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红的九十年代

　　可爸爸妈妈，这个时代又身处何方呢？

　　他们还没相爱吧！

　　赵晓红想，自己要是回家乡找以前爸妈，突然出现一个闺女，比父母年纪都大，算什么呢？
　　他们会信吗？

　　不知不觉，赵晓红的泪从眼眶渗出，滑过面颊。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心想这女的是病得真厉害，就问她：“送你去医院？”

　　赵晓红居然头一次只听一遍，就听懂了粤语。
　　她说：“不用，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司机听了，脚下踩了油门，车在不超速的情况下开到最快。

　　司机将她送到旅社，还同前台叮嘱了几句，说着姑娘腹泻，浑身发冷。前台是个中年妇女，听了也挺可怜赵晓红的，说异乡异，出来挣钱都不容易。
　　她把赵晓红扶上楼。

　　赵晓星今天精神好点了，没躺在床上，是坐着看电视，看见赵晓红被人搀扶着进来，又听前台一说。她就抬手抚上赵晓红额头——哎呀，烫的。

　　虽然时常有隔阂，有斗争，但到底是她亲姐姐，赵晓星扶着赵晓红上床躺着，又给她烧水喝，用盆接了热水敷个毛巾，放在赵晓红额头上。
　　赵晓红难受得很，在房间里仍然去了两次卫生间，最后彻底虚脱了。

　　赵晓星想通知大哥，却发现房间里的电话只能拨内线，要往外打电话得去前台。于是，她下楼给赵晓红弄了碗盐水，又从前台打电话，呼了大哥的BP机。

　　不一会儿，大哥就赶来了，带了碗粥和一大堆药。
　　赵晓星瞧着粥，责备大哥：“她就是喝了一碗粥变成这样的！”
　　“我这是卫生的，和那粥不一样！”大哥说。

　　大哥从西服口袋掏出一个体温计——他怕碎，单独揣在口袋里。
　　拿出来甩甩，给赵晓红夹腋下了。
　　体温计有一股烟味，大哥的烟味。

　　大哥严格看着时间，期间向赵晓星了解情况，两人说话都是轻轻的，怕吵到赵晓红。

　　到了时间，把体温计拿出来，大哥对着阳光一看：37度5。

　　在退烧。

　　赵晓星说：“我给她敷过热毛巾了，看她也出了一身汗，应该不会再烧了。”
　　大哥却说：“她现在就有点低烧！”不放心，还是让赵晓红吃了止泻药和退烧药。大哥临走前，嘱咐赵晓星，如果赵晓红再烧起来，就给她吃退烧药。
　　又说，有胃口了就喝粥，吃了东西有力量，可以更快好起来。要是想喝的时候粥凉了，就倒掉。下一楼前台呼他，他再送新鲜的粥过来。

　　赵晓红很感动，如果说以前她对赵大哥和赵晓星都有些淡淡，这会是真感受到了血脉相连。
　　他们是自己的亲人。

　　还有赵爸赵妈，应该也是关心女儿的吧……
　　赵晓红忽然想到乐乐，不知道乐乐正在做什么？怎么度过这个暑假的呢？暑假作业都写完没有？有没有吃上自己喜欢的零食，有没有吃多？有没有……想妈妈？

　　她想着想着，模模糊糊又睡了一觉。
　　醒来床前坐着参瞌睡的赵晓星，和刚下班就赶过来，再次带来热腾腾白粥的大哥、
　　哥哥和妹妹都在守着她。

　　可能是休息加吃药的缘故，赵晓红有了精神，坐起来把一碗粥全都喝完了。
　　喝完更有精神。
　　她突然请求：“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赵大哥想，这妹妹，无论多大，生病时可能就变成小女孩，恋家了。又想她的身体情况，怎么下楼打电话哦。
　　还是赚钱少了，不然早买大哥大了，还可以方便妹妹。

　　大哥就是：“你省省吧，先把病养好。”
　　“没有病，就是一点拉肚子，而且已经好了。”

　　赵大哥拗不过，同意陪赵晓红下去打长途：“不过事先申明啊，你挣点辛苦费不容易，都这样子了，电话费我出！”
　　一如既往抢着买单。

　　赵晓红朝他感激一笑。

　　赵大哥又喊赵晓星：“你也一起下去吧，也给爸妈说上两句。”
　　爸妈哪个子女不想呢？

　　三人到了前台，大哥拨的号，电话接通，就听见他不住点头：“妈，是我……他们都好，嗯，没事……好，让她们给你说话。”

　　大哥笑着把听筒交给赵晓红。
　　赵晓红接了电话，赵妈在那端先是数落她，一个女的什么都不会，就丢下儿子跑到南方去，肯定吃苦了。
　　赵晓红笑着澄清：“没有的。”

　　赵妈又说：“要是吃苦了，跟妈说。”
　　赵晓红仍说没有。
　　赵妈就问她这几天吃的什么，好不好？外头的床睡得还习惯吧？
　　赵晓红都说好，不提自己生病。

　　电话那端，赵妈叹了口气：“唉，你跟家强、晓星不同。”赵家强是赵大哥的全名。
　　赵妈说：“子弟中学，毕业就进了厂子。你是从小到大都在爸妈身边，没出去过的。”一下子去那么远，父母担心。

　　但赵妈从头到尾，没提过“担心”二字，更没有把想念说出来。
　　她沉默了会，说：“让你妹接电话吧！”

　　赵晓红让赵晓星接电话。
　　只听妹妹一会支支吾吾，一会又叽里呱啦。虽然赵妈明显在意赵晓星多些，但此刻赵晓红并不在意。
　　因为赵妈也是关心她的。
　　她在这个世界，有许多亲人。

　　就在这时，杨桦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个大纸盒。
　　赵晓红看盒子上画的……手办？高达？

　　杨桦从袋子掏出纸盒。里面还有个小红盒子，绒面的，之前被纸盒完全挡住，这时才看见。

　　杨桦单单只把纸盒递给赵晓红：“给乐乐买的变形金刚。”
　　“这个很贵吧！”赵晓红还是晓得一点的，手办跟单反一样，都是穷三代的爱好。

　　杨桦笑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一张窄白纸条做绳子捆着。
　　杨桦把钱递给赵晓红：“我们一个人赚了一千块。”

　　“这么多？”赵晓红惊讶，这比之前说好的翻了多少倍？
　　“张经理说我俩表现太好了，以后乔万尼还要来，还有其他外商要来，想和我们长期合作。还有乔万尼之后的电话和邮件沟通，也希望我们帮忙处理。”

　　原来是想让两人长期兼职。

　　赵晓红听了，算一算，比起昨天订单的毛利，两千块的确是九牛一毛。

　　这时候赵晓星在接电话，赵大哥没事，走过来插话：“不多——”
　　他说：“拿了一千块，你们的火车票和住宿费就是不报销的了。”虽然他请了，但是要让这两个挣钱的人知道。

　　……

　　前台那边，赵晓星看见杨桦进来，眼睛里立刻放了光。昨天他下班晚，就只简单站在房间门口说了声晚安。
　　于是赵晓星对电话那头，仍就絮絮叨叨的赵妈喊道：“知道啦……知道啦……哎呀，你少说点，长途贵着呢！”
　　赵妈还要将，赵晓星说：“杨桦回来了，我不和你说了！”说着，把听筒清脆一挂。

　　赵晓星跑过来：“杨桦，你回来啦！”
　　“嗯！”杨桦告诉她，“我赚了一千元！”
　　赵晓星愈发神采奕奕，觉得自己男朋友最厉害，最了不起。转念，想起自己不争气，有点委屈难过。

　　杨桦轻轻碰了下赵晓星手臂，柔声说：“我给你买了样礼物。”说着拿出塑料袋里的红绒盒，交给赵晓星。

　　“你又瞎买什么？”赵晓星说着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手链。

　　手链上还有雕花，镶着不知道真假的钻石，也许就是塑料，但是闪闪发光。

　　杨桦看她盯着“钻石”瞧，就解释说：“专柜说这是人造水晶，但是链子是真的。”

　　赵晓星楞了楞？真的？
　　她不信。
　　这条手链是那种藕粉色的金属，不是灿灿的黄金。

　　赵晓星问杨桦：“这个多少钱？”
　　“六百。”

　　“你被人骗啦！”赵晓星大声喊道。
　　她开始纠结这个问题，拽着不放，一直说杨桦被骗了。说这个手链不是金子的，不值六百块。又反复叮嘱杨桦，不要再买这些，以后买黄金，才保值。
　　赵晓星说：“关键是黄金的好看，人都是金镯子金耳环，哪有买这个颜色的，这是什么东西！”

　　杨桦一直好脾气的说“是是是”，但眉头明显皱起来。

　　赵晓红同样看见手链了，她劝赵晓星：“这个是玫瑰金，虽然比黄金便宜些，但更时尚，其实更适合年轻人呢！你戴着，很漂亮洋气的。”
　　来这里两个月，逼不得已，她也会运用“洋气”这个百试百灵的词语。

　　前台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这边几人都没理会。前台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文华旅社，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哦，好的，您稍等。”
　　前台和大哥熟，直接喊他大名：“赵家强，你家回拨来的电话！”

　　赵大哥走过去接电话：“是我……嗯，好……”他扭头喊道：“晓红，乐乐电话！”
　　赵晓红赶紧过去，接了电话：“喂？”
　　那端立刻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我想你，你快回来！”

　　赵晓红听得软化了：“我明天就回来了，大后天就到了。”
　　“妈妈，你刚才跟家里打电话为什么不跟我通话？爸爸走了就不回来了，你是不是走了也不回来？”
　　赵晓红心头发酸：“怎么会呢……妈妈也想乐乐，一定会回来。”

　　娘俩唠了一阵子，不知不觉中，赵晓红竟转换成赵妈的角色，询问乐乐最近在外婆外公家开不开心？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还好不好？
　　放下电话，赵晓红转头就询问赵大哥，返程的车票订没订？

　　“订了！”赵大哥重声说。有点好笑，故意逗她，“南下打拼考察好啦？这趟回去，还来不了？”
　　“暂时不来了！”赵晓红轻扬下巴，“我要回去创业，也能赚大钱！”
　　“哦，打算做什么？”
　　赵晓红卖个关子：“等我做成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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