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不渡

　　宴会尾声便是重头之戏。
　　卓立誓作为掌门人来主持收徒之事，他宣读了小弟子们的成绩，位于榜首的是来自越水山庄的越今晨，此人作风优良，谈吐之间满是名门公子特有的潇洒，风度翩翩如意郎。
　　“今晨，你可有相中的师父？”
　　“在帝仙门的这几天里，弟子学到了很多，每个宗师都有不凡之处，不过弟子不才，希望拜入卓宗师门下，此生有幸得宗师教诲，毕生再无遗憾。”越今晨起身彬彬有礼的回道。
　　此言一出，在座的都恭喜卓掌门，卓立誓面露喜色，连续三届的桃李宴的第一名都选择了他，这种事对他自身来说便是一种认可 。
　　简单的仪式过后，越今晨坐回原本的位置，趁众人不注意，神情高兴的朝林龄那微笑一下，并作了几个唇形，是两个字 。
　　“师兄。”

　　夺得第二的便是洛枫，卓立誓受自家徒弟洛魏之托，想亲自给洛枫择师江子渡，他事先也和师弟江子渡吱过声，但是他语焉不详，回答的很模糊，一般此类情况就是勉强答应了，不过他心里没数，毕竟子渡和洛枫性子相近……
　　“洛枫，今日本尊给你做个主，拜子渡为师，如何？”卓立誓说。
　　洛魏瞪了洛枫一眼，示意他赶紧答应，可惜这一眼洛枫没会意完全不放在心上。
　　“卓宗师，不瞒您说，我和江宗师八字不合，天生犯冲，搁一块儿只有吵架的份。”
　　洛枫这几句过于真实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汗颜，几人偷偷观察江子渡的脸色 。
　　徐必成可以悄悄看见江子渡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子渡不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只要你能真心相待，必定能够和谐相处。”卓立誓微笑到，早就听闻霞客林的小天才性格率真，无所忌讳，果然如此。
　　洛魏看着洛枫蠢蠢欲动的样子，他吓得连忙圆场：“师父，师叔，阿枫还尚小，说话向来不忌讳，切勿放在心上。不过阿枫才疏学浅，怕是入不了江宗师的眼，两人可是有缘无分。”
　　江子渡舒服的哼了一声，想着幸好他哥哥还有点自知之明，省的自己还得给师兄面子 。
　　洛枫听到自己哥哥说的自谦之词很是别扭，怎么听都是自己不比江子渡强，配不上当他徒弟，想到这，他有些气愤。
　　卓立誓尴尬的咳了两声，又问到：“那阿枫，可有心仪的人选？”
　　“弟子随意，只要不是江宗师就可以。”
　　“哈哈......子渡啊，你没想到今日，你也有被嫌弃的份儿。”卓立誓笑着看着他，自己的师弟从来都是被别人仰望的份，之前多少弟子想拜入他门下都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江子渡脸色不太看的出来喜怒哀乐，只听他声音平静，却十分令人震慑。
　　“无所谓，反正我对天天自称天才的小屁孩不感兴趣，只懂皮毛还敢当做资本。”
　　在场的人都知道霞客林有一种说法，天生红发，必是英才。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霞客林的前几任出名的大人物都是红发，所以说，洛枫从小就被大家夸着长大的，自以为是天生惯了，且不知怕字怎么写。
　　“弟子不才，还望宗师另寻高徒，江宗师是名师，收的徒弟自然不是我等无名之辈！”洛枫说的没毛病，但是语气句句带刺，恨不得扒在江子渡面前说话。
　　“我江子渡收什么徒弟轮到你出声了？就是收最后一名教出来也比你强。”说着他问卓立誓：“师兄，最后一名何人？”
　　卓立誓认真了，当真翻起了册子，然后手顿了顿。
　　“呃......最后一名并列共三十四人，师弟是都收呢，还是让师兄给你选选。”
　　在场的人都很囧。
　　洛魏知道自己弟弟理亏，想着师叔并不是真心想收徒，赶紧找了个台下。
　　“江师叔，此事是阿枫无理取闹，请不要放在心上......阿枫！还不来道歉？”
　　洛枫年纪小个子没多高，洛魏按下他的脑袋。
　　“弟子......弟子知错了，宗师别放在心上。”洛枫终是放下面子，放低声音说。
　　“师兄，师弟见这孩子脾性倒是率真，不如师弟收为徒。”此时，宴会里最安静的苏悲怜发了话，其余人颇为震惊，苏宗师向来与世无争，大家没想到这次他会主动接这个烫手山芋。
　　洛枫见是他，再不愿意也不能说话。
　　“本尊觉得可以，正好悲怜性子温和，可以好好教导阿枫。”卓立誓打开折扇笑笑。
　　洛魏拉着洛枫谢过宗师，这一场闹剧算是到了尾声。
　　“师兄，我的蠢徒弟怎办？”江子渡发声。
　　卓立誓愣愣，心想这小子要玩真的。
　　“呃......子渡啊，你要是看到心仪的弟子就跟师兄讲声，师兄给你做主。”
　　“这样。”他当真环视了在场的所有小弟子。
　　新弟子们除了名列前茅的那几个比较合他心意(除了某洛)，其他的完完全全就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让他收徒还不如让他带孩子。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有点拘谨的徐必成身上，他还是个小小少年，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公子，他能注意到他略微粗糙的双手乖巧的放在膝上......
　　徐必成感觉到有人看他，他侧着脑袋，微微愣了一下，转而淡淡的朝着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他思绪万千，似乎跟记忆中的某个人的笑重合了......
　　他认真的问师兄：“在场的，都可以吗？”
　　卓立誓没有细思，想都没想答道：“当然可以——只要弟子愿意。”
　　“那我想收他为徒。”他站起来，指向徐必成。
　　徐必成愣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下去，除了自己就是后面一堵墙...…
　　在场的除了卓立誓，其余人都一副这个人谁啊的表情。
　　“老夫若没记错，那位置不是齐老头的吗？”齐衫长老的好友随云长老咪咪眼看着徐必成。
　　“齐衫长老身体不适，这是代长老来的小兄弟，小兄弟是云岚山本地人，来这当短工的。”卓立誓解释一番，众人恍然大悟，但转而一想又不对劲。
　　“简直胡闹！这些名门子弟都是入不了你的眼吗？非要找一介村夫！”年纪最小的祝山长老气的两眼直颤，祝山他不过四五十，精力旺盛，最喜欢找江子渡的茬。
　　江子渡懒得解释：“谁规定只能首名门子弟为徒？村夫怎么了？后辈可记得齐衫长老和随云长老可是村夫出身…...再退一万步，晚辈本身出身就不干净。”
　　他言尽于此，了解点内情的人都噤了声，齐衫长老和随云长老都是师祖饥荒那年领养来的孩子，祝山再怎么招也不敢拿自家师兄做文章，只好作罢。
　　“帝仙门本是包容的门派，所以各个帮派才会将本门弟子送到这里，就因本身不同，学而所同，所以皆是不同。小兄弟，怎么称呼？”卓立誓朝他淡然一笑。
　　讲到这，江子渡才发现自己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不过无所谓，像他这种山村里的孩子名字无非与成功发财兴旺有关。
　　“徐必成，必然的必，成功的成。”
　　江子渡：果不其然。
　　“这样吧，来到这便是你另一个开始，为师给你取个字如何，便于师兄弟之间称呼......成字太土了，澄澈的澄倒是不错……必这个字锋芒太重，不如去掉一画，取心字，连起来就是心澄，怎么样？”江子渡一旦起名便开始滔滔不绝。
　　徐必成看他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断他，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宗师，我不是毫无牵挂之人，我自幼丧父，兄长有疾在身，常年需要人照顾，如果我离开了，娘亲一人照顾不过来...…所以还是谢过宗师的美意。”他字字诚恳，言辞真切。
　　“哈哈...…小兄弟，你以为帝仙门弟子是白当的吗？每个月都是有赏钱的，其他的不说，养活一家三口不在话下，小兄弟是本地人，偶尔请个假子渡又不是不会答应，你且安心在帝仙门扎下根。”卓立誓说的。
　　“帝仙门内有名医名药，对令兄病情也有好处。”坐在卓立誓身旁的大弟子林龄补充道。
　　“凡尘之事不足以当成困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江子渡紧紧的盯着他，仿佛在告知他，若是他再敢拂了他的面子，他就把他碎尸万段。
　　徐必成犹豫了一下，很纠结，末了才说：“那个…...澄澈的澄……该怎么书写？”听到这句话的众人哈哈大笑。
　　江子渡有点心酸，但脸上神色不变：“叫声师父听听。”
　　“……师父。”

　　他伏下身子，用自己冰冷的手拉起他的手，认真的在他有薄薄一层茧子的手心上一笔一划的书写，每一画都划在他的心上。
　　他低声说道：“记住了，为师只教一遍。”
　　愿你心神清澈明朗，此生不为凡尘所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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