁的发带，绣着的萱草纹样上有着明显焦黑的痕迹，是被烈焰舔舐。
牙兄！真的是它。
握着发带的她在确认这一点的同时心中一凉，这上面分明有未干的血迹。她亲手为它系上的东西，若非情形危急掉落，它怎会如此随意丢弃？
“牙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担忧害怕而带着惶急的颤音。目光一扫，发现前方有几只被丢弃的水具，她奔上去胡乱往身上一浇，便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火场。
“等等！别去！”一个人影从暗处闪出来，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摆，却落了个空。
一根倾倒的木料正好落下来，阻住了他想要再次伸出的手，什么也没听到的初九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火场。
“该死！”那人握了握拳，背对着月色，一半脸没在黑暗之中，晦涩难明，火光映出了他另半张倾城之面，却是神色有些焦灼的颜白。
他唇抿一线，只是瞬间的迟疑，便一撩袍袖，跟着冲进了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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