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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楔子：
总有一条路，
让我走向你。
——————————————————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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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进大院，向梓桑就感觉到不寻常。
时值六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相对于身后车水马龙的繁闹街道，大院显得过于安静，静得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有种森森地诡异。
因为她嗅到空气中，夹带着淡淡的、类似血腥的气息。
她顿生纳闷，更是本能地警觉起来，边走边留意周遭：保安室的徐伯没在；小花园、草坪、球场上亦空无一人，但那股掺杂了血肉腥臭的怪异味道，愈发浓重，直冲她鼻腔，令她蹙起眉宇。
才转弯，就看到通往单元楼的过道上停着好几辆醒目警车。
出事了？
她惑然不解，努力忍受渐重的恶臭怪腥味，加快脚步。
果真。楼前聚了不少人，有警察有住户，住户或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或在接受警察查问。
她愈发迷惑，正要上前，角落里一个身材圆滚的老年女性眼尖看到她，拨开人群迎来，嘴里叫着：“梓桑，你可回来了！”
是二楼的苏阿姨。
“苏阿姨。”向梓桑回应对方，苏阿姨却一把将她拉边上，神色肃穆，声音压低，“姑娘，你对面那户出事了！屋里头死了好几人！人被剁得血肉模糊，门口到处是血！”
她霎惊，还未开口，苏阿姨骇声又道：“也不晓得是谁造的孽！搞得我们都怕死了！今晚还不晓得睡不睡得着！对了，警察说要找你问话呢。”
苏阿姨话音方落，一名身穿警服的男人走了过来，望着她询问：“你好，请问你是2单元702室的住户吗？”
向梓桑点头，“我是。”
“现在有一起凶杀案需要你配合调查。”年轻警官环顾一圈，指着不远处的空地，“女士，请到这边。”
向梓桑提步跟上，胳膊却被拽住，苏阿姨神色充满关切：“梓桑，要不要阿姨陪你一块？”
“没事的，阿姨。”向梓桑回她一个抚慰的眼神，跟上去。
♀◆♂
2单元701室。
厨房露台前，男人双唇微抿，背墙而立，凝思望着生锈的镂空铁窗。他身形高拔修俊，一身黑长裤藏蓝衬衣，挺括洁净，让人视线难拒。丝质的藏蓝衬衣更是吸聚了所有从铁窗斜穿而入的余辉，点点丝光，若有星芒暗绽，令狭窄而略脏乱的厨房愈显败旧不堪。
沉默少顷，男人突然上前，俯腰向下，只手用力摇晃窗户底部的铁柱，锈化的铁窗虽有微许晃动，但仍牢固结实；目测铁窗与隔壁住户的间距后，他直身后退，仔细打量靠窗一角。角落堆着几只空油瓶与酒袋，蜘蛛结网，油污重重，看来已有一段时日无人清理。
男人微皱眉头，旋即下蹲，以指腹轻触地上水渍，同时双目四巡，检视灰黑的水泥地面，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眉宇更锁，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外。
从房内卧室至客厅延续到门口过道的，是一条触目惊心的黯红血迹，早已干涸的血滴痕迹大小不一，一路蜿蜒至向下的梯阶，并在那处扩散开来，形如一条嗜血的魔蛇，狰狞狠戾，虎视眈眈每个踏上来的人。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血迹和脚印在第二梯面戛然而止。从痕迹形态分析，应是嫌疑人在此处有过停留，但无任何折返或上下楼迹象。
那么，他停顿后做了什么？凭空消失吗？
不可能。
男人摇首，谛视地上的血痕，内室现场可谓混乱不堪，无组织无计划，凶手多半是激情杀人，且从现场发现的药片来看，凶手患有一定的情绪或精神障碍。
一个可能患有精神障碍的非高智商凶手，如何凭空消失？
但事实是，他的确消失了。
要了解嫌疑人停顿后做了什么，更需弄清楚的，是他为何停顿？并停在此处？
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男人凝眉片刻，倏然抬首，望向挂有“702”房号的紧闭木门，紧蹙的眉宇终于稍稍舒展，这时一名穿着白褂的年轻男子沿着血迹走到门外，向他汇报：“易队，初步检验结果，主卧那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如你所推测，至少比其他俩人早3个小时；三人伤口相似，可以认定是被同一凶器杀害，不过伤口严重程度存在差别，具体情况还得回去解剖后才能确认。”
男人对其点头：“辛苦。”
白褂男子笑了笑，“易队，我这边的法检差不多结束了，如果——”
话被脚步声打断了，上楼的是个精瘦男孩，手中电话响不停，他喘着气，对男人说：“易队，你的电话一直在响，前两通是林城那边打来的，我没接，不过这个，我可不敢不接。”他做个逗趣表情，将手机伸至男人眼下。
男人笑了，取过手机，看一眼，却按静音，问：“小智，702的住户已经回来了吗？”
“没错！”男孩答声响亮，“就在楼下，是个软妹子，阿虎正在做笔录。”
“你还知道软妹子啊。”白褂男子笑侃一句，正要道出方才的意图，男人已然道：“林寅，我知道你急着要去给女朋友庆生，但是很抱歉，今晚我们都得加班。”
林寅有点吃惊，正要开口，男孩抢一步：“易队，现场勘查工作不是快完了吗？怎么——”
“702很可能是第二案发现场。”男人简明扼要，“小智，你去把702——算了，”他看了眼暗下去又迅速亮起的手机屏幕，“我去吧，你配合大刘他们。”
男孩瞪向白大褂：“……卧槽！702要是凶案现场，那软妹子不就成了重要嫌犯？”
♀◆♂
警察先是记录向梓桑的个人基本信息，接着就对面住户的情况进行详尽询问。
“他们……是清明时搬来，一共四人，全是男性，都挺年轻，有个男孩子年纪最小，像大学生，白白瘦瘦，我记得他叫连云驰。”向梓桑叙述邻居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其他三人我印象不深，倒是跟连云驰见过几次，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警察复述她的话，笔尖落在本子上，“具体表现在哪方面？”
“他……好像在吃药，似乎是精神抑制方面的。”
“能再具体一点吗？”
向梓桑微微颦眉，“他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也很友好，甚至有点忧郁消沉，可有时候又情绪大变，简直判若两人。”
对门的四人中，她最先认识的就是那个高瘦白净的大男孩。
第一次见他，是在清明节从家返回的当晚。那天回到住所已近九点，当时楼道灯坏了，她又困倦不堪，举着手机迷迷糊糊上楼，却在门前的楼梯口看到一团黑影。
她住的顶层，极少人上来，当时对面的房子又空着，所以见到人影的那一刻，她着实吓一跳。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她看到一张微微抬起的尖瘦又苍白的脸，黢黑的一双细目深深与自己对视，声音暗哑又带着难以莫名的忧伤：“吓到你了？”
那是一张柔和而不带任何恶意的年轻男孩的脸，只是难掩病态。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不由放松下来，回答他：“没关系。”忍不住多问一句：“你刚搬来？”因为她注意到对门半开，只是没亮灯。
对方给她让道，却把头低下去，似乎不太愿意回答。
她当时并未多想，礼貌说了声：“谢谢。”然后开门进屋。
接下来的两晚，她下班回来，都会看到男孩，依然坐在台阶上，头深埋靠膝盖间，整个人完全融在黑暗中，沉默而悲伤。
每个人都有一两段不愿宣之于口的往事，她心中虽有疑问，但不曾好事，只做日常问候。第三晚，当她打完招呼越过对方时，男孩突然开口，却是问：“你有没有在黑暗中等过人？等一个可能不会出现的人？可是不管她会不会来，你都甘愿又执迷不悟的等下去？一直等下去？”那声音是如此的悲凉低沉，仿佛历经无尽的伤痛与绝望。
那一刻，她动了恻隐之心，不由顿下来，轻轻地蹲在他旁边：“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如果你愿意——”
“你不是她，不应该坐这里。”男孩却生生打断她的话。
她当时愣了，并不辩驳，站起来，同时道歉：“对不起。”想想自己确实唐突，可能也打扰到他了，说了晚安，便去开门。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却转过头来，细长明亮的双眼静静看着她。
她不免意外，礼貌作答：“我姓向，向梓桑。”
对方毫无介绍自己的打算，继续问：“你一个人住？”
她点头：“你呢？每天晚上都看到你坐在这里，是在等人吗？”
对方却低下头，似乎就此结束对话。静了好一会，她觉得该把空间留给他，于是再道晚安，打开门锁。
还没进屋，身后又传来那个年轻而悲伤的声音：“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我等。向梓桑，做一个值得等待的女人。”
这样的“告诫”未免……尤其还是出自一个比自己年轻的陌生男孩之口。她当时顿住了，不知如何回应，又听到他说：“我叫连云驰。晚安。”
这次她意外又有些欢喜，这多少表明对方已经愿意与自己交流。但她不多言，只是客气回应：“很高兴认识你，连云驰。晚安。”
第四晚，她没碰到男孩，对门黑着灯，她想，大概入睡或外出了。却在第五天早上，发现对门边上放了生活垃圾，大部分是空酒瓶，想到前几晚男孩的状态，约是借酒浇愁了。正好她要扔垃圾，于是顺手提走。
第六天早上，她又做了同样的事。这次下楼，她在楼道遇到两个男人，身形高大彪壮，手臂一堆纹身，看到她，两个男人似乎惊讶，一直拿眼打量她，她没理会，错身而过时，其中的光头突然出声：“哎，那不是咱刚忘拿的垃圾吗？”
另一人嘿嘿笑起来，“哟，原来咱还有这么个热心的美女邻居呢！难怪云驰那小子这两天消停了不少！”
“美女这么热情，哥们也不能失礼啊！”是光头的粗噶声，带着轻浮笑意：“小美人儿，哥哥正要煮早餐，上来一块喝酒聊会天呗！”
二人言行轻佻，举止粗俗，面带戾气，且浑身的气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邻居，根本无意与之交流，匆匆下楼。
再接下来的几日，她未见到男孩，倒是碰到过光头一回。对方笑嘻嘻跟她打招呼，一个劲喊她小美人儿，她仅礼貌性点头，很快进屋关门。只是当晚，对门不时传出声响，有好几个男人交叠起伏的叫喊声，跟吵架打斗似的混乱，她依稀听到“连云驰你他妈又忘吃药了吧？”“好好的叫你别惹他！”“全他娘给我闭嘴！”之类的怒骂，却没有一个声音是来自男孩。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总是忧伤又沉默，眼神澄净无害的男孩会有那样的朋友，或亲人。
她以为自己大概不会再在夜里碰到男孩了，却在隔天临睡前，门外响起敲声，透过猫眼看到居然是他，她毫无疑虑打开门。男孩身穿篮球服，手抱篮球，面色红润，双目放着异常的亮光，热情冲她粲齿：“走吧！我们去打球！”说着伸手就拉她。
她拒绝了。当晚她陪乔可彤去吃鸭脚煲，回到家就开始急性腹泻，几回下来浑身虚脱无力，只想早点入睡。男孩对她的拒绝却显得异常愤怒，狠狠将球砸地，对她怒吼：“你跟她一样！跟她一样！”
她当场被对方的过激反应吓到了，正试图解释，男孩已忿然离去。
接下来，她意外又碰到他，如同初次相遇，坐在台阶上，在黑暗中笼罩着一身的哀伤和绝望。男孩看着她，失神喃喃：“我一直在等她，她为什么还不来？我说了我不会生她的气，我根本没有生她的气，她为什么不回来？”
那晚他们未作任何交谈，因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快从对门冲出来，不由分说把男孩拖进屋，关门前，那个男人一脸阴冷发出警告：“别招惹他！否则吃亏的是你！”
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兄弟。男人的警告让她不太舒服，但未在意，只是入睡时，她霍然想起曾经在他们的生活垃圾里看到的碎药盒，才恍然大悟，男孩子患有双相精神障碍，即俗称的狂躁抑郁症，且程度严重，已有精神分裂趋势。
“情绪大变？”警察顿笔，“是怎么样的情绪大变？都有哪些表现？”
向梓桑想了想，说：“他会突然间行为过激、易怒，不能控制情绪，并反复无常。”
“他伤害过你吗？”警察快速记录，问得更详细，“或是跟周围邻居起过口角、冲突？”
“不不，”向梓桑摇头，“他没有，从没有过。”
“其他方面呢？还有没有什么是特别引起你注意的？”
“没有了。”突然间她胸口堵得慌，苏阿姨说死了好几个人，不知道——
“另外的三人，请你也仔细回想谈一谈，”警察继续询问，“这对案情的调查非常重要。”
“我……”向梓桑眉心深蹙，她与那些人为邻一个多月，其实见面机会不多，毕竟她的工作朝九晚九，在家呆的时间很短。偶尔在楼道相见，那光头和板寸都会跟她打招呼，言语轻佻，甚至会开些不雅玩笑，但不曾对她做过任何逾越举动。
“没关系，你慢慢仔细的好好想想，”警察看她皱眉不语，耐心引导，“就算是一些很日常的小细节，也可能会对案件的侦查有很大的帮助。”
“我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向梓桑轻轻吐纳调息，据实答：“只是他们身上……总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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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彬挂掉电话，正好抵达一楼。他环顾一圈，人群散了不少，倒是他停车的边上，阿虎正在做笔录，人背对着他，健壮的体格将查问对象整个罩住。
大概就是小智口中的702住户了。
他抿了抿唇，收起手机，笔直走过去。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很像药，可是十分怪异，掺杂了蓖麻油，酒精，还有……汽油味，有一回我在楼梯口听到他们好像在讨——”正在努力回忆的向梓桑突然没了声，她皱紧眉头，身体反射性后退，似乎受到惊吓，与此同时，她侧脸抬首，望向来人。
正要开口的易彬看到她，刹那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倒是向梓桑很快放松下来，有点抱歉的对他笑了笑。
在这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沉默间，早已迟暮的西方天际，一朵浓墨重彩的霞云深处，一道霹雳闪电乍然轰响。惊扰了所有。
“啊！今晚看是要下雨！”周围一个声音拉回易彬的神思，紧接着是阿虎的惊声欢语：“易队！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云城多呆两天呢！对了，这是702的住户小向，她提供了不少对案子有用的信息。”
易彬收回凝滞的目光，对他笑笑，很快又看着向梓桑，是严和平静的神情：“你好向小姐，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易彬，出于案件调查，需要你提供住宅钥匙，搜查令我已经申请，但由于时间紧迫，请你现在务必配合我们。”
向梓桑瞪大眼，不敢置信，“为什么——要搜我的住处？”
“我们怀疑，702是另一个犯罪现场。”
她倒抽一口气，好半响，终于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跟你一块上去，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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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嗨，各位，中秋节快乐！
是的，你没看错，从今天起这篇文章要重修了。源于前不久上来，发现好多章节因为政策因素又被锁了（包括另外两篇沉睡多年的旧文╮(╯▽╰)╭），于是我干脆把全文再修了一遍，也把之前欠的番外补上，这也是为了配合自留地（嗯，那边也是今天正式上线，入口我会放在微博里）。其实内容大体不变的，只是存在细节上的删减。我大概是一天修更1个大章（即5个小章节））。已经收藏文且之前看过的小伙伴就不必再理会了，最后的两个新番外到时候有兴趣可以翻一翻哈^_^。
感谢大家的支持，万福！
——————————————谁意 于2019年9月13日中秋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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