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但愿人间无死别

作者:晓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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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逍遥兮容与(上)



      清晨第一道光,透过薄薄寥寥的云层,成束投射向山谷中,唤醒了山坡上大片大片的野牵牛,簇拥在一起,看着挤挤挨挨的热闹,一阵寂寞的萧瑟山风吹过,却那样零落冷清。

      秋之晨,是寂静得能听到清泠泠溪水流淌的声音。

      疗伤的第十四日,未出所料,虽然内伤疗养还需要较长一段时间,然而悉心照顾下,卫庄的外伤恢复神速,已经可以拆掉细纱来去自如。

      这几日的熟悉,虽对卫庄这般性子还是时常表示难以理解,但还是并不愿意把他归为一个坏人。可能,一个生来就少被感情包裹的人,其实心里也或多或少会有一块,相对常人来说更柔软而易伤的地方吧,虽然现在不知在何处,但就自身所感,她相信是有这么个地方的。

      此刻天未大亮,卫庄却已穿戴整齐地伫立窗前,那件来时的黑色鎏金纹的披风已被洗得干干净净,烧毁的地方也被缝合的整齐。

      他无言望向窗外,不知是否在等什么,雪银色的瞳像是要看穿山野的尽头,一剑握手间。那种冷峻桀骜的神情,那种拒人千里之外,叫人不敢有一丝逾越。倒不由得迫使人认同,随意揣测他的想法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不过灵雎不这么觉得,她甚至有时候会认为,可能这就是她救了这个男人所获得的唯一特权,因为目前看来,自己的几次揣测都安全地得到了默许。

      怕不是个错觉。

      “起这么早,要出门啊?”

      灵雎从内室挪出步子,揉着眼,发尚未绾,鬓边的碎发微微散落,没睡醒似的。

      说着,悄然睁一只眼,看出端倪,已被卫庄瞥见:

      “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最多半日。”

      一个已经习惯了的冷漠回答。

      嗯,习惯就好..

      “在这之前,”他顿一顿,声调却无起伏,“你最好老实待在这。”

      “噢。”

      尽管有点不情愿,还是漫不经心答应。

      “别跟人打架,你还没好全。”

      她撑着眼皮看他,背靠药柜,慵懒补充一句,头刚一着力,简直又要睡了,于是准备走到院子里打水洗脸。

      一盆水洗过,清爽地眨了眨眼,看来这晚她睡得不错,正要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去,一抬头却哪还有卫庄的影子。

      四下寂寂皆如常,目之所及的唯一异处,只是院子的柴扉不知何时被谁推开了一小半。
      .

      “这家伙——”灵雎反复从屋门到院门来回看了几眼,不由得由衷赞叹,

      “跑得可真够快的。”

      半个时辰,紫兰轩内——

      “紫女姑娘!你看谁回来了?!”韩非状貌既惊且喜,朝隔壁正向众艺伎传授茶道的紫女大声招呼。

      呵,戏还是那么多。

      .

      习惯性对其夸张的热情和过分的意外而嗤之以鼻。话说回来,这人的演技不去当戏子当真可惜。

      门外有轻盈而略急促的脚步声,雕花格子推拉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妩媚俏脸,淡紫色双眸稍减世故,欣慰而睁得略大,牵挂却被稳妥掩盖,最后只化成淡淡一句:“你回来了。”
      .
      卫庄颔首,抬步直入。

      三人对坐,紫女如往日一般呈上竹骨茶盘,盘上有序摆放细刻精致花纹浮雕的紫玉茶杯。

      一双纤手优雅熟练地盈盈一握小巧紫玉茶壶,细白腕子勾出一个优雅弧度,将日前新奉的竹叶青缓缓倒入杯中,眼波流转,无意浅笑。

      各取茶杯,兀自品茗。

      不知过了多久,到底韩非先开了口,目标依旧锲而不舍:

      “哎呀卫庄兄,你不在这几日,可把咱们给担心坏了,”

      “ 尤其是紫女姑娘,这人啊可是一日三拨往地外派~”

      说着,情真意切,就看紫女:

      “紫女姑娘,你说是吧?”

      “公子,小心你的嘴。”

      紫女横他一眼,眼波柔美而不失机锋,只手比了个撕嘴的手势;

      而卫庄,二话不说,直接捅了他一记眼刀。

      “卫庄兄…你别…别这个眼神看我,其…其实我也是很担心你的,包括…子房和芍倾,我们都很担心你的…”

      他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殊不知这番话已意外成功地取得了越描越黑的效果,卫庄的表情愈发沉了。

      。

      “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紫女打破僵局,她一向心思敏锐,自然很快发现了卫庄披风上多了几条整齐的针脚线。

      “是啊卫庄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数日不见,当真是…愈发丰神俊朗,气盖苍梧,赫咺独绝,世无其二……(Balabala~……)”

      “这常言道险者命大,谁能料到你会遇到医家的人,”

      “你知道了?”

      “三天前咯~”

      韩非闲散摊手,平日一睁不乏三分戏的桃花眼闲散垂着,紫女慢慢剥着红橘把玩,面上略含了一缕笑,淡淡不语。

      “不过是江湖郎中,也值得少见多怪。”

      轻描淡写一句过去算是敷衍,思虑转动,果然留下了可供查探的线索,无视对面韩非听他又发出“医圣弟子是江湖郎中”这般惊天定论后一直处于咋舌状态,忖虑未断:

      “夜幕的人…”

      “夜幕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劲若是看见你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生龙活虎哈~”

      咳咳,险些说成如狼似虎,用词不当。

      听到“夜幕”两个字才缓过劲来,韩非抢白,一手上下一指面前卫庄端然铁青的脸,肆意乐呵出声。

      “怕是要给姬大将军气死了呵~”

      并且丝毫没有想要收敛一点的意思。

      不过他的肆意在卫庄面前明显又收放自如,几乎已经到了游鱼遇水的地步,现却消散的一乾二净,唯可视其桃目含味,改用左手撑着下巴:

      “是他们先发现毒针的不错,可先查到来历的可是我,你可知我是如何查出的……”

      “谁?”

      嘚瑟半天,好不容易决心重拾一本正经,却又被人无情打断。

      天意。

      天意如此。

      “啊?噢,一天前,据说是墨鸦,”

      韩非面上含糊,依稀还是轻松的样子,暗地已在内心对某人的开始无数怨念画圈。

      “还有这个,或是个线索。”

      幽幽一句女声,要说这姑娘开口啊,那听着就是舒服,就是不一样,难怪上古巫师都以女子甜笑驱邪。

      “紫女姑娘心细如发,非也觉得,这件东西,你还是有必要看看。”

      卫庄目光一触到韩非故作神秘的挤眉弄眼,,额,虽然他事实上只不过是挑了几下眉,就没打算报什么好脸,然而在转到紫女手上针线精巧的貂裘时一刹定住,随即淡漠若常,却愈发凝固几近冰点。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紫女的眼睛,秀眉一扬,一语中的:

      “不过你放心,公子做了布置,姬无夜一时还查不到是哪个弟子。”

      卫庄抬目与她,微含赞色,唇角曳起的弧度显示出终于能不与韩非对戏的一抹松快。

      “话是这么说,不过…”

      韩非倒一向心大的很,不过看上去面对卫庄兄除了心大,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还是比较在意留下的毒针,和,看起来根本没有必要的点穴手法,莫非…”

      “不错,”

      卫庄可有可无的肯定让韩非油然而生一种自己终于搭上话了的欣慰之感,

      “真不是世外高手??”

      “除了医家的点穴功夫,她不会任何武功。”

      “诶?!”

      “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救了武功盖世的卫庄兄,有意思,她怎么做到的?”

      尽量用极精炼又保证细节完整的言语,简述了经过,虽只简短一段话,却还是被人热血沸腾地足足打断了至少八次,现场叙事效果大致如下:

      “去别处杀你?绝了绝了哈!这气人劲儿跟你还挺像…”

      “我看人家倒未必真要杀她,要不哪能活到现在?”

      “没遇上端木蓉?幸亏你遇上的不是端木蓉!你可不知道这位端木姑娘…”

      “疗两次伤吐三次,哈,卫庄兄你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哈……”

      “……”

      “…………”

      根据韩非对端木蓉的一系列调查结果所展开的宏论,卫庄却也信了他刚刚对这个医仙的评价,算是客观。

      所以以上看来,那家伙杀人纯属意外,而救人的念头,显然亦不过转念之间。

      当真侥幸。

      “哎我说,那姑娘芳名何许啊?多大了,性情如何,模样如何,是不是像仙女一样啊~”

      救命天仙热度居高不下,某韩姓公子正形不过几句,边说着已凑近半步,附耳过来:

      “脾气有咱们紫女姑娘那么温柔吗~~…”

      “,,……”

      竖心银眉深锁,雪眸讳莫如深。

      目之所及处俱是了然,韩非致一叹,颇有些即兴感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卫庄兄…你……不会在人家姑娘面前…也一直这样板着脸吧…”

      他面上和卫庄说话,却暗地与紫女交换了个眼色,二人迅速达成共识:

      能跟这样的男人待在一起半拉月,可真是苦了这位姑娘。

      “好了,”紫女娇柔一扯公子衣角,递上一个宜喜宜嗔的眼色:

      “公子,你的问题太多了。”

      紫眸自冷面微微一扫,便明白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而且,

      有意无意再次注目于他披风上影影绰绰几行细密针脚——

      一定和那个女子有关。

      不过现在,时过晌午,于是柔婉笑:

      “时候不早,想必二位也饿了,就请稍坐片刻。”

      说着起身,深浅不一的紫色轻纱微微舒展,华贵而蕴藏神秘,单看容貌绝不过二十岁,却成熟妩媚机智过人,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朝野密报的风吹草动。这便是整个韩国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紫兰轩 的主人。

      还未出门,却听得缄默良久的男人口中吐露几个罕见字眼:

      “这紫兰轩中,有个琴姬,”

      “叫…弄玉?”

      “是,”

      女子微讶,优雅转身,脖颈回转的一刻呈现出完美的弧度,声线撩人而饶有兴致:

      “怎么?几日不见弄玉妹妹,想她了不成?”

      “看来,她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

      “好,”

      她前走几步,忽而侧脸,小巧的下巴月弧般浅浅一扬,安然绽笑:

      “我就替你看住她。”

      说罢,再无回顾,雕花轻纱木格门上映出的背影婀娜万千,一径吩咐走菜。

      用的自是紫兰轩特待上宾的山珍海味,美食美景,美酒当前,三人也少了几分方才沉闷,韩非自斟自饮,微醺过后,一手朝卫庄晃了晃空盏,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另一手只托腮佯作郁郁:

      “卫庄兄你要是再不来,紫女姑娘可成天饿着我,我哪吃的上这么好的东西啊……”

      余下二人对此虽已司空见惯,却还是不免喟叹:

      这戏还真是随叫随到。

      三人继续围坐在桌旁,卫庄亦自饮,对戏乏味,思绪不断,也实在懒得再搭理,怔忡间,韩非已然又道:

      “卫庄兄,你下步打算怎么办?这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人家姑娘可是你的大恩人,总不能把人家自个儿扔在镜湖等死吧?”

      此语正中要害,捕捉到卫庄银眸中天光一跃,尽管神情仍可有可无:

      “你怎么看。”

      “诶~没意思啊你~

      欲擒故纵,反正我不信你心里没数。”

      韩非顿时直视向他,小动作一刻未停,捅了捅卫庄的手臂:

      “我是无所谓,就把她带到这儿来,反正在咱们身边,总比一个人要安全多了吧?就是不知道……”他悄悄朝紫女瞟了一眼,还得听东道主的。

      “我不反对。”

      紫女沉吟,笑意愈浓,

      “芍倾习剑缺个同伴,有她一起,挺不错。不过,也要看看人家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习剑?

      .

      卫庄心里一阵冷笑,想起灵雎一提起剑就百无聊赖的样子,愿不愿意,还真是个未知数。

      “弱者没有资格表达意见。至于结果,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
      .

      “所以,”紫女明了接口,

      “要是她一时不肯来,你还需要再在木屋里待上几天。”

      “怕是喽~”

      不过——

      韩非耸了耸肩,暗地一撇嘴:

      这家伙真能放下架子,好好把人家给带回来教么?

      这般料想,于是又论起近日姬无夜及夜幕的动静,加之朝局数日翻转,不知不觉,已时近黄昏。

      .

      “咳咳,总之,”

      韩非正色清了清嗓子,即将发表此次会议总结,

      .

      “时机紧迫,此次构陷不成,你尚活着的事实恐难成秘密,若被夜幕坐实救你之人并非端木蓉,你知道轻重。”
      .

      卫庄不置可否,目不稍瞬,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纯黑身影一闪而过,人已走远,只留下倚在窗边的那抹淡淡的紫色,朝着那无尽的黑夜,远远眺望。却不知,在这淡紫色背后所牵萦的,又是怎样一双柔情眼眸。

      “他不会有事的,”

      韩非自己斟了茶,晃着茶盏,瞧着摇晃的一汪碧色,似无意一般道,

      “公子放心。”

      “我是叫你放心。”

      “而且,”他轻啜,却不知味,嘴上仍保持着油腔滑调地半开玩笑半耍赖:

      “你就从没这么看过我。”

      .
      .

      “公子麾下能人众多,即便遇险,也未必轮得上我舍命相救。只要公子需要,…”

      空气里残留着冷酒余香,她话未完,韩非便连连摆手,嘴角的笑有些昏昏欲睡,宽袖一挽,作势便又要取酒。

      紫女突然颦眉,面上不露,却眼疾手快拦下,垂眸笑劝:

      “公子要喝酒,也得先温一温,岂不知,冷酒伤身。”

      “自斟自酌,冷酒方存意趣。暖香热酒,又有何味?”
      .
      见他执意如此也知拗不过,只得挑了最小巧的一只天光云影觥给他缓缓满上:

      “再者,”

      “我早说过,公子身边美女如云,”

      盈满起身,一步一句,腰肢辗转间,绛紫色高履踏破一室幽香,实是乱世红颜,遇雪尤青,经霜更艳,令人为之着迷。

      “你的目光,又岂该落在我身上。”

      她的语气轻缓而确信,轻轻拉开刺绣纱门,转身妩媚一笑。

      .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渐远的淡紫色身影,公子淡笑了笑,便不作声,只是皱着眉将那杯中余凉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花下喉咙,终无他话。

      却说卫庄虽脚程极快,但为避眼线而绕路前行,加之山路难走,及至木屋,夕阳已全落,天边只剩下几抹未散的余晖。

      寥寥几颗率先升起的星,悄悄调皮眨眼。夜幕降临,小木屋内,烛火幽幽燃起——

      仿佛一道幽细微光从阴暗的深邃处蓦然通明内心深弥曲折。

      这时辰,她该在准备睡前的药了。

      筛入窗格的细碎月华似迷蒙的轻雾缭绕,落在空阔的院落,别有一种青郁静谧的气息,仿佛蒹葭苍苍之上弥漫的白露如霜。

      院内与平常别无二致,几日前采的凌霄花虽然叶边有些卷曲枯萎,却还顽强开着,夺目嫣然的红色,静夜里,散发一缕白日难察的妖娆。

      木门轻启,寂寥若无人。

      日前少女对镜梳妆之景恍在眼前,男人嘴角微扬,轻叱一声,不免托大,负手信步朝内室去。唯见屋内烛光摇曳,走几步,却猛然惊觉,这屋子里似乎并没有人的气息。

      一霎瞬涌不祥,冷酷直剖心胸而来,迫使粗暴地一把掀开内室花素绫:

      唯见烛光影绰间,室内空荡,却哪还有灵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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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醒所有红莲全部换成芍倾,不要再问芍倾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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