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但愿人间无死别

作者:晓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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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遇之初遇未歇(下)



      “就劝你把门槛换成紫檀木的吧,那么多达官显贵都上来踩一脚,那老榆木又软又滑,得亏是碰上咱们孙御医是德行出众,这换了旁人,非得故意摔一跤讹你不可~”

      说着,韩非已一叠声叫了八个侍卫把孙御医给抬了进来,连声嘱咐:

      “轻抬轻放哈,孙御医难得贵步临贱地,还伤着了,罪过罪过~”

      你这像是罪过的样子么??

      孙御医内心:谁跟你咱们了??要是人姑娘一叫你就出来老子至于挨摔???再说这年头又没有公费医疗。。

      这出来进去地一折腾,冷气也平白灌入好些,韩非只无限郁闷吐槽“没病也叫御医给看出病来”,于是地下更是新添了几个暖炉,皆装了上等的银屑炭,燃起来颇有松枝清气。

      韩非与紫女身上皆有淡淡的苏合香味,只是那香气沉郁中沾染了药香囊淡淡的清苦气味,却是细腻的,妥帖的,让人心静。

      于是孙御医就被那么晾了一会,眼看着韩非沏好了茶,礼数面面俱到也挑他不得,而卫庄,本就对这些繁冗的礼节极不在意,仍旧一脸冷漠,自打孙御医被八抬进屋,就干脆开启了屏蔽模式,他着实厌恶这种,生人气息。

      “欸,你鲨齿在不在啊?”

      韩非察觉他不对劲,悄摸摸挨着他坐下,刻意一副严肃的表情,却不想他突然不知从哪抛出一个橙子:

      “我想……剥个果子~”

      说着,宝贝似的举着一枚血橙到卫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我说,一大早就开始作死这不好吧,,

      还是紫女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手心血橙,在盘里干净利落给它劈成花绽模样。

      韩非望着那一盘轻易就被剖成八瓣的橙子,并刀如水破新橙,自己若被卫庄的眼神杀来杀去,大致后果也是如此。

      现在他举着其中一瓣,嘴里边念“甜着呢吃一个吃一个”,边好声好气一个劲往卫庄嘴边送,卫庄一个劲避开,一边孙御医实在看不下去,暗地揉了揉腰,竭力按捺住脾气,恳求道:

      “公子,微臣依你所言,已经进来了,可以……诊脉了吧?”

      “不急~”

      “诶,吃橙子么?”

      说着,又却不唤灵雎名字,只张罗着叫她也吃。

      孙御医并不敢多逗留,也无意留心众人眼风,只恭谨道:

      “微臣不敢,还请九公子尽早享用,微臣等着您。”

      韩非慢条斯理地含了一瓣血橙在口中,却是笑着岔开话题:

      “孙御医年轻有为,据说,你已可算是父王身边的得力御医了。”

      “微臣三十入仕,实在算不得年轻有为,九公子过誉了。”

      刚吃完橙子,韩非又将一块蟹粉酥送入口中,片刻微微一笑,却又仿若无意般挑起别的话头:

      “那在此之前,大人在何处高就?”

      孙御医实在不知韩非东一句西一句意欲在何,只得如实道:

      “微臣不才,学医数十年,也只是魏国大梁城中的一位小小郎中,若非几年前虽师父应召去岐山王府侍疾,在府上有幸受过医圣一次点拨,学会了刮骨疗毒的本事,断无入宫的可能。”

      烟罗纱帘滤来秋叶般的明净阳光,上古神兽模样的鎏金熏笼内徐徐飘出几缕乳色清烟。

      灵雎本一直在旁安静吃着茶点,尽量把自己变成空气,甚至没仔细去听先前闹剧,这空当忽听得“医圣”二字,却是无声停了咀嚼,缓缓坐直。玫瑰乳酥绵绵的甜味化在口中,却有些发苦,只强行将目光转向孙御医背后的一小架银色屏风,上面雕琢着紫藤葡萄图样,繁密的银绞丝穿着紫色宝石勾勒出精细饱满的紫藤与葡萄藤脉络,原本极为精致好看,此刻,却只觉得那葡萄粒上头碎碎的珠玉射出细碎如针的炫光,一芒一芒戳得她瞳仁生疼。

      方才茶室的座次排布此刻也因着韩、孙的到来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眼下紫女静静坐于灵雎左手边,却无意中发现她的侧脸其实并没有正面看上去那般纯良无害,相反,许是鼻梁较一般的中原女子更高,有细微轻凸的小驼峰,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只是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给人一种颇为凌厉的侵略之感。

      同时具有无辜与凌厉的一张脸。

      真是相当神奇。

      她这样隐匿留神,灵雎自然是并未发觉,只见韩非却很快摆出一副不信的表情,只懒懒撑着太阳穴,右手一轮一轮地抛橙子玩,洋洋不睬道:

      “刮骨疗毒?真能救命啊??”

      孙御医对此反而轻叱一声,颇露出几分自负之色,然而言语仍毕恭毕敬:

      “并非微臣吹嘘,再深的毒,只要切肤淬骨得当,都能解去七分。”

      “那还剩下三分呢?”

      “若能尽解,还要解药作甚?”

      “有时毒性深入骨髓,光是内服外敷是起不到效果的,必要的时候,必须刮骨埋药。”

      说着,他顿一顿,面露无限尊崇缅怀之色:

      “不过,若医圣在世,或是如今的镜湖医仙,能尽数解去也未必全无可能。”

      “你当年只是得了一句点拨,就当了父王钦点的御医之首,这要是医圣之后……”

      唇角曳笑,不再下说,只是垂了桃目,除了高山仰止,灵雎却还捕捉到他垂眸前最后流露在外的一点瞳光,却是含了最和煦却又最阴晴难辨的笑意。

      “恕微臣直言,医家的人,实是可遇不可求,微臣能得一句点拨,已是毕生之幸。”

      “能得孙御医诊一次脉,非,也是三生有幸,”

      说着,旁若无人撩揩袖管,对着面前感慨良多的孙御医忽道:

      “诊吧?你不着急嘛??”

      孙御医一怔,

      刚才你不还捏着拿着左推右扯就是不让诊,咋着,这忽然又行了??

      麻烦下次九公子给微臣列个诊脉时机指南大全。

      “以后别太惧内,有空常来玩,你看我们这的姑娘,那~一个赛过一个漂亮~”

      现他被按着脉,也没法有什么大动作,却也不肯闲着,紫袖洋洋挥洒间,桃花眼斜斜一轮,信手一指室中佳人。

      然而嘴角咧开的笑还没完,卫庄却“蹭”地一下直接站了起来,一剑在手,直至跨出房门之前也没说一句话,这不是火烧眉毛,看势头,倒像是烧向全身……韩非才指向灵雎的手指滞在半空,嘴里嚷嚷着恳求他“不要走”,人却始终坐在原地没动窝,卫庄头也不回地走,韩非不依不饶地求,很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走,妹妹,”

      卫庄走后不久,紫女亦旋即盈盈起身,只朝灵雎俯下一抹引诱眼色。

      “嗯?”

      灵雎起身,腿有点发麻,笑也跟着有些复杂。

      “你一个人肯定闷,”

      说着,又道,

      “跟我来。”

      灵雎乖乖跟了她,却是去了前厅,这时候距正午还有一个时辰,整个前厅也没什么人,更没有男客,然而紫女还是很谨慎地只将她引入阁楼西北角的一间屋室:

      “喜欢么?”

      灵雎有些怔愣,竟是对着一屋七八个正在修习烹茶糕点的娇美女子心中暖暖一漾,半晌才用力点头:

      “喜欢!好多漂亮姐姐~”

      那些女子见到灵雎,也颇为惊喜的样子,一叠声地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招呼,像是看着什么精致稀罕的宝贝似的好奇瞧她。

      “说来姐妹们,她们倒都很想见见你呢。”

      “好啊好啊~”

      呃…不是说……事关安危不能泄露行踪的么…………

      噢,也是,昨日来的时候就被好几个小姐姐看见了,眼下要瞒天过海也难。

      于是笑道:

      “只是…不会耽误姐姐们正事吧?”

      “不会不会!”

      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最先越众笑道,却很快一溜烟又往后园跑去了,声音自远处飘来:

      “等着我去叫彩云姐姐~”“我去找采月姐姐!!”“等会我也去,……”

      这是……还有许多许多的小姐姐??

      灵雎简直要乐开花,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有这么多小姐姐陪着她玩简直妙极!妙极!

      “姐姐你们……也都太好看了吧?__”

      “妹妹平时是不照的镜子嘛?还夸我们呢……”

      别说这一个个美丽俏佳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话来还真不觉得聒噪,灵雎没别的想法,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眼见小姐姐越来越多,一时有些看不过来。

      “妹妹是吃蛋清长大的嘛?皮肤好好……”

      这不边上一个粉衣小姐姐已过来拉她的手坐下,

      “噫”

      那边小姐姐已经靠近她巧笑倩兮:

      “哎呀采薇姐姐,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跟咱们一比,怎么就不是小孩子”

      “我看这天仙妹妹最多也不过十四……”
      “十四不能吧,我瞧着也就刚过及笄……”

      “姐姐们,我…十六了……”

      “十六???????”
      “骗人的吧哪就有十六了???……”
      “姐姐,骗人也都是往小了说,谁还把自己说老了呀~”

      “诶?妹妹十六岁还没有穿耳吗?”

      其中一年纪稍长的女子忽然惊异道。

      灵雎神色微赧,一时当着小姐姐们的面也找不到托词,只得如实说了:

      “我…怕疼,,”

      “天仙就是娇贵喔好可爱~”

      “妹妹,我这有刚做好的点心你吃吗~”

      灵雎待要答,紫女早已看清她先前顾虑,只拍拍她的肩道:

      “放心,你来之前三日,我就已嘱咐过她们,你的事情,不会对外泄露一个字。”

      “多谢姐姐!!”

      “天欲晚时,我会叫徵羽带你回去。”

      “嗯嗯!”

      紫女含笑旋身而去,她刚一挪位,灵雎就又立刻被团团围住:

      “听说妹妹颇通医术,我原还不信,这么小的人儿若还懂医术不成神仙了?”

      “这回信了吧,这就是天仙妹妹~”

      “我记得妹妹昨日来的很晚了,怎么……今日一点眼圈也看不出呢??真怪了……”

      “我前几年配过一个方子,除了管白,更可补救熬夜憔悴之色,我用好几年了,特管用,姐姐们要嘛~”

      灵雎的心情简直达到了今日最佳,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的笑容几乎是到了广施恩德的地步:

      “妹妹确粗通医术,姐姐们若有需要,我很乐意帮忙诊治。”

      然而此语一出……

      一二三四……二十七、二十八……怎么这么多姐姐,一个一个来得到什么时候→_→……

      “算啦,那就…一起诊吧~”

      一起诊??

      “姐姐们,一人一根天蚕丝,这头系我这边,另一头你们悬在脉上,好了告诉我喔~”

      说着,利落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以银针一根根挑出天蚕丝,一端分缠在指节,一指三节,一手十五根,待双手每个指节都缠上了天蚕丝,嘛~还有两节空闲。

      哎呦真是个天才hhh这么天才的诊脉手法是谁想出来的???

      不我说灵天仙,您这一波操作也忒秀了吧。

      待到黄昏来接她时,徵羽怀里已抱满小姐姐们送的礼物,这个镯子那个扇坠子,还有更有心的说不能给现成的务必现做做完再送过去,尽管灵雎一个劲推说不要,终究双手难敌她们数十人的热情,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只是贵在心意难得。

      “姑娘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我也没费多大功夫,再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怎会不辛苦?姑娘不但要望闻问切,还要逐个开药,三十来个病患,若是寻常郎中,那是整月的量了……”

      灵雎把玩着手里一柄新得的小扇爱不释手,虽到了秋风悲画扇的季节,那扇面也远不是什么名贵不料,只是寻常绸缎,只是绣的的广玉兰实在栩栩如生,令她一下子如返镜湖:

      “若是一人一个病理那确实麻烦了,只是这些姐姐们有个通病,就是她们大多都有肾气不足之症,且常常熬夜,才会出斑出痘,这个问题解决了,别的都不成问题。”

      徵羽从礼物堆里探出头来,却是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试探道:

      “姑娘不是打算不动声色的么…怎么……”

      灵雎闻言心下一动,面上却只还作把玩团扇的样子,并不看她道:

      “我什么打算,你如何知晓。”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今日在茶室外看到了孙御医……”

      “你听到了?”

      徵羽不料她看上去天真不解事,实竟如此警惕,也不敢欺瞒,只得承认:

      “是…听到一些……”

      半晌无话。

      二人自阁楼的九曲回廊转下,紫兰轩的正厅与后园布置截然不同,后园舒适宜居,正厅却是繁复精巧到了极处,不但皆是百叶窗装饰,走廊下一溜儿皆栽培漳州的水仙明种,靠窗一侧更是五步一彩绘瓶,七步一大屏风的的陈设,且随时有同上楼阁的小台阶斜上亘出,稍不留意,便会有迷失之感。

      “姑娘当时不表示…是担心…九公子?……”

      直到下至一楼,窥着灵雎并不恼怒,徵羽才敢小声试问。

      “我也不知道他想试探什么,”

      灵雎坦然道,

      或许孙御医此行,根本就不是韩非冲着试探她的目的来的,但无论是与不是,那个时候在她面前提起念端,都是一种有意无意的试探。

      “可能是医术,也可能,是为看我心性,是否能沉得住气吧……”

      “但,我只需要展示给他他乐见的,就足够了。”

      不知为何,徵羽这样略显拙稚探寻手段却叫灵雎讨厌不起来,或许是她一向是谨慎小心,对自己也颇为用心照顾,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所以姑娘在孙御医面前并不露痕迹,反而…要恩惠紫兰轩上下?……”

      徵羽面上微微惊讶,片刻无话,继只深深道:

      “姑娘,你真聪明。”

      灵雎不答,任廊外斜阳将落未落,淡笑不语,心思却不觉飘到了别处:

      那个时候,究竟……是哪句话叫他抬腿就走?他又是去急着做什么?

      正说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打二人对面直直小跑过来,待近了,仰脸一见灵雎,竟然额上生生冒出汗来,小腿一抽,险些要跌跤。

      “方才那个人,怎么见了我跟见鬼似的……”

      灵雎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自己身上无意间沾染了卫庄的死亡之气??

      “他呀,是九公子的侍卫,姑娘可还记得昨晚吗?就是他去回的芍倾殿下,……”

      “今日,许是他别的事情办得不好吧……”

      灵雎皱眉,半信半疑。

      前夜——

      “公主明日还要陪王上赏花,九公子特意叫属下过来,说让您好好休息。”

      “你见到…那个灵雎了?”

      少女露出雪白一截手腕,正对镜摘下粉晶石耳坠卸妆,凝脂般的皓雪之色映着一双鎏金芍药七彩衔珠镯,瞧着镜中自己的姣好容颜,看似漫不经心道:

      “长的好看么?”

      “九公子把她说成是天仙,那自然是极美……”

      桌上供着宫中各色果品,有新鲜饱满的果香涔涔溢出,自周遭百合香的气味越众而出,几乎叫人一瞬的沉醉,却只听得少女吐出冷冷两个字打断:

      “再,说,”

      他才要张嘴,却感觉额头正中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击中,掉手里慌乱接住仔细一看,是个橘子。

      “啊…就是……挺美的?”

      侍卫不明就里,却也不敢揉额上通红的印子,战战兢兢试探着道。

      “你再说!!你再说!!!”

      芍倾的声音既尖且细,此刻宫闱俱寂,门外戍守的侍卫个个打了个冷战。

      那侍卫身上早已挨了好几下,要说就算是宫里的鸡毛都比外头的软,可揎起人来也是挺疼的,眼见这这一掸子就要劈头盖脸地下来,他脸也白了,跪下连求饶带作揖: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他慌的一时口不择言,也是求生欲极强了,作势连连啐道:

      “呸呸呸,要属下说哈,就她长那样……也就那样,再美,那能跟咱们嫡公主殿下比么?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见她眼中怒火未消,手倒总算是在半空歇了歇,总算是没打下来,忙抓住时机道:

      “殿下您可消消气吧,您看王上多疼您啊,连您的寝宫都是御笔亲提的‘倾城宫’,整个王宫,就是明珠夫人也比不上您一半的恩宠啊!”

      他这几句话总算是没白说,芍倾随手将鸡毛掸子扔到一边,却还是气得直跺脚:

      “哥哥就是死性不改,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紫女姐也不管管他!他自己这样也就算了,还把什么人都往紫兰轩里领……”

      “殿下这回可是真误会了公子了,那姑娘不是九公子带来的,是……”

      “公主正在气头上,不要命了?少说两句,,”

      打断他的正是公主的贴身宫女香儿,她极机灵地说完这句,也只和侍卫一样,不敢再多一句话,只小心觑着芍倾神色。

      只是,哪怕他到底是没说出口,但想也知道是谁带的吧,

      “给本公主改!从今天开始,这倾城宫,改叫倾国宫!!”

      芍倾气得胸口如气涌如潮,远远指着宫牌,却顾不上平息,只又一想,就算是倾国倾城,可人家是天仙,呵,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要怎么比??!!!

      “叫倾天宫!!!”

      她拍桌而起,

      “是是是倾天倾天……奴婢们明天就去回王上,殿下您可快消消气吧”

      少女原本肤色玉华的脸,上面因暴怒而蔓生出的绯红终于稍稍褪去几分,现在,她抖一抖一身的艳瑰华衣,松一口气似的在黄花梨琢青鸾座椅上坐下,思索片刻,丰润的嘟唇忽而抿出幸灾乐祸的弧度:

      “去,”

      侍卫大气也不敢出,听了她话腰板立刻挺直,却是奇怪,方才还疼痛难忍的浑身上下一见了她笑靥竟一点也不觉得疼了,只剩下怔怔见她桃花匀过般的双眸直欲醉去,在未出阁的少女之中,确实很少有人能彻彻底底地呈现出这种骨子里的冶艳娇美:

      “去看看本公主的宝贝儿,可别叫它们饿着,后日,还得派上大用场呢。”

      香儿与九公子的侍卫面面相觑,却一声也不敢吭,忙连声应着退下了。

      又是夕阳。

      金红色的日光象是溶化的碎金一样,照得满天深白云层格外的璀璨炫目,连天不断的广阔云彩生出一种安详的力量,叫人心思亦沉静下去。

      “那是谁?”

      少女团扇远远一指,日色褐竹屏风下,有一金黄模糊的身形。

      凉风透入几许,将百叶窗的格子筛着翠竹的树影姗姗映在少年深白无饰的肩头,仿佛一幅淡淡水墨萧疏,却实一丝杂色也无,甚至白的有些扎眼,尽管倚靠长窗,整个人又在屏风之下,却还是那么格格不入。直到窗外竹影横曳,连他面庞皆染上浓淡得宜的竹叶青色,却再看不清了,唯一可辨认些许的丹凤眼也淡淡垂着,手持一卷简策,羽玉眉心犹有一抹清愁未匀,风亦散不开去。

      “噢?那位呀,是张家相国老大人的嫡孙,张良公子。”

      徵羽微微俯首,在她耳畔耳语,

      “唔,”

      灵雎旋即颔首,遂又好奇:

      “相门之后,也会来紫兰轩么?”

      “张公子的确少来,…尤其是这阵子都没见过他……若来,也多半是找九公子,其余时候都是一个人看书,少进前厅,也很少和姐妹们说话,虽然如此,但据说,他人是相当和善,一点也不自恃身份。而且,”

      徵羽黠然一笑,光影的炫目下,仿佛有淡淡玫金色自她脸颊漫生,

      “想必他也是个有主意的,否则全依老相国的脾气,是绝不容他踏足烟花之地的。”

      “他为何穿着孝?”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家中有亲人过世了……”

      亲人…也过世了么……

      日色淡淡的余辉照在少女半边脸上,纤长如鸦翅的睫毛却似被镀结了赤金动弹不得,刹那间停止了忽闪,空余满目惘然。

      欢笑久了,不想一句话却招的她心中大恸,眸中一瞬险些有泪光闪烁,却扬了扬脸,远远向着明灼夕晖落尽的远景,渐渐沉寂下去。

      “天仙妹妹!~妹妹快过来吃晚饭啦~——”

      听到召唤,少女杏眸霍地瞬开,脸上的伤感如廊下一排水仙花瓣上被秋阳蒸发的一滴清露,转瞬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我在这呢~”

      她不受控制地远远招手,

      是别人的亲人过世,你跟着伤什么心。

      矫情。

      灵雎眼底的悲恸渐渐有些松动,她缓缓、缓缓笑了,她再次欢笑,是真觉得好笑,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徒有顾影自怜之感。

      “我这就来——”

      少年眉眼惊动,廊外独属秋令的花树开得烈烈如焚,红红翠翠粉粉白白交错,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此时却皆被一并染作将倾的天色,曳地的裙裾却使少女不能很快奔走。

      料峭秋寒尚未褪去半分,却是要入冬了,廊下一溜儿摆着数十盆水仙,冬令之花,洛水湘妃,蕊心嫩黄欲滴,花色白净欲透,颜如一涡明净新雪,冰肌朵朵娇小,如捧玉一梭,自青瑶碧叶中亭亭净出,不禁惹人遥遥浮想,若是开在冬日,又该是怎样一种纤弱不可摧的凌寒风姿。

      可为何方才明明是饱含泪水,回顾之时,仍要笑靥如花?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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