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但愿人间无死别

作者:晓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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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涌



      “冷宫,是不是又阴又湿又黑又冷啊?”

      檐下的花儿静静开,夜风似影久等在门外。

      身后深深深宫院,黄昏已至,却还未掌灯,殿内是金红色的淡淡余晖,由着光影由浓转淡。

      方才一踏入,就觉明亮天光都被隔绝在了外头。

      久无人居住了吧,

      宫瓦上蔓生的野草纷杂,连大门上也积了厚厚的尘灰,仿佛伸手一触,门上的铜钉便能扑扑落下一层锈灰来,迷人双眼。

      “咳咳,……这一身霉味…………”

      捏着鼻子还不忘调笑的男人足尖踞于檐头铁马之上,气息阻隔,虽则声线有点变样,搅动将倾天色的蓬松黑羽却仍昭示了身份,实则离卫庄还有八丈远,就开始咳嗽。

      话说你咳嗽归咳嗽,天气凉也无伤大雅,既然穿了紧身衣你能顺便把你胯上歪歪垮垮的那条裤腰带给系紧系正了么??

      “我劝你以后还是少出入那个地方,阴气太重,有伤筋骨。”

      他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却还不忘不撒开捏着鼻子的手,另一手不住扇乎透气:

      “嗨,我忘了,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风卷银发挥洒过处,月色初升。

      仿佛只留下了他这一身的孑然荣光,身后无尽的雕栏画栋描金绘彩早已尽数脱落,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凌乱密集的蛛网,满目疮痍,颓败不堪。

      “如果还想留着你那张嘴说些废话,就不要挡我的路。”

      屋顶俯下来的面孔毫无毫无惧色,反倒透出一股明知不可为的挑衅:

      “你就不怀疑,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

      不然呢,你以为是邂逅么??

      方才还在邸檐顶尖负手而立的男人眼下却几乎是从府顶直坠了下来,却丝毫未闻其堕地之声,也并未挡人去路,只始终与卫庄保持半步距离,目光亦平行,脖颈微微后仰,连带以一种匀速不住倒退运动,看着轻而易举,实则几乎是飘在了地面上方,着实令人咋舌,唯足尖轻轻擦过细尘:

      “这世上的路,除了前路与退路,还有另外一种,想不想知道?”

      乌金鎏金长靴脚步不曾慢下半拍,月色蔓上眉睫,在长街深巷投下暗夜里他无尽延伸的影,不变的,只是雪眸未瞬:

      “对你而言,只有两种,”

      “死路与活路。”

      男人唇齿间渗透乍暖还寒的冷,辗转浮沉:

      “如果你能稍微聪明一点,该悔不当初把活路走死。”

      墨鸦扬了扬眉梢,眸光点染上一抹被他足尖碾过的碎尘,也难为他,实打实保持了这个看上去安全却实则有点难言的姿势与卫庄对话了一路:

      “我倒要听听,你所谓的活路?可别说,…是我脚下的这一条。”

      说着,身形恍若鬼魅一霎逼近,然而更快的,是不知何时飞来蹁跹一片墨羽,直冲卫庄面门而来。

      却,还不够快。

      轻功真正登峰造极者,是叫人察觉不到他过处曾卷起的风与尘埃的。

      如此明显的挑衅,即便卫庄的防备心很强,然而这样的程度,却还无需鲨齿出鞘。

      卫庄避也不避,半天也没看出他有过什么出手,那枚直冲眉心的墨羽,深黑如他未曾阖上片刻的睫,却好像被他霜雪般的眸冻结,无声地,自距卫庄瞳仁不足二指的空中凝滞,飘落,碎作两半。

      “别紧张,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百鸟今日的任务是——”

      墨羽见状却毫不恼怒,眉目亦无惧色,反而愈发凑近卫庄耳边,一字一顿,压低声线:

      “普—天—同—庆—”

      当然,前提是这世上有一种凑近,叫我让你凑近。

      “我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这些鸟——就当给九公子和他的朋友们,做贺礼了。”

      真心祝福后,墨鸦的笑不再隐晦,他肌肉分明的手臂疾速扬起,群鸦为首的各色鸟群乌泱泱黑压压地直冲夜幕,纷纷发出叽喳咕嘎的刺耳鸟鸣。

      不过普天同庆……非也吧,我看像是花样作死。

      有闪电般的光线骤然亮起,耳根几乎是立刻就清净下来。

      新鲜热乎的血腥扑入鼻,脆弱的翅膀在疾旋的风中不及挣扎便不动了,黑暗中溅了一地看不出颜色的渍,一具一具横在巷口,那些鸟的头骨在同一时间被利器均匀分割,切口利落完美地犹如一件件艺术品。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几个破旧的宫灯已在远处,晃着微弱的火光,和方才划过天际的剑光,照亮此刻的新郑犹如被人遗弃的乱葬岗。

      “这——么粗暴,,这些可都是我们为你精心准备的鸟啊,,小子你说是不是??”

      墨鸦叹惋一般啧啧抬头,风自由地穿行在座座王公府邸梁柱之间,哗哗地吹起纯白盈透的窗纱,窗棂吱嘎摇晃,划出一阵阵几欲刮破耳膜的刺声,啪一下,又一下,仿佛突如其来地敲着人本就如拧似绞的心。

      却又一刹安静下来。或者说,不得不安静。

      在即将被屠宰的那一刻来临之前,少年白衣耀夜,犹一羽皎皎清辉恣意洒落,在夜空中划出流星般短暂而不可磨灭的轨迹。

      现在他只抱着那些只仅被抢救下来的鸟躺在琉璃翠瓦上,鸢眸清幽殊无纤埃,倒映蓝紫怜惜,不着痕迹。若不是墨鸦朝他发声,根本没人会留意那里先前还有个人。

      不过墨鸦方才那句话似乎。。还是。。。并没人理。。。。

      显然少年对墨鸦特意搜罗了这些鸟专门拿来喂鲨齿&做卫庄移动的群体活靶子的这种行为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嗤之以鼻。其中还包括一只白凤这几天刚稍稍喂肥了点的沾紫凤斑喜鹊雏鸟。

      这不就是打着任务的幌子迫害幼雏么?谁不知道这世上乌鸦最看不过眼的鸟就是喜鹊。

      明人不说暗话,就为这事白凤之后的小半拉月没再理过他。

      然而眼下墨鸦还沉浸在挖苦卫庄的欢愉里难以自拔,丝毫不知自己何时何地的一言一行早已被白凤暗地里记了小本本。

      “孙府的罪魁祸首,的确应该尽早下去陪葬。”

      气氛微冷,墨鸦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卫庄会先主动开口救场,虽然……

      话还是那么……挺动听的对吧??

      墨鸦掸了掸身上被剑气溅起的土,顺便捡起方才无故碎裂在地的墨羽,轻轻吁一口气:

      “你说的人,…不会是英俊潇洒做事又从不拖泥带水的在下吧?”

      你敢再自恋一点么??

      面前卫庄与檐顶白凤同时嗤之以鼻。

      “话说回来,九公子还真是流年不利,归国不足一年,刚得的官职就给丢了,打了当初为他谏言的张开地的老脸不说,连进了两趟冷宫,这回还是他自请去闭门思过的,诶你说,他是不是对冷宫有什么情结?”

      说着,他纠结了双臂抱在胸前,眉心凝起的沟壑显得百思不得其解:

      “诶?照理说,九公子舒舒服服待在冷宫,你脚步还这么匆忙,是急着回去见谁啊?”

      卫庄自墨鸦开口提朝中事就已开启了消息只进不出的屏蔽模式,可他越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越引得墨鸦心甘情愿好奇心害死鸦:

      “呵,一个字也不吐口,难道紫兰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

      墨鸦尾音倏尔煽惑,目不转睛中卫庄的每个表情都在他眼一览无余,虽然并没发现什么,左眼眼睑下的鸦青纹路却覆上一抹探寻玩味:

      “你把什么宝贝藏在了那里?……”

      他尚未靠近,迎面已有尘灰呛人的气息扑鼻而来,剑光破空而出,鲨齿妖绿的剑身遍布着冷冽橙光,一刹划过长空,造成了极其可怕的能量波动,擦墨鸦鼻尖过,眨眼又插入他一侧墨发纷飞,斩下一绺青丝,恁墨鸦挥臂抵挡也阻不下半分,仿佛世间的任何武器在他面前都瞬间黯淡无光。

      虽处绝对优势,卫庄却殊无笑色,墨鸦瞄一眼还没完全落地自己方才被斩的发,面子上更是不屑:

      开玩笑,哥可是有美人尖的男人,你以为断几根头发老子会没你帅???

      “哎呀,一提起你的小宝贝,你看上去可有点着急了.”

      “宝贝与废物之间,只差一个价值。”

      “哦?”

      “照这么说,那想必你的宝贝,一定价值连城咯?”

      “相比你的命,的确天冠地屦。”

      鲨齿攻势无一拍漏,僵持稍久,竟都看不清是什么样子,炽烈的剑光叫他无法睁开眼睛,像是有亿万星辰在同时燃烧,整片天地都在猛烈的摇颤,墨鸦整个身体的重心只得一压再压,直到他脚跟吃力,身形倏然一闪,弾到更高处,几乎同时,耳后一声巨响,方才身后抵临的墙面已轰然碎裂。

      “我的命是不值钱,百鸟的每个人都不例外,很多时候做很多事都对自己百无一利,“

      “可你没法忽略,有些特殊的事情上,我这条命,就是一本万利。”

      “比如?”

      然而卫庄一旦被挑衅到拔剑的地步就不会轻易收手,墨鸦还来不及喘完一口气卫庄已欺身而上,墨鸦头脑虽灵光,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还达不到卫庄那样杠架怼人两不误的境界:

      “比如……”

      他再要说,却根本不提这茬了,朝着屋顶悠哉少年有些气不顺道:

      “小子,你是打算一直躺在屋顶上晒月亮么?”

      “不行么?”

      要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墨鸦杠架白凤在一边袖手不理的战况。

      “我说,好歹别忘了你的任务..”

      “那种无聊的东西,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少年拒绝的干脆,却不知已引起了卫庄注意,月光下的笼中小兽,却仿佛是入了无人之地,自己找了片干净的叶子掬了点白水喝了。

      “看来你的手下,要比你识相许多。”

      卫庄语气幸灾乐祸,然而快意不过三秒,却闻少年泠泠沥沥的清冷嗓音再次飘渺入耳,鸢眸冷澈俯瞰被鲨齿牢牢压制住的墨鸦俊朗的脸:

      “你死在他剑下,他才有可能成为我一生的敌手。”

      许是月光太过清冷晦暗,白凤原本略薄双唇勾起讥诮的笑,竟给人一刹无限纯好的错觉:

      “算不算替你报仇?”

      呵,你小子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讲义气很够格么??

      而且不管怎么说你这孩子要怼怼一边啊人家都说两边不得罪你这是两边都要往死里怼???

      “切,我是不是该适时地为你这句风凉话感动一下?”

      墨鸦仰头一嗤,不过不得不承认白凤的冷漠并没让他反感,反而略有宽慰之效:

      “报仇就算了,别到最后没命了还落个义薄云天的美名,咱们这行,划不来。”

      少年鸢眸眯出不屑的意味,傲傲牵起唇角:

      “谁跟你讲义气,,”

      话音未落,他一跃自夜空落,还未着地,数枚纤白细羽已出,齐刷刷欲阻鲨齿剑气:

      “小心背后!”

      鸟羽符虽没那个本事阻挡住鲨齿,到底还是给墨鸦争取了反应的时间,墨鸦躲过鲨齿这一剑心惊不已,也顿时槽意大盛:

      你说你武功那么高明明正面谁都杠不过你还非搞什么背后袭击,省那点力气留着吃奶啊???

      “昔年的百鸟头目,还曾兼任韩国的禁卫军统领与抚远将军,百鸟在夜幕尚有立足之地。想不到如今委派了专职专务,反而沦为了不值一提的残滓窝点。就这件事上,姬无夜倒不认为,你难辞其咎。”

      卫庄一击未中并无急恼,剑势依旧如虹,无一刻停 滞,不仅有凌厉莫测的力量涌动出,更有炽烈的剑华不断涌现,白凤的加入纵是意外,不过对他而言都一样。

      墨鸦心底一震,他很明白卫庄这么惜时如命的人之所以不一击毙命反倒有耐心跟他在这废话必然是他身上还存在卫庄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吊着他,吊到有机会抽身,最好他和白凤都能全身而退,于是故作轻松侃侃而谈:

      “人家越大统领是什么身份,连生的女儿都被王上一个两岁封了翁主,一个还没出生就封为郡主,如此风光无限,即便来日背叛,骨子里掰开了揉碎了也还是鬼谷的人,”

      不过他同时很清楚卫庄的耐心并不比他表现出来的多多少,方才他那么长一顿奚落气息从始至终都纹丝不乱,武力值简直更胜从前,不禁深深纳罕:

      这不是重伤刚愈么?难道医家真有什么以一返十返百的仙药??

      将军倒有个邪门歪说什么采阴补阳一晚回春,难道是小宝贝为他献身补阳回春了???不能吧……这家伙看着是粗暴,不过生活作风方面应该还是过的去的吧。。

      “啊呀不对…喂喂,……”

      墨鸦故作窘迫的连忙闭嘴,捏着下巴,细长的眼尾与他同样瘦削的面部棱角形成弧度一致的锐角:

      “我这都还没好意思说,你倒先急着提越氏,还真是三句不离你那小宝贝啊……”

      他那个“贝”字的发音还没听清,卫庄一眼看透他嘴角邪气四溢的尬色就火大,剑势一刹陡增数倍,墨鸦一边节节后退一边还不忘出言狂怼:

      “我只是有点好奇,”

      他眉目辗转出诡秘,鄙夷一笑:

      “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流沙的卫庄大人,要打算怎么利用嚄?”

      言语间墨鸦已被迫使的不得不双脚离地,几乎是连连腾跳起来,却还不足以逃脱鲨齿看似略略擦过衣袂的剑气锋芒实则迸发出的磅礴威压,或者说,是根本无法抵抗,还没等他再次站稳脚跟,就不得不再次背跃以躲避背后令人齿冷的接连狂斩:

      “知道太多的人,命总是不长的。”

      墨鸦背上冷汗涔涔,面露异笑:

      “你的每句话我都乐意极力赞同,”

      见卫庄飞剑将攻势转向一旁不断见缝插针的白凤身上,招式凌厉,知硬挡不过,墨鸦一凛戾色,方才卫庄一连串嘲讽没激起他怒,眼下纯黑手套覆盖下的食指反倒是轻扬,竟将地上无数鸟尸之羽同时剥下,片片饱含内力,似墨雨如骤天降,直袭卫庄心前大脉:

      “不过有件事情我想你该很清楚,”

      这招来势汹汹,卫庄唇角才有了些许略略满意的弧度,不再是索然无味,抬手将鲨齿重新吸入掌心,横亘胸前,然而羽符几乎成千上万,这一挡,却也不免被逼退数步,披风一角破碎。

      “即便流沙未卜先知,仅凭你一人之力也能把夜幕埋伏在新郑与镜湖一线的人杀出断点,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墨鸦面无表情,这句话却彻底激发了杀意,侧身鲨齿劈头盖脸轰杀下来,看来卫庄的的确确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眼底却不露出恐慌,只将与白凤共轭的羽刃重心压了又压,眼风略一交汇,俱是了然,面容少正:

      “我如果真的要禀明,你觉得将军府会在这半个月中没有一点动静么?”

      仰角中男人的银发遮蔽住月光,逆光的面晦暗不清,墨、白只觉手腕被震得发麻但撤不出,鲨齿却也不再一再威压,不知是真的被抵挡住,还是只是让他们抵挡住。

      “不过有一个人,或许比我对你的宝贝更有兴趣。”

      四目俱时一黯,空闻一插到底的剑锋犀利入鞘之声,窸窣迸出火花,仿佛从未拔出过一般。

      “如果你一再拖延,我不敢保证过了今晚,百鸟是否还会存在。”

      这一晚格外戚寂,阴翳的云层在看不见的幕后越积越密,终于积聚成一场罕见的瓢泼秋雨,将弱小的生命和着秋日里飘零的残叶一同席卷其中,成为茫茫大雨中漂浮的一点零丁秋萍。

      恐怕不仅是秋末,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再来的,将是冰冻寒雪。

      挂在檐前垂下摇曳的薛荔花蘅芜丝丝缕缕,碧萝藤花染得湿答答的,最后一点湿红落尽,将室内的光线遮得幽幻溟濛,几乎不觉天已微亮。

      “啊——起晚了起晚了!!今日倾儿和子房都要过来,我这才起……徵羽姐可要怎么办啊?!!!”

      “姑娘莫急,”

      徵羽嘴上劝她别急,可一听灵雎都管叫她“姐”了就知道她是真很着急,心念一转,于是忙道:

      “待会奴婢将早饭叫到屋里用,姑娘就不必再去茶室了……”

      灵雎连连摆手:

      “还吃什么早饭啊,这不吃都来不及了……”

      “那怎么行,姑娘还得注重身子啊……”

      “要命啊真…我想去趟溷厕…………”

      这再着急也架不住人有三急,灵雎无奈是无奈,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拼尽全速就要往溷厕冲,耳边徵羽话还没说完:

      “姑娘,昨夜落雨了,天又凉了,一会出门添一件披风吧,你挑一件……”

      “你挑吧,你挑什么我都穿…………”

      还别说巧劲,徵羽还真立马就相中了一件,本想尽快和灵雎床头叠好待会要换的衣服放在一起,她好赶去张罗早饭,结果一转身和就要往外跑的灵雎俩人撞在一起,徵羽身子一歪,又怕怀中灵雎的披风蘸上妆台一角的洗脸水被打湿,就伸手遮了一下,这一遮不要紧,人和盆一起翻了。

      呃………………

      灵雎惊的尿意全无,半天才回过味来,连忙扶起脚边且惊且忧的倒地的徵羽,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要安慰她:

      “徵羽姐,你没事吧伤着没……”

      “奴婢没事……可是姑娘,,的水要怎么办……”

      “没事没事,”

      灵雎故作镇定,强行自我安慰,压制住马上要爆发的焦虑症,片刻才挤出一个笑涡:

      “你去再端一盆就行了,费不了多长时间。”

      “姑娘有所不知,姑娘洗脸的水用的都是引的山泉活水,烧开凉至最合肌肤的温度再兑上指定的水仙与栀子花汁而成的……”

      灵雎忙道:

      “没关系我现在只要有点水能洗脸就行了,最平常的,凉的也行,什么都没放也行……”

      徵羽虽急却也不敢语速过快错了意思:

      “不是……洗脸的水都是有专人负责为每个人专门配制的,姑娘说的最平常的……奴婢也要不来啊…………”

      “啊????????”

      灵雎咋舌,几乎苦笑,头次觉得太讲究太事儿多那也是会要命的:

      “那再等一盆水还要多久哇?”

      “最少……也要一刻有余吧。。”

      “……”

      “那要不…不洗了?……”

      她说完当即又摇头,十根手指使劲插入刚刚梳通柔顺的发:

      虽说在紫兰轩过上了群体生活自然不比一个人在镜湖做精致的小女孩来的足够她消磨时光,可这也不能意味着她就可以脸都不洗就大喇喇地面向众卿了吧。

      “诶?!”

      “有办法了,咱们也是死心眼,这旁边不就住着小姐姐们嘛?跟小姐姐借点不就行了?都省的你去跑一趟端了!!!”

      天才啊!!

      这么天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简直天地无敌机智?!!!

      灵雎激动地搓手手,她的房间在回廊的拐角处,于是她开门一溜烟就左拐往最近的屋室冲,都等不及听完徵羽的声音在背后险些慌的打颤儿:

      “姑娘!…姑……这恐怕行不通啊……”

      “有什么行不通~”

      灵雎回眸朝她乐得像廊下一朵水仙花,咯咯的笑声亦在回廊中回荡:

      “姐姐们平时对我可好,难道会舍不得一点热水嘛??”

      徵羽待要追出去再说,却听见外头灵雎已经在敲门了。

      已经在。。

      敲门了吗。。。

      灵雎整了整衣衫,虽说她还穿着寝衣这么见人的确很不规矩,但也顾不上这么多,只又顺好头发,尽量不露出一点慌张的神色,生怕冲撞了刚睡醒的小姐姐。

      连敲三下,门还没开。于是又稍重一些再敲三下,一面左右环顾,才稍稍惊觉这房间外竟没有一个侍女,连侍奉起夜的人都没有,不觉微微诧异:

      怕不是小姐姐的侍女们也都在里面忙着打点起床吧?可这屋子里明明很安静呀……

      她正要回头询问刚赶出来的徵羽,却听得门口有动静,灵雎极乖觉地立刻屈膝,待听到开门,已旋即一个完美无缺的礼下去,垂首十分恭顺的样子,低眉含笑道:

      “一早打扰姐姐了,不知姐姐屋里可还有剩余的热水吗?”

      空气有些凝滞,灵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行礼行的还不够好屈膝不够到位一大早惹小姐姐生气了,才要抬头解释两句,却听头顶一声懒散鼻音:

      “你自己没有啊?”

      …等下……………这个声音………嗯???…马萨卡………………

      一听了这个调调灵雎还没顾得上抬头早早弯下行礼的膝盖就猛地一沉差点没直接跪到地上。

      “你你你……什么时候住到了…我隔壁???!……”

      灵雎震惊,要不是徵羽在身后顶住几乎要扶墙,只听徵羽嗫喏着小声道:

      “姑娘,都怪奴婢…未曾及早禀明其实卫庄大人就住在旁边……”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啊?!!”

      灵雎一急,完全忘了礼数,连卫庄都被直接晾在一边,须臾,她才稍稍冷静,略略颓丧道:

      “……呃,好吧刚才是我不让你说……”

      话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要说的人是他啊???!

      不过仔细一想,她在紫兰轩确实已有半个月没见过卫庄人影了,算算也不是不可能,她和卫庄的时间段几乎完全颠倒,她进屋睡卫庄未必睡,可她不睡卫庄就一定不睡……都怪以前也没怎么关注,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这后园住着的全是小姐姐蠢哭……

      呵,住你旁边是有什么了不得么??

      嘛,来都来了。脸该丢也丢了。事还是要办的,于是重拾起笑意,尽管那笑容已经尴尬无比:

      “那个……你(妹夫)有热水吗?”

      否则一大清早脸不白丢了?

      “干什么。”

      卫庄揉了揉眼,额前银丝略略散乱。一身纯白中衣披身,身形愈发萧索,满打满算他也就刚睡不到一个半时辰,打了一架外加半夜还淋了雨,难怪精神看上去有点不济。

      “……洗脸。”

      仿佛知道会被继续质问,于是索性道:

      “我把盆弄翻了。”

      emmmmmm……

      空气一片迟滞,卫庄一言不发,转身又径直进屋,灵雎僵在门口半天不解他意,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借还是不借??时间紧任务重,您能给个明示么???

      “你进不进来?”

      呵,听您这意思仿佛迟迟不给明示的是人家咯?

      “我就……不进去了吧…………你有的话给我来一点就行了。。把盆给你,你倒完我拿了就走,,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灵雎说着小心翼翼从徵羽手里接过盆,端好了,站在门口。

      “呵,怕添麻烦还敲门?借口不是这么找的吧。”

      这话过于犀利,灵雎几乎有点无地自容,于是也不敢生气:

      “……是,所以您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有,”

      灵雎一听卫庄说有,欣喜过望,刚想把盆给他,结果又听屋里他道:

      “人能进,盆不能进。”

      “哈???????”

      这就过分了吧,

      “盆不给你你叫我拿什么盛水?_?_?”

      “水不外借,要洗就进,不洗不送。”

      灵雎只顺着门缝瞧卫庄在里面也不知道干什么,却又再无回应,不禁有些牙根痒痒,暗地立志一定要研制出一种能让卫庄吃了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药看他还牛气不牛气。

      “姑娘决定了么……要不要奴婢去给您拿您的棉团团和忍冬花水……”

      徵羽还是头次见一向待人宽和的灵雎这种状态,也是被吓住了。

      “……今日之事,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是是是,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

      徵羽柔弱的背影渐渐消失,灵雎面色一闪悲壮,附带一丝再次向恶势力低头的屈辱愤愤,心一横,拔腿进了。

      可能时辰还早的缘故,天未大亮,卫庄房间却比她的还暗,不点蜡几乎看不清陈设。

      终于一步三眨眼找到了盆的位置,里面已兑好热水,这个水温恰到好处的几乎无可挑剔,灵雎却还是犹疑,迟迟不肯下脸,小声向卫庄道:

      “…你洗脸了么……”

      “没有。”

      “噢噢~”

      灵雎心下一松,这才争分夺秒开洗,洗到一半就叫徵羽拿她的棉团团和忍冬花水来,徵羽自然是无奈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灵雎正洗着也无暇回头看到底是谁给她递的东西,一边拿一边涂,正抹着,忽听幽翳的声线游过水花飘然入耳:

      “你刚才是怀疑我用过这水?”

      “没……”

      灵雎窘迫,涂抹的手指险些涂岔,下意识想要否认却没了词,因为她当时的确这么想过。

      “我并没用它洗脸,”

      卫庄语气完全听不出喜怒,反叫人觉得是毫不介意的样子,就默默看着,她在棉团团上涂完,又拿它在她那鸡蛋清似的脸蛋上来来回回蹭蹭滚滚,最后清洗了好几遍,眼睁睁看她听的专注,拿起架子上的方巾已经在擦脸了,才懒懒张了个哈欠,慢条斯理道:

      “起早淋了雨,拿方巾蘸这个水,擦了擦身体。”

      ……………………………………

      ……………………………………

      ……………………………………

      卫庄(妹夫)你是魔鬼么?????

      虽然知道是开玩笑,可说的煞有介事似的,也太恶意了吧???简直丧心病狂!!!

      灵雎举着方巾狂擦着脸也觉难以平复情绪,脸一直在烧,毛巾贴在脸上久了,灵雎愈发燥热,深吸一口气,,……见鬼,之前没觉得,怎么卫庄刚才一说完她现在再闻这方巾哪哪都是他的味。。

      又遮了一会,才把暴怒激起的潮红压制了一些,却又听徵羽在门口怯怯道:

      “姑娘若洗好了,请再把衣服换上,奴婢已经给您拿来了,还请从速。”

      我天,徵羽姐姐你这贴心太过了吧…………

      灵雎简直要哭,因为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男子面前大喇喇地穿了半天寝衣,本来她一开始是知道的,只是借水要紧,又默认开门的百分百是小姐姐才没急着换。

      她迅速叠好方巾,挂回原处,口中连连拒道:

      “不用了我看我还是回去换……”

      回头见卫庄面无表情身形肃穆手里却不知从哪多出一叠衣服。

      呃……,已经拿来了。。吗。。。

      灵雎深吸一口气,抓了抓头发,才要吞下一口老血接过——

      等下……你拿就拿你把什么……给放在最上面了啊??!!!!!!!!

      “我,,”
      .
      .

      “你?”
      .

      灵雎深知半个月以来徵羽做事是一丝不苟,她绝对会按照穿衣顺序从里到外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整理衣物,况且还要过卫庄的手,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把内衣就那么明摆着放最上面的。。

      卫庄一看灵雎表情就知道不妙,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徵羽给他衣服的时候最下面那个衣料太滑了一经手就要掉他才反应奇快一下就给翻了过来,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被他翻到最上面的是什么,否则也不会一时哽住。

      所以灵雎一抢就从他手里直接抢过去了。

      还好还好……没用力过猛掉一地,否则真的……生无可恋。

      灵雎把衣服死死抱在怀里,包括披风在内那么大一堆都遮不住她的通红小脸,哪还有心思跟这换什么衣服,抱了拔腿就跑。

      都没向卫庄行礼,临出门,直接在门口给他鞠了个躬,大并不限于九十度深不见底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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