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之历劫篇

　　折颜随便挑了两件宽松些的衣服穿上，这些衣服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料子都很好，是那种很暖和的水云缎，大概是这个皇子的宫中份例。
　　据说燕皇对自己的子女比较宽厚，没听说在物资上特别宠爱谁特别虐待谁，当然大燕本来就有钱，不缺那点……
　　但是心里真心喜欢的，恐怕就没有这位四皇子的位置了，不然他的母妃也不会想听个曲子，都没有乐师肯来。
　　宫中的人，大都捧高踩低，这些年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白真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匆匆忙忙的端着一碗清汤面过来：“折颜，因为紫兰殿没什么丫鬟伺候了……许多事都是我一个人……我只会下面条，所以……不过后天就好了，后天就有两个丫鬟回来伺候了。”
　　折颜看着白真手里的面，有些惊讶，他很少见到皇子会下厨的……不是君子远庖厨麽？
　　“这是四皇子亲手做的？那折颜倒要好好尝尝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一个皇子做的面，这是折颜的荣幸！”
　　他很高兴接过面打趣道，也不客气，坐到桌子旁呼啦呼啦吃起来，这面味道一般，不过折颜吃得很舒心。
　　吃完面，白真接了碗要出去，折颜拦住他：“你这两天天天都吃面？那你母妃呢？”
　　白真神色一黯：“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为何？病得很严重麽？”
　　白真看着折颜一双真诚的眼睛，不知为何，就有种想要倾诉的感觉，他没有多说，只是低下头去：“之前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太医，说她活不过这个冬天……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他的声音有种掩饰不住的哽咽，快速收了收桌子上的碗筷，一阵风一样出去了。
　　折颜莫名感觉到一阵心酸，可怜的孩子……难怪冒着抗旨的危险也要去天牢救他，大概是为了全他母妃生前最后一个心愿吧？
　　他四周看了看，墙上挂着一把很普通的杨木琴，大概他自己不会弹，挂在这里也只是一个装饰，琴弦上满是灰尘。
　　折颜调了调琴音，音质还行，虽然没有古琴那种沉实厚重感，但凭借他的技艺，想弹出好的感觉也不是不可能。
　　冬夜长寒，白真守在母妃的床前，拉着她已经瘦骨嶙峋的手，眼圈一阵发酸，母妃，求您别离开孩儿……您走了，孩儿怎么办？
　　偌大的皇宫，孩儿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母妃，您别走，好麽？
　　忽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从屋外传了进来，琴声婉转悠扬，就像一阵夏日的清风，吹进人的心里，吹散那些无奈的惆怅。
　　折颜在弹琴？
　　白真感觉母妃的手缓缓握住自己，已经紧闭的双眼有两颗泪水滑落，仿若被这琴声重新注入一线生机。
　　“母妃？”
　　他有些激动的看着她有些颤抖的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凑近了耳朵怎么都听不清。
　　一曲罢了，折颜拿着琴，朝对面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白真正在努力想要听清床那名女子的话。
　　“四皇子，让我来看看吧！”
　　他叹息一声，放下琴，上前迈了一步，靠近床边。
　　“你懂医？”
　　折颜点点头：“略知一二。”
　　白真连忙让开位置，让他把脉。
　　良久，折颜收了手，对白真摇摇头：
　　“你母妃早就病入膏肓了，之所以坚持到现在，我想大概是她过人的意志力……若是她这个病早两年找到我，我还有法子……可现在……实在抱歉……”
　　白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折颜有些不忍，接着道：“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让她现在就可以开口说话，跟正常人一样……但是这个办法其实和燃烧生命差不多……等她话说完，心放下，也就……所以你要想好……”
　　“那若不这样呢？母妃还能活多久？”
　　“最多……两天吧……”
　　床上的妇人忽然激动起来，颤抖的唇越发颤抖了，努力想要和白真说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白真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跪在床前拉着她的手：“母妃是不是想现在就和孩儿说说话？”
　　妇人连连点头，哀求的目光看向折颜，折颜长叹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是数枚银针。
　　“四皇子，你先出去一下，我给她头部扎几针，很快就好，好了再就叫你。”
　　白真出去了，不一会儿，折颜从房间走出来，神色有些疲倦。
　　“好了，不过你只有半个时辰时间了……你母妃她……有许多话和你说，你快进去吧！”
　　“谢谢你，折颜！”
　　白真朝他弯腰几乎成九十度的鞠躬，折颜摆摆手，示意他快点进去。
　　冬夜漫漫，折颜站在院子里，天上飘着小雪，地上原本就一层厚厚的积雪上又开始新的累积，这雪大概要下到明天也下不完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折颜听到对面房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就像杜鹃啼血，雏鸟哀鸣，四皇子的母妃大概是已经走了，人生四苦，生老病死原本平常，但他亲眼看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心中难免感伤。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四皇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现在大年夜的，母妃伤逝，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吧？无论如何，死者为大，先让死者安息吧！
　　白真看到母妃咽气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昏黑，他找不到任何光亮的地方……
　　母妃走了……从此这世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他感觉心中从未有过这般凄凉。
　　折颜进来的时候，白真双手扶着床沿，还在小声的哭，那声音像是极力隐忍过的，从嗓子里半天才冒出来一丝哭腔，但泪水却一直不停的往下落，他跪下去的地方，已经打湿了一大片，眼睛早就又红又肿，像两个桃子。
　　折颜心中有些感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四皇子，你……节哀，人都会走这条路，只是早晚而已……我想娘娘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伤心的样子，生活还要继续……以后或许还有一些苦难，所以你要坚强些……”
　　白真抬起头，顶着哭红的双眼问他：“折颜，人死了会去哪里？阴间麽？”
　　折颜点点头：“人死了变成鬼，都会去一个叫做幽冥的地方，那里鬼可以重新投胎，轮回下一世……所以，说不定娘娘现在已经在投胎的路上了……”
　　“可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折颜笑了笑：“重新投胎了，就会有新的家，你自然找不到她……她会有新的生活……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白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折颜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忽然觉得这种场景特别眼熟，但具体哪里眼熟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有人这样问他，而他的回答……
　　“放心吧，我从不骗人。”
　　折颜干脆坐到他身边，给他讲述许多他听过的关于人死后的故事，都是他这些年道听途说知道的，但现在小家伙明显需要有人陪着他，哪怕只是说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忽然响起清晰的爆炸声，爆竹声……又是新的一年了，可母妃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守岁了……白真望着母妃平静的容颜，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折颜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时间。
　　他干脆取过琴，放在膝盖上，挑了几首比较适合的曲子弹了起来。
　　琴声呜呜咽咽，就像白真此时的心情，无奈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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