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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5
才一大清早，树上蝉鸣已嘹亮，此起彼伏，像在比赛。
易彬很快整装完毕，他昨夜才浅浅睡了两三个小时，今晨又按时起床晨练。
才开门，却见向梓桑在门前做伸展运动。
“早。”向梓桑显然有点意外，朝他粲齿一笑。
那笑容就像挂在枝桠的雨露，清新而明亮。
易彬展笑回道：“梓桑，早。”
向梓桑来到他跟前，还是一脸的意外欣喜，“易，我不知道你在家，你们最近都好忙，昨天你很晚才回来吧？”
易彬看着她极其自然的神色表情，缓缓笑着：“对，我昨晚两点多才回来，当时还下着大雨。”
“是啊，好像昨晚一直在下雨，不过我睡得早，都没听见，其实我很喜欢晚上下的雨，记得小时候常常躲在被窝里听雨，风声，雨声，雷声各种响声交织一块，觉得十分美妙。整个人躲缩在被窝里好温馨。”
“晚上的雨声像交响乐曲。”
“对，就是像交响乐曲。”她兴致高涨，“你要去跑步吗？一起去吧，下过雨后天气很好呢，不去走走太可惜了。”
“好。”易彬温哂，手伸过来，风吹过，她的侧脖沾了一片细细的草叶。
她没注意他的动作，却也同时感觉到了，自己抬手拂去。
易彬自然的收回手，笑意不变，“我们走吧。”
♀◆♂
暮色四合，饭菜飘香。
天气太热，季昊和凌思容的饮食习惯向来清淡，晚餐只准备了两菜一汤，蒜蓉腐乳焖薯叶，胡萝卜炒肉片，车螺荠菜汤，红红绿绿摆在一块，看着就有食欲。
夫妻俩面对而座，盛汤分筷勺，开始了每日的晚餐话聊。
凌思容心情似乎很好，悦声软语，笑面漾漾，“昊哥，我们好长时间没看电影了，最近有不错的新电影上映，今晚去看吧，吃完饭我就订票。”
季昊一脸抱歉：“小容，今晚我约了人，明天好吗？明天晚上我陪你看。”
“约了人呀？”凌思容多少有点失望，“我可以一块去吗？”
“都是学术的东西，我怕你无聊。”
“哦。”凌思容眸底微黯，转而笑道：“那说好了，明晚一定要陪我看电影，我待会就先把票订了，你可不许爽约。”
季昊对她极尽温柔的笑：“好，不会爽约。”
饭后，凌思容感到有点乏力，季昊让她回房休息，自己把餐桌和屋子都收拾了。
季昊忙完已近八点，进卧室时看到妻子挨靠床头看手机，身上穿着睡衣，发梢微湿，想来是沐浴了。
“好点了吗？”季昊坐上床沿，柔声问。妻子的毛病他是知道的，饭后经常会困倦乏力，去看中医说是体质弱，气血过虚，须慢慢调养，养了几年大有好转，已经大半年没出现这情况了，想来是最近忙着高三的备课给累的。
凌思容看到他，放下手机，笑盈盈投入他怀中，“老公。”
季昊搂住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笑问，“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凌思容拿起手机：“黄老师刚刚生了女儿，好可爱，你看。”屏幕上刚出生的女婴粉粉嫩嫩一团缩在襁褓中安然睡着，像个小天使。
“还有教历史的邓老师，上个月刚生二胎，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满月宴就在下周一，邀请我们一块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一起去。”
“明天去看电影前你先陪我去给宝宝买礼物，晚餐就在外面吃吧。”
季昊含笑点着头，他喜欢听妻子安排这些琐事，平淡又美好。
“你是不是快要出门了？记得带上伞，今晚会下雨。”
“不急。”
凌思容疑惑。
“那边说还有点事，要晚些。”
“要多晚？”
“十点吧。”
凌思容点点头，将手机放上床头柜，又抱住他，身体蹭着他，“老公，还有九个月零三天我就满三十了。”
“小猫儿想收礼物了？”季昊打趣她。
凌思容咯咯笑，搂着他颈脖，咬着他耳朵：“人家都说女人三十如虎，我想一定没错，我最近都好想，天天想。”
季昊被妻子的话撩得有些燥热，他哑声问：“现在也想？”
“现在也想。”凌思容撒着娇儿，睡衣的肩带随着动作已经滑到手臂，整个上身在丈夫的怀中几乎袒露，“昊哥，医生说我现在随时可以怀孕了，我们也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好不好？”
“好，就现在。”季昊怜惜的吻她，妻子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他那么爱她，那么爱她。“我先洗澡？”
“我陪你洗。”凌思容拉住丈夫的手，闪动的笑眼，轻吐的气息，全是情爱的蛊惑，“昊哥哥，小猫儿帮你洗。”
♀◆♂
范小智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了，眼看雨越下越大，心想季氏夫妇二人已经睡下了，自己可以结束今天的跟踪，于是在重案组微信群喊道：“易队，目标已休息，无任何可疑，今天的盯梢……哎，等等！”他急喊一声，因为看到整夜盯的那扇熟悉窗户又亮起灯来。
“我稍后回复！”他丢开手机，死死盯着二十六楼那框光亮。
之前，屋子八点多就黑了灯，年轻夫妻嘛，想也知道干嘛去了，他百无聊赖盯了两小时黑窗，快要睡着了，这会儿亮灯，不知道起夜还是怎的。虽然认为下着大雨夫妻俩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但范小智丝毫不敢放松，如果那个凌思容真的是最大嫌疑人，他可不能在关键环节掉链子。
盯了快半个小时，灯又黑了下去。
是起来吃宵夜吧？范小智想，那什么运动可最耗体力了。
想到自己貌似在意淫人家的夫妻生活，范小智嘿嘿一笑，又拿起手机。
“报告，今天目标没有任何情况，盯梢结束，Over！”他喜滋滋发动车子，打方向盘，拐弯，心想总算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车窗外的雨跟打了激素似，越下越欢。范小智抽出纸巾，起身去擦雨刷刮不掉的内侧黑点，却在一个不经意抬眼间，看到一辆车正缓慢从身侧开过去。
咦？车牌号有点熟悉。
不对！那是季昊的车！
范小智眼都瞪大了，神经瞬间绷紧。
他看到了，开车的人，是季昊！
他心一急，踩油门就要跟上去，手机应景似的响了。
他没心情接，可一看是易彬的来电，怕有什么急事，抽手接了起来。
“易队！我看到季昊开车出门了！我正要跟上去！”
“不用跟，”易彬的话出乎意料，“我知道他要去见谁。”
范小智万分不解，易彬又说到让他先回局里，还让他多待十分钟再走。
范小智纳闷得不行，挂了电话，把车倒回原位，继续盯那扇窗户。
灯又亮了。但显然打开的是客厅的灯。
他视线移到窗旁的阳台，果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就站在阳台中央，一动不动的，似乎在看季昊离开的方向。
她干嘛？雨中望夫？
范小智摸不着头脑，不敢眨眼，继续紧盯着。
好几分钟过去了，他眼都酸了，正想咕哝，模模糊糊看到阳台上凌思容的手臂抬了一下，然后，有什么物体从窗台急速落下，和着雨声，物体的落地声几乎不可闻，倒是可能砸到谁家的电动车，隔着老远，他都听到鬼哭狼嚎的车警报声。
范小智没来由一阵冷颤。
这个凌思容，果然可疑啊。
♀◆♂
白板上，错落贴着廖凯、滕永良、季昊、王平安、彭一泽（安涛）、玉凝秋和凌思容的照片。哦，还有一张，李聪杰，也就是昨夜季昊冒雨去见的人。
范小智摸着下巴，目光在照片间梭巡，很快调了位置，将凌思容的照片居中，把廖凯与季昊并列，彭一泽置于二者之上。
这几个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这时侯文虎满头大汗走进来，在办公区没看到易彬，直往他办公室去。
“人在陈副局那呢。”角落里靠在椅背上假寐的漆宇宁懒懒说了句，抬眼看到侯文虎神情，“今天有发现？”
侯文虎点头：“我查到李聪杰的外婆最近因摔跤股骨断裂被送进医院，就住在玉凝秋工作的市第一医院，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哦？”漆宇宁来了兴致，站起来。
“宇哥虎哥！我也有重大发现！”背对二人的范小智突然大叫，转身欲拉二人到白板前，看到易彬也过来了，忙招手。
“你们发现没有，”范小智指着廖凯和季昊的相片，“这两个人仔细看是不是有点像？”
照片中的两人都是正面照，西装革履，涵养得体，长方脸，微微含笑，一看就是社会上给人温文尔雅感觉的那类精英人士，不过显然季昊的知识分子气息更重些。仔细瞧，两人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相似。
漆宇宁凑过来，看了看，“是有点。”
又说：“然后呢？你想说什么，这两位其实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不不不，”范小智猛摇头，又指向彭一泽的照片，“这个彭一泽，就是现在的安涛，他曾经是季昊妹妹季然的男朋友，后来又是廖凯的男朋友，据说两人感情还很不错。所以我就在想，彭一泽其实不是后来才转的性向，他一开始就是Gay！他跟季然谈恋爱说不定只是个烟雾炸弹——”
“所以你是怀疑彭一泽跟季昊有基情？”漆宇宁替他把话说完，“这跟现在的案子有关系吗？”又拍拍他肩，“你这个发现还真是重大啊范小智！”
他直接打断正在向易彬汇报的侯文虎，问易彬：“那个李聪杰，要不要带回来查查？”
“暂时不必，”易彬摇首，“阿虎你这两天继续盯着他。”
“宇哥，这也是条线索啊！”范小智凑过来，“易队，你想啊，为什么季昊这些年一直在找彭一泽呢？真的只是因为妹妹的死吗？警方都找不到的凶手，为什么彭一泽会知道？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警方？当年的案件卷宗根本没提到这茬，他即不是嫌疑人也不是目击证人，所以这明显不符合逻辑嘛！”
漆宇宁谑他：“你还真是用心推理！”
“季昊和彭一泽之间的关系，的确可能存在一些隐情。”易彬说，每次提到彭一泽，季昊的反应，似乎很平常，但某些神色的变化，是能感觉到的，若真有隐情，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就算有隐情，季昊也不会告诉我们，至于那个彭一泽，人根本找不到。所以我建议还是把李聪杰提回来审审。他是线人，一定知道很多我们正在查的信息。”
“先别急，再等两天。”易彬说，“后天是滕永良的追悼会，我去看看，顺便再找季昊聊聊。”
他沉思片刻，突然拿起白板笔画了一条线，位置就在凌思容和李聪杰的照片之间。
“阿虎，盯紧李聪杰，别让他出事。”
♀◆♂
追悼会很快在沉重而悲伤的气氛中结束了。
滕家来帮忙的亲戚在招呼客人前往预订好的酒店用餐，滕永良的双亲因为悲恸过度，几近昏迷，已送回家休息了，连同滕爱爱。玉凝秋犹如丧失生命力的植物站在最前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红肿的眼眶已流不出一滴泪，有亲戚来挽她的手，她摇摇头，努力撑开一点笑脸，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也不让人陪，抱着刚从灵堂卸下的滕永良遗照，木然走向灵堂后方的竹林凉亭。
易彬站在灵堂门边，待众人渐次离开，才跟上玉凝秋。走之前，他特意朝灵堂内看一眼，工作人员正在撕花圈上的挽联，换上新挽联，灵堂要重设了。另一名死者的家属已经陆陆续续涌进来，捧在手上的遗照上是一个耄耄之年的女性，灰白的发，干皱的皮肤，已经没了牙的笑容，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模样。
死亡不可预测，死亡的仪式却要排队，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么无序又可循，简单却复杂的运行着。
来到凉亭，看到季昊也在，易彬并不意外，毕竟方才两人已经打过照面。易彬站在凉亭外，听到季昊对玉凝秋说关于酒吧的股权问题，要怎么处理都会听从她的意见，并说如果还有其他事情，他也将竭尽全力帮忙。
“不用了，”玉凝秋的反应冷淡，“这些事情我已经交由律师处理。”说话时还瞥向易彬的方向，显然已经看到了他。
两人很快走出凉亭，玉凝秋在易彬面前停下来。
“玉姐，请节哀。”易彬说。
“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易彬摇头。
“所以易警官这次来，是要问话？”玉凝秋凄笑，“还在怀疑我是凶手吗？”
“我找季教授。”易彬向季昊示意，季昊点点头，又对玉凝秋说了句保重，迈步离开。
“你找的是他，但还是有话要问我，对吧？有什么快问吧，我已经很累了。”
易彬示意她进凉亭坐，玉凝秋摇头说不必了。
易彬开门见山：“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下毒杀害您爱人的犯罪嫌疑人的线索。”
“一点都没找到？”玉凝秋眉心隆起，“那之前那个廖——”
“廖凯。”
“那个廖凯，我记得易警官说过，下毒杀他的人跟害死老滕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他那边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吗？”
“廖凯和您爱人的交际圈我们都仔细调查过了，没有可疑的嫌疑人。”两者社交的际会点也就那么几人，多半是同志圈的，的确都排查了。
“都没找到？”玉凝秋低声喃喃，又问：“那你这次找我是要做什么？其实还是怀疑我的对吧？”
“在案件没有侦破之前，与案情有关的任何人都可能作为嫌疑人被调查。”
玉凝秋神色黯然，面露嘲笑，“我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是，我承认，我怨他，也恨过他，但他是我女儿的父亲，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再可恶也抵不过这一条。我杀他，不就等于毁了我女儿一辈子吗？我如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爱爱，你认为这是一个身为母亲的女人会做的事吗？”
易彬对此并不表态，岔开话题：“刚才听到季教授跟您商议灰酒吧股权的事情。”
玉凝秋摆手：“我不理会这些事，这些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全权由律师处理，最后所得的钱也会全部留给我公婆，我不会要半分。”
“玉姐，您了解您爱人的财务状况吗？”
“他有多少财产我根本不清楚，结婚这么些年，他也没有跟我仔仔细细算过账，就是定期给我家用，有生活费，有女儿的各种补习费，还有给公婆的，每次给的都差不多，有时候给现金，有时候直接打卡里。”
“我们刚查到，他的账户在一月份的时候有一笔五十万的款项不知去向。”
“五十万？”玉凝秋皱眉，“赌球赌输了吧？他喜欢赌球，每次下注都几万几万的下，有赢过一些，但输的也不少。”
易彬点头，“这笔款项的去向我们会继续调查。另外，上次你提到，你爱人每次出差前，你都会给他备一些野生蜂蜜带上，让他好冲水喝。”
“是没错，可是最后那次出差，老滕药都没带上，更别说蜂蜜了，我一向都是把蜂蜜跟药一块放在小药盒里给他，” 玉凝秋心生警惕，“易警官，这些话我上次就跟你交代了，为什么又来问？还有关于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我记得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您是最近查案太累，给忘了吧？”语末捎带了讽意。
“任何与案情有关的细节我们都会反复调查、推敲。有没有这种可能，你爱人是自己带上的蜂蜜？”
“就算他自己带上又能怎么样？”玉凝秋像在听笑话，“你是怀疑我在蜂蜜里下毒？”
易彬未语。
“蜂蜜还在家里，你们想化验就去拿吧。我跟女儿几乎天天都喝，”玉凝秋愈发激动，“难不成你们认为我是专门给老滕的蜂蜜下毒？你们有证据吗？没有吧？我不接受毫无根据的怀疑！没有做过的事，你怎么查我都不怕，我坦坦荡荡！你有时间为什么不去审那些跟他上过床的男人？您认为那些人的嫌疑会比我小吗？还有刚才那个姓季的，你三番几次找他，他的嫌疑也很大吧？”
“我找季教授不是因为这个案子，而是一桩五年前跟他妹妹有关的陈案。”易彬巍然不动，平声道：“玉姐，请别激动。今天谢谢您，案件调查有了进展我会通知您。”
与玉凝秋作别，来到停车场，季昊正在树荫下等他。
易彬与之招呼，并问：“凌老师没一起过来？”
季昊愣了下，才知道说的是妻子凌思容，他浅笑：“过两天高三就开始补课，她去学校开会了，而且这些场合她也不喜欢。”又说：“天气热，车上聊吧。”
上车后，季昊递来一瓶水，问：“易警官，案子有进展吗？”
易彬答非所问：“季教授前晚去见了李聪杰？”
季昊启瓶的动作僵住，“你们跟踪我？”
“误打误撞。”易彬喝一口水，“你给了他一笔钱？”
季昊何其聪明，当即反应过来，“你们在跟踪阿杰？”
易彬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笑笑。
“你们的网铺得可真大，什么人到了你们这里，都是犯罪嫌疑人。”季昊嗤笑，“你这次找我，除了想知道我那天跟阿杰谈的事，还想从我口中调查阿杰吧？”
“季教授，我相信在廖凯和滕永良的案子中你是清白的，所以，从你口中所获取的信息往往更接近事实。”
“为什么调查阿杰？就因为他跟我有联系，跟彭一泽有联系吗？”季昊质问，“他不是你们的嫌疑人，两起案发时他人根本不在百城。”
易彬只是看着他。
季昊揉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他默默喝着水，好一会，才拧上瓶口，取来手机，点进去，递给易彬，“看吧，里面就是那晚我跟阿杰见面的原因，至于阿杰，你看完再问我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他们一直找不到的彭一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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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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