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嫌疑人[快穿]

　　叶岁刚结束了一轮的体能训练，正和一群女生坐在一起揉腿，人多的地方闲来无事就喜欢说说话，更何况叶岁有心打探消息，话也自然比以前多了些。

　　“你们都是因为什么被送进来治疗的呀？”叶岁揪着地上的草。

　　一个皮肤很黑的女孩子笑了笑，“网瘾。”她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连续两天泡在网吧里，就因为游戏段位一直上不去，我妈就威胁我说要把我送到戒网瘾中心去，我就说好啊，你有本事就送进来，结果我晚上回家之后吃完饭再睡觉，一觉起来就到这里了。”

　　她不甚在意的耸着肩，“我都想明白了，等时间一到，到了可以回去的时候，我就不上学、不结婚、不生孩子，她跪下来求我都没用。”

　　“对！”她的话显然引起了其他几名学员的兴趣，好几个人都义愤填庸的附和着。

　　“我是因为打架。”说话的少女鼻子上打了一个鼻钉，闪闪亮亮的，皮肤很白，黑色长发中间夹杂着几缕不同的颜色，“我妈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像我这样整天打架，还染头发，说我学坏了，要把我矫正过来。”

　　她邪邪一笑，双眼在那一瞬间似乎冒出了诡异的光，“矫没矫正过来是不知道，恨死她了倒是真的。”

　　在这里呆着的人，通常只有一种信念：那就是出去。

　　出去之后做什么呢？什么也不做，就想报复一下父母，凭什么要把握送来这种地方受罪？不喜欢我就把我扔掉好了，为什么要顶着一个父母的名头虐待我？

　　十七八岁的孩子是成熟的，也是不成熟的，他们看待这个世界有一种直观的美好，但同时在遭遇黑暗面的侵袭时，也会加倍的厌恶这东西。

　　“干什么呢！不许搞小团体不知道吗！过来集合！”教官看见这群人聚在一起心里就窝火，学校明文规定不许搞小团体，这些都是为了他们好！小团体有什么好的？这些所谓的朋友有什么可交的？除了聚在一起互相带坏对方，还能做什么？

　　这里的所有学生几乎都对教官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只要教官稍稍凑近一点便会被吓得魂飞魄散，麻利地都走开了。

　　除了叶岁。

　　她站了起来，直视着教官，瓷白的面庞几乎发着光，教官警惕而不屑地看着她。

　　“教官。”她凑近了些。

　　“我有件事想询问你一下可以吗。”

　　教官眉毛一皱，“什么事？”

　　叶岁张了张嘴，本来都快说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有就快回去站队！脑子都要不清醒了。”教官凶巴巴的吼了一句。

　　叶岁赶紧跑回队伍里站着去了。

　　“接下来是蛙跳两圈！站成两排！半小时之后有谁掉队了就加圈！”教官一声令下，所有学生乖乖站成两排蹲下，开始蛙跳了。

　　蛙跳和跑步可不一样，蛙跳时人的重心不稳，更何况这么一群人挤在一起，本就非常劳累的情况下，很快就要学生支持不住了。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报告教官？这是不可能的事，报告教官不但没有任何好吃，还会被说是因为“治疗不够彻底！体魄不够强健，全是因为你没有用心改变！”严重的说不定还会再来一次电击。

　　对所有人来说，电击都是不想回忆的回忆。

　　叶岁却在这时候回忆起了这个“叶岁”的一生，其实她不算严格意义上坏孩子，她听话、乖巧、从来不跟男孩子交往过密，唯一的错误大概就是，她好像喜欢女孩子。

　　是两个人可以共同分享一支雪糕的喜欢、是会维护对方的喜欢，冬日的午后，厚外套挡住的风都变成了粉红色，两人嬉笑着走过大街小巷，直到被叶岁的母亲看见，这一切就成了噩梦。

　　其实那根本不是喜欢，叶岁年纪尚小，但分得清友情的欣赏和内心的悸动，可是母亲不这么认为。

　　母亲柚崩溃的哭了一夜。

　　在第二天天刚破晓时分，母亲擦干了眼泪，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她对自己说：我要救她。

　　我要救自己的女儿，我不能让她成为一个变态！不能让她变成一各和她爸爸一样的人，同性恋有什么好的呢？不仅要受人非议，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可是，我要怎么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同性恋呢？

　　母亲是个古板却艰辛的人，她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从小家里就穷，她一直觉得愧对了女儿，在得知丈夫原来是个同性恋，自己则是个可悲的同妻时，这种愧疚达到了顶峰。

　　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呢？她经常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常听人说这里的条条沟壑就代表了你一生的运势和经历，她的手心沟壑全是交错着的细碎线条，像是一副惨烈的油画。

　　这事她瞒得死死的，不敢和任何人说，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对任何事情都不敢告诉别人、不敢让别人为自己的担心，更怕让别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就像几年前的雨夜，丈夫跪在小小的出租屋内，天花板上的灯泡摇晃着浅黄色的暗淡光芒，他带着哭腔说：“我对不起你。”

　　哪有什么对不起，她觉得丈夫不应该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可以自己决定的呀。

　　可是，她还是问了：“你…你是要走吗？”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丈夫的脸色，两只脚并在一起犹犹豫豫也没迈出一步，她的双手握拳，看起来是个要打人的姿势，但其实没有——这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她觉得委屈，觉得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双手握拳，大拇指被其余四根手指保护地牢牢靠靠，仿佛这样就可以屏蔽掉外界的所有伤害了。

　　打人？她是万万不敢的，打人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发生很不好的事，她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从来不敢，有时甚至连骂人也不敢的，她们会说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女儿，连最后一点体面也失去了。

　　丈夫最终没有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他转身走了，踏进了茫茫的雨夜中，最后连背影都消失了。

　　出租屋很小，母亲连发泄一下的地方都找不到，她茫然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她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叶岁。

　　她说：“叶岁啊……”

　　叶岁说：“爸爸走了。”

　　她擦干净眼泪，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呀，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了。”

　　叶岁点点头：“那挺好的。”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明天就要期中考试了，她没时间为这些事情悲风秋月。

　　可她还是考砸了，也就是因为成绩太糟糕，老师批评了她，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还以为她成绩真的多好呢。”

　　除了她，除了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姑娘，姑娘抱住了她，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笨拙地安慰她：“没关系的，考试这种事情每一次成绩都会不一样的，不用在意。”

　　那一刻，她甚至有种恍惚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她。

　　但还是证实了没有，可她们的关系太贴近了，近到令她忽略了一个被伤害过的母亲，母亲在几个月后的一天看见她们一起回家，一起分享同一只冰淇淋，她觉得叶岁身上，满满都是那个同性恋父亲的影子。

　　这样不行的。

　　这样怎么行呢？这个世界上男人就应该和女人在一起的呀，违反了这么规律的人，都是不可以的呀，没关系，妈妈会救你的，妈妈不会看着你活得像我一样惨的。

　　母亲是在同一个工厂的同事那里听说这个治疗学校的，根据那人的原话，“我隔壁家姑妈的儿子就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啊，进去之前那孩子无法无天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和逃课，进去了半年之后再出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乖得不得了，要吃饭就吃饭，要睡觉就睡觉，再也不敢逃课去网吧了，也不敢顶撞长辈了，人家说什么他都答应。”

　　真这么好？那……那什么都能治吗？

　　“那……那是不是什么都能治啊？”母亲焦躁地在工作台底下偷偷搓着手，女儿的事情最近令她焦头烂额，可她一没文化二没能力，这个治疗中心对她来说就像是最后的转机，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能，能怎么办呀？

　　“当然！”工厂女工激动地唾沫横飞，“我听说啊，什么都能治，学习不好啊、打架啊、还有同性恋啊，听说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呢！”

　　“这么高啊！”母亲下意识地绝对高兴，又反应过来那价格应当也很高，要是自己出不起这个钱，又该怎么办呢？

　　“那是，我跟你们说啊，现在的这些小孩子都皮得很，不好好管教管教能翻到天上去，我觉得这种机构特别好，只要出钱，就能把孩子管得乖乖的。”女工显然对治疗中心非常推崇。

　　母亲不敢再多问，她生怕显示出自己对这个机构过分的关注，匆匆结束了话题。

　　下班之后，她想着，如果真能把女儿治好，就算出一点钱，也没关系的啊。

　　下班之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只是天空中有一团黑沉沉的乌云，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她驻足在一颗树前，盯着那团云，久久挪不开步子。

　　她走进了一家网吧，笨拙地开了机之后凭借直觉操作鼠标找到了浏览器，开始对着输入框，她犯了难，左思右想，她拜托了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姑娘，“能……能把我打两个字吗。”

　　小姑娘刚结束一盘游戏，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麻利地帮她打好了字。

　　“网瘾。”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搜索同性恋，她怕这样别人就知道女儿是同性恋了，不算太难找，推荐前几名就是，她找到一家机构，上面宣传的是只要孩子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根治，没有副作用，不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真好，她忍不住想。

　　偷偷记下了住址之后，她回了家，女儿已经放学回到家，正伏在桌前写作业，削瘦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孩子，妈妈一定帮你回到正常人的轨道上来！

　　她看着女儿的背影，胸中突然涌起了万千柔情，是啊，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看着女儿一步步堕落下去？为了女儿，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愿意！因为值得！

　　半年的费用是四万元，这对她这么一个穷困的单亲妈妈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好在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有一定存款的，她咬咬牙，打通了电话。

　　女儿在睡梦中被送走之前她还在反复叮嘱：“别打她啊，我女儿很乖的，她就是……”她溢出了眼泪，哽咽道：“她就是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孩子，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们，你们救救我女儿吧。”

　　治疗中心的老师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眼睛，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这位母亲，你的遭遇我们都很同情，我们机构就是致力于把那些被带坏了的孩子们拉回正轨，同.性恋不是什么大毛病，是可以治好的，只要家长配合，孩子配合，半年之后我们就还你一个健康积极的孩子。”

　　“好，好……”她为了女儿即将到来的改变而欢心，等再次坐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时，也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因为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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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圈的蛙跳终于结束，大部分学生们饥肠辘辘的等着中饭，下午是教育课，也就是大家围在一起诉说自己的成长经历，再细数自己犯过的错，最后痛哭流涕表示一定会悔改，一定不让父母失望。

　　至于那些话里，哪些真哪些假就有些亟待商榷了，中午的午休时间是两个小时，学生们回到宿舍一般是睡觉，也不会去干其他事情了，毕竟一早上的体能训练足以让任何一个成年男人累到虚脱，更别提是一群半大孩子了。

　　终于捱到了午饭时间，叶岁随着人流往食堂走，可是很快一个人吸引了她的目光，或者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他在一条板凳上蹲马步，肥胖的身躯被太阳晒得像一块烤至流油的腊肉，他没穿上衣，下身却裹着一条可笑的棉被，棉被外面为了固定还绑上了一圈圈的皮带，正值中午，烈日当空，他只能蹲在食堂外面眼睁睁看着其他同学用饭，自己却连口水都喝不到。

　　身上倒是看不见明显的伤口，也许是快到探视期了，教官不敢在他身上留下明显的伤口，不然被家长看见了也不好交代。

　　先声明的是，探视期不是学生们的一线生机，甚至非常可能遭到毒打。

　　探视期并不是实时对话，是老师们给每个学生录制视频，视频内容是有规定的，学生们必须对自己以前的行为进行反思，并且表示自己在这里受益匪浅，学习到了很多，在这里交到了很多朋友云云。

　　家长们看到视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孩子们以前脸上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小绵羊一般的乖巧，家长们很满意，老师们也很满意，只有孩子不满意。

　　视频里也休想传递出什么信息来，视频录制一遍之后会进行反复的剪辑和筛选，如果被他们发现了视频里有不合格的内容，根本到不了家长手上，还要遭受一顿恐怖的电击教育。

　　谁都不想这样去拼，尤其是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

　　家长就算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又能如何呢？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的孩子啊，实在是太娇气了，一点打都受不得，把他们送进来不就是来管教的吗？这点苦都受不得吗？

　　叶岁收回目光，走近餐厅排队。

　　大约几分钟后排到了叶岁，她打饭的是普通窗口，这里饭菜非常昂贵但又非常难吃，十五块钱一份，只有胡萝卜和白菜，再加上一道看不见一丝肉的辣椒炒肉。

　　难吃吗，当然难吃。

　　叶岁味同嚼蜡的吞咽着。

　　直到有人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她抬起头，猝不及防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对方专注的把自己盘子里的排骨全拨到她碗里，叶岁沉着脸躲开了，“秦教官。”

　　秦教官碗里还剩两块排骨，他夹起来自己吃掉了。

　　“我叫秦年。”他自顾自介绍起来，叶岁停了筷子，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恒子中学的秦年。”

　　恒子中学，叶岁自己上学的中学，也是让她死去的那个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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