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的噩梦没有明天

作者:闲云不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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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幕从来长风逐流水,可怜燕死两头空(其四)


      御青鸾闻言眉梢微挑,一双眯瞪着的眼渐渐亮了些。鱼皋“噗嗤”地笑出声,随即后知后觉地捂着嘴道,“果然还是少主最懂小先生的心思了!”御青鸾不语,耳尖却慢吞吞地染上靡丽的绯红色。
      鱼皋领着御青鸾到听楼。风无息为他挑了个二楼的好位子,坐北朝南,冬日天晚,这时才刚刚旭日东升,恰巧一束光落在这儿,暖融融的。一张红木八仙桌上早早摆好了白玉碗和瓷盅,圆滚白胖的酒酿圆子乖巧地躺在碗内,一旁搁着双干净的黑木筷子。盅里盛着酒水,御青鸾摸了摸杯壁,温的。
      “小鱼儿可先下去了,虞泽唤我去给她擦身子。小先生好好享受!”鱼皋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安置好御青鸾就真的顺着木质楼梯“吱嘎吱嘎”地下去了。御青鸾将身子探出栏杆,不见风无息的踪影才心安理得地坐下,攥着筷子叉起个酒酿圆子塞嘴里便嚼。
      风无息会吃也会做。这些年来他当风流公子也是一等一的出色,凡是能使女人倾心的技能他无不学得津津有味,偏还都有几分模样。他眯起眼睛嚼着软糯甜香的圆子,另一边也不忘腹诽风无息。
      座下的看客渐渐多了起来。人声熙熙攘攘,称得上座无虚席。——御青鸾早就见怪不怪。风无息是盛世妖祸的头牌,若是肯登台必然要将消息昭告天下。风无息这男人,身上偏有一种令人说不明道不清的魅力,未曾见过他的人想看看他是何种风采,见过他的人也念念不忘想要再见一面。思及此处他嘴角也不由得噙上浅淡的笑容。他自己不也是么!这样优秀的人,谁会不…。
      ……糟了。
      御青鸾压下唇畔的笑意,单手虚按着胸口感受愈发强烈的心跳。昨晚占卦的结果重重地落在心头,那些悸动便逐渐被不安湮没了。
      这时台下哗然,御青鸾扔下手中的筷子探出脑袋去看,果然是风无息那只精怪。他身披华美的戏服,锦绣云纹随着他的举手投足映射着潋滟的光波。他身畔仿佛真有祥云牡丹环绕似的,一束眼难见的暖光笼着高挑的身子,一团一团像是狐裘绒毛。风无息的一举一动都透出女人独有的妖娆姿态,使人略过他过于宽大的骨架,直接欣赏那副被刻意展露的艳骨。
      风无息生了一张妩媚多情的脸,可他是个男人,向来不愿被夸作女子般美艳。他平日不怎么上妆,今日不知为何,□□胭脂擦在那张脸上,竟透出十二分的柔情。御青鸾恍惚,那人本就是天生的戏子,盛世不过是他恰逢其时的一个舞台。
      他那张脸看似仅是稠艳,待他敛起眉梢便透出英气,垂下眼角便看着驯服。柔情似水他做得,冷峻肃穆他也做得。也难怪数不尽的男子女子宁愿飞蛾扑火,因为那人从来都是一颗燃烧的太阳。
      要么他熄灭,要么灼瞎你。
      御青鸾想得有些多。他悻悻地收回身子正欲坐回去,却见风无息淡淡地瞥他一眼,那神光里挟着复杂的感情,他只看清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执拗。风无息启唇,抹得殷红的唇肉像是两片翕动的花瓣,仿佛念咒一般吐出模糊的话语:
      “你瞧着。”
      他站在中央,他扬起手,水袖像是柔软无骨的水蛇在半空中卷曲舞动。幕后弹奏的人悠悠地拉着小曲,但那节奏愈来愈急促,直逼得人喘不过气。御青鸾清晰地看见风无息为了逼尖嗓音艰难地抿着唇鼓着胸腔,妖媚蚀骨的姿态未曾折损分毫,黄莺啼叫似的唱词滚喉而出。御青鸾竖起耳朵细细地听,似乎是风无息最不喜欢的那一首《梅妃》。他半瞌着眼帘,眼珠儿里滚动着喑哑的暗色。
      这曲子讲的故事通俗得很。一位名唤梅妃的神女因为向往人间生活下凡体验,见了无数的烧杀抢掠、妻离子散、战争瘟疫,有意纾解人间苦难,凭借神力自发地给百姓看起病来。可惜世事终究不如人意,掌管众神的皇帝听说有这么一码事,派人下界劝说梅妃回去。御青鸾至今还记得那段唱词,他甚至忍不住想哼几声。
      神官说梅妃啊这都是命,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你这样逆天道而行,非但不能拯救所有人,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梅妃说那我也认了,我帮人们看看病,感受到了天界没有的温暖,也找着了此生真爱,还生了一双儿女,不愿回去了。神官劝她自我保重,她也只是笑盈盈应了。
      御青鸾当然知道接着是什么桥段。悖逆天道的代价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的,梅妃死了丈夫死了孩子,最终逃不过被天道降雷劈死,在人间不留痕迹的下场。
      这部戏纯是编者为了愚弄百姓写的,人们向来服从大自然,这是本能的畏惧和诚惶诚恐。御青鸾向来最信这些,也因此,即使看不惯顶多也只是感慨几声不加评论。然而风无息天生反骨,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命啊天啊的,这部戏他索性搁在箱底任其吃灰。
      风无息唱的便是《梅妃》的最后一折,梅妃受刑。那些晦涩的唱词在他口中被咀嚼得怨气丛生、恨意滔天,他眼里仿佛窜出淬毒的火焰。御青鸾思忖,指节被捏得发白。
      这算什么?风无息唱这一出,给他看?
      他不是……世上最不相信天道的人……么。
      正好这时铜锣忽的响了一声,急促到使人窒息的音乐停了。红绢从二楼垂下,宛如蜘蛛抽丝封茧。御青鸾一打眼便晓得,这正是天雷了。风无息站在台中央,扬起脸来瞧他,神情含着几分戏谑、几分狷狂。座下一片唏嘘,是风无息演得太好了,他们明知只是场戏也掩着脸不愿直视。
      风无息开口了。
      “天公哩!你不作美也!我梅妃子偏生得逆着你来!”
      御青鸾怔住了。风无息竟敢改唱词……!
      “你便是……降天雷、大雪、毒火,拦不住我也!管甚么伦理纲常,我非撕了天幕,踏云而去!”
      末了那一声仿佛鹤唳青天。风无息旋身而起,堪堪错身穿梭于交纵红绫间,脚踏绸面好似飞鸿踏雪。台下一片哗然,只晓得那一手该是练过,否则哪里来得这番飘逸自然。御青鸾呼吸滞塞,死死地抠住栏杆,眼见得风无息朝他来了。这时戏已落幕,风无息该下去了。观众却只看见他欺身上了听楼,那张敷着□□的脸与御青鸾凑得何其近,甚至能让人感受到他口中喷出的湿热呼吸。
      “青鸾,你也看见了,”唱过戏的嗓子沙哑而低沉,御青鸾反而觉着好听到极致,一颗心跳得停不住。“你信天道,我偏不信。我偏把这天幕撕给你看。”
      “信天不如信我。什么天命,都是狗屁。”
      御青鸾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只敢死死地克制住心里疯狂的、肮脏的欲望。那东西像一张底八扣,网住他的呼吸,爬上他的脊梁。

      御青鸾是懦弱的人,他在命运的水潭里沉浮,不得不屈从于水鬼的拉扯,却又总是妄图爬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风无息过着声色犬马、斗鸡走狗的淫靡生活,无数的男人女人从他的床榻滚过、从他的窗边路过,却始终牵不起他一分的心神。饶是御青鸾这样草木皆兵的人也逐渐地平息下来了。他自信这世上除了他御青鸾再没有配得上风无息的人,即便是有,那高度风无息也绝对摸不到。
      他偶尔自欺欺人地想,风无息这种名声都烂透了的混世魔王,大概临死时也娶不着妻子,而御青鸾也始终安分地扮演一位合格的友人,从未僭越分毫。他们那时候大概偶尔还会在院儿里那棵三人合抱粗的榆树下小酌几杯,云淡风轻地笑一下,嚼一嚼小鱼儿腌的蜜饯,聊一聊年少轻狂。
      毕竟这样也是一辈子。
      风无息日复一日地登台唱戏,暗地里也做着赏金猎人的勾当养家糊口。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他竟成了东大陆屈指可数的富人,赏猎组织也越做越大直到能够与公会组织相提并论。风家的人长相都是如出一辙的美艳夺目,每个人在盛世里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名号。
      风无息为了生计没少做杀人越货一类的事,加之他平日里调戏良家妇女又总是始乱终弃,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十恶不赦的愚顽魔头。
      御青鸾不愿登台,风无息也不为难他,只是有时还是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为自己描眉画眼,扑粉施黛。他乐得如此做,每每为风无息梳理铅直漆黑的长发时,铜镜里的两人,就像是夫妻。
      但也仅仅是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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