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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萧玟玉入府一个多月后，顾律修终于第一次踏进了他的北水斋。
他不让下人招呼，带着侍卫脚步轻轻地走到了主屋窗外，听里面的谈话声。
先是扫墨的声音：“少君忍忍，手掌心被碎片割开了好几个伤口，有一两个伤口还嵌进了碎渣子。”
最响亮是叶满的声音：“我的少爷啊，您就请个大夫来吧，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请大夫，您是以后都不想再用这只手了吗？”
萧玟玉没说话，回他的人是扫墨：“吵吵吵，吵什么吵，你吵得我头疼！”
“你还只是头疼，我是心疼！我就知道你这个王府安排过来的丫鬟不安好心，都伤成这样了，你也不劝着找大夫！你走开，不要你来照顾我的少爷。”
萧玟玉这才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重：“算了，一些小伤而已，忍忍吧。”
“忍忍忍，什么都是忍，外面人以为王府内有多好，来了后才知道一点都不好。今天这事分明就是那个小世子无理取闹，您因为他是世子不能拒绝，结果什么都成了您的错。这王爷也是，到底是什么脾气？外面还传他仁儒君子，把您伤成这样，谈什么仁？又是什么儒？依我说，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为好，何苦受这窝囊气？”
换作平时，听到一个小厮敢这样以下犯上，顾律修必是发火的。但如今，他是偷偷摸摸在听人家说话——尤其这人还是被他先前莽撞误伤的。
不管前者后者，他都不好发作。
云霁看自家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便高声喊道：“王爷到！”
里面立刻噤了声，顾律修在门外多待一会儿后，才掀开门帘进去。
而萧玟玉他们怎么会不知有人在外面，缀锦阁功夫最好的几个人都在这里了，外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坐在里面都一清二楚。
这番话，不过是故意说给顾律修听罢了。
顾律修进去，扫墨跟叶满都跪下请安。
只有萧玟玉慢慢扶着自己的手从座位上起来，他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跪的问题，膝盖才犹犹豫豫地弯下去了一些，又只开口说了一个“给”字——顾律修就摆手说道：“行了，不必行礼了，你坐吧。”
萧玟玉一直都抵着头，没去看顾律修：“谢王爷。”
“你们两个也起来吧。”
扫墨跟叶满才起身。
顾律修自顾自坐下，对云霁道：“去请大夫。”
“是。”
萧玟玉快道：“不必了，一些小伤而已，用不着请大夫。”
顾律修咳了一声：“还是请大夫看下吧。”
“……谢王爷。”
气氛自有些尴尬，萧玟玉不说话，顾律修就算开口说什么，也不会是道歉。他是王爷，不可能承认自己想错了做错了，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对萧玟玉说一句：“既然宁儿喜欢亲近你，这也是你们的缘分。空下时去看看他，逗他玩陪他解乏，也是可以的。”
顾律修偷偷观察着萧玟玉的表情。发现他听到自己这段话，并无什么特别喜悦的神色，既没有道谢也没有给什么笑脸，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个：“……好。”
就这么一个好，还透着点不情不愿的味道。
真是奇了，难不成他还不喜欢接近世子？
之后的时间，他们并没有开口谈什么，一直等到大夫过来，给萧玟玉处理了伤口，又给他把脉。
用内功不动声色地控制自己的脉象，萧玟玉从大夫口中听到了自己满意的话：“……萧少君惊吓过度，又似有内伤，如今一团瘀血浊气压在胸口……”
大夫还没说完，叶满又急急地接上：“正是了，接小世子的时候，不正好压在胸口上了吗！之前还说头晕恶心呢！”
萧玟玉立刻瞪了叶满一眼，被顾律修看在眼里。
“那就是了。”大夫道，“而且依脉象来看，萧少君心虚火旺，怕是思虑过甚且伴有失眠。这病除了吃药外，还要靠静修，应当放宽心境，疏气安神，才对身体有益。”
萧玟玉原先都没料想到叶满的演技会这么好，这回又给他激上了：“正是这样！我们少爷是极胆小的一个人，入王府后，没一晚睡过安心觉，整天忧这愁那，大夫您看看，这能用什么药治好不？”
萧玟玉大声了：“不准胡言，你给我闭嘴！”
转头再对顾律修说道：“王爷，叶满不懂规矩，您千万别和他计较。”
世子奶娘不会作假，云霁请来的大夫也不会作假。
到这刻，顾律修才真正相信自己是误会萧玟玉了。
再看萧玟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连正视自己都不敢。今天要不是自己来了才请了大夫，都不知自己这一推会让他病上多久——如此受委屈受疼也不说一个字的人，怕是真无辜的了。
顾律修只对大夫道：“尽管用最好的药。”
“是。”
等大夫写好了方子，顾律修又叫人亲自去抓。
离开之际，他对萧玟玉道：“你好好养身体便是。”
萧玟玉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低头不看顾律修：“谢王爷。”
一直等到顾律修是真的离开了，萧玟玉才恢复他原本该有的表情。
“关门。”
他下令关上了北水斋的大门。
到屋内，扫墨先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吧？”
萧玟玉笑了：“这可不就是，舍掉了一个孩子，套到了一只狼吗……”
要不是萧玟玉暗中动了手脚，顾致宁又怎么会好好的就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顾致宁摔在他身上，伤势如何他最清楚。所以他又在顾律修过来的时候，故意站在了外屋——顾律修一过来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就是要顾律修生气，冲着他发火，最好对他动手。在他做完这些事情后再发现原来是误会自己了，心中的愧疚岂不成倍？
而且顾致宁的伤口并不大，如果让顾律修先看了，会不会动上手还是次其，要是只是厌恶地说他几声，根本连让顾致宁为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们在外面闹大了，里面的人必都能听清楚顾律修是怎么说自己的。
一切如此顺利，都让萧玟玉觉得自己是能心想事成的了。
“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既借到了世子做帮手，下一步就该找个对手当垫脚石……”
扫墨想了想，最适合的人员似乎就只有一个：“……花洵清？”
萧玟玉点点头。
“怎么对付他？”
“自然是……先气死他……”
叶满接上：“我觉得我今天倒是能气死这个顾律修了，今后我可不敢再在他面前演这么一个粗鲁无礼的下人。要再有下次，我怕是要被直接剥皮了。”
萧玟玉笑指着他：“你刚才的表现是好极了，我当真不知道原来你还能演到这种地步。之前是阁主改不了口，后来是少君喊不出口，倒是真忘了还能叫少爷……你是我贴身的小厮，叫少爷反倒好了，省得你以后结结巴巴的，就叫我少爷吧……”
“是，少爷。”
不过萧玟玉又对扫墨道：“虽然你的伪装可算天衣无缝，但顾律修并不是好糊弄的，刚才他站在外面，里面的话定是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他坐在这里时，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容小觑的气场……以后在他面前，你尽量少开口，以免他发现端倪。”
扫墨心中也是这么担忧，所以刚才顾律修进来后，他一直没说话，还站得远些了：“是。”
“这第一步，算是旗开得胜。”萧玟玉自信地笑道，“本来也没有这么执着，但如今特意让自己受了伤……这要是不成功拿下顾律修，我都对不起今天受伤的这只手……”
第二天，来给萧玟玉送药的是顾律修的婢女月杉。
她带了几个小厮，送来的不仅仅是药，还有人参跟一些燕窝。
“给萧少君请安。奴婢奉王爷之命，来给萧少君送药。”
萧少君正在屋外小池边上坐着，看到后面那些人，故作惊讶问：“……这些是？”
“这些也是王爷吩咐了给萧少君送来的。”
扫墨是认识月杉的，他一混入王府，就很快分清哪些人是值得拉拢结实的。如今看到来的是月衫，便把药接了过来：“来的怎是月衫姐姐？”
“怕是别人来，王爷不放心，特意叮嘱我再仔细看看萧少君的伤势如何了。”
“劳烦王爷挂念，本就是小伤，已无大碍了。”萧玟玉问，“就是不知世子的伤势如何？昨夜倒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忧心。”
“不碍事，世子就只些皮肉伤罢了。昨天伤口还明显，今早起来，连伤口都不太显眼了。”
“那便好。”看出来扫墨是与这个婢女认识的，萧玟玉便道，“辛苦姑娘跑这一趟，吃杯茶再走吧。”
说着给扫墨使了个眼色，要他准备准备。
“谢萧少君好意，奴婢不打扰了，还有不少活等着奴婢呢。”
扫墨忙接：“月杉姐姐难得来了，吃杯茶再走吧。就一杯茶功夫，我也是难得见到你了。”
“那便依你吧。”月杉笑了，对身后的小厮们说道，“你们把东西放进去后先回去吧，我喝杯茶就来。”
扫墨引月杉进去坐下，给她泡茶：“姐姐近日可好？”
“以前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月杉是顾律修的大丫鬟，在一群下人中，地位相较更高，“倒是你，来照顾新入府的少君，可还习惯？”
“萧少君待下人们极好。”扫墨递茶给她，“何况我原先也有与你说，花少君有些时候其实挺不错的。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对我们多有照顾。这些茶叶，也是他送来的呢。”
“是吗？那我更要尝尝了。”
月杉接过茶来，轻轻呷了一口，却发现这茶叶闻着是挺香，但并没什么味道。茶盖微微拨开，看到里面泡的，竟是些茶叶碎。
她倒不会怀疑这是扫墨故意而为的。可也不懂，花洵清送这样的茶叶过来是为何。
扫墨坐下：“不过我也不知这是什么茶叶，闻着这么香。”
月杉轻笑：“你可觉得好喝？”
“我是不懂什么茶的，只觉得好闻罢了。但想是花少君送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差的。”
“那萧少君可喜欢？”
“萧少君倒是不喝的，就喝过那么一回，后来再也不喝了。”扫墨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位萧少君，总是心事重重的，好一段时间根本是茶饭不思。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还好对下人们好，要是个难缠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倒霉了……”
下人们在一处说主子几句，也是偶尔有的事情。月杉并不见怪：“怕是刚来还不适应。如今既让你贴身伺候，该劝着时自然得劝，当尽心照顾才是。”
“姐姐说的是。”
月杉放下手中的茶：“如此，我便回去了，王爷那儿还等着我。”
“嗯，姐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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