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刁达家里人，康小白这会儿都还没认全。全家一起烤火守岁的时候，他也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不发一语。

　　柏树枝燃烧的烟气萦绕，有种淡淡的奇怪味道，算不上难闻。穆平一手抓着鸡腿，与刁达的哥哥说着什么，朝康小白这边看了一眼，咧着油光闪闪的嘴笑得开心。朱明笛一直在刁达身边，陪着刁达的父母喝酒。

　　一旁打牌的几个人，大概是刁达的叔叔伯伯，一人抱着个水烟筒，其中一人输得狠了，口中抱怨几句，其余几人连忙打断。过年，不吉利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好吵，康小白觉得头有点儿疼，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不过穆平看起来心情很好，啃完了一个鸡腿，又伸手抓起了另一个。

　　康小白向后靠了靠，整个脊背压在椅背上，试图让自己放空，把四周嘈杂的声音从耳朵中驱赶出去。穆平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可是自己没办法给穆平一个这样的家。

　　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幽冥一群鬼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的场景，康小白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哥？”穆平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在康小白面前挥了挥啃了一半的鸡腿。“想什么呢？”鸡腿的香味扑鼻而来，康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穆平几口解决掉鸡腿，把骨头一丢，“去放爆竹吗？”

　　堡子里已有等不及的爆竹炸响，起初是稀稀拉拉的几声，不一会儿就连成了片。元秋眼巴巴守在刁达身边，一见他站起来，欢呼一声就奔到了院子里。

　　“你来放吗？”刁达点燃一根香，想递到元秋手里。元秋后退一步，不住摇头，双手推着刁达的腰，催他快一点。于是震天的爆竹声就在院子中响了起来。子时将至，转眼就是新的一年。

　　“你说什么？”

　　穆平和康小白并肩站在屋檐下，穆平说了句什么，康小白没能听清。

　　“我说白哥，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年。”穆平对着康小白的耳朵大喊，“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要和你一起过。”

　　借着大氅的遮挡，穆平微微转身，伸手抓住了康小白的手。康小白手指动了动，与穆平十指相扣。

　　“黏糊糊的，手上都是油。”康小白蹭了下穆平的手心，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穆平在震耳的鞭炮声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康小白的话，手指反往康小白手背上抹了抹，蹭得康小白手背一片油腻。

　　几挂鞭炮放完，院子里的人各自散去，刁达的父母熬到子时早已有些困倦，准备回房休息。也有些人还精神着，打算继续刚才的牌局。元秋双手都拿着烟花，和刁达兄弟家中的儿女追逐打闹。刁达在一边看着，生怕火星溅到娃娃身上。

　　堡子里其他地方的爆竹声渐渐也少了，康小白感觉穆平的手有些凉，便用力握了握，问道，“冷吗？要不要回屋去。”

　　穆平摇摇头，双颊冻得有些发红。他抬头望着夜空，没有月亮，银河高悬在头顶，横亘天穹。干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味儿，穆平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打断了一个正在酝酿的喷嚏。“白哥，你以前是怎么过年的？”

　　“没什么特别的，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普通的日子。”康小白试着回忆了一下，却想不起以前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你呢？”

　　“以前就这样，看着别人放爆竹啊。有时候自己也会买来放。”穆平耸耸肩，“也许是爆竹声太响了吧。放完之后会觉得特别安静，就好像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我还在这里。不过今年不一样，白哥是不会消失的，对吧？”

　　康小白一侧头，穆平笑意盈盈的脸就撞入他的眸子，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穆平还一脸期待地等着康小白的回应，康小白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穆平眼中，康小白这就算是答应了。他心满意足地傻笑了一会儿，看着元秋手中最后一支烟花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该回去睡觉了，当心回头着凉。”刁达催着几个娃娃去休息，康小白和穆平也慢悠悠回了房。灶上一直烧着热水，穆平打了水回来，用香皂仔细洗着手指上的油。康小白被穆平抹了一手油，也走过来，把修长的手指浸在水里。

　　穆平很自然地牵起康小白的手，把自己手上的香皂泡沫抹在康小白手上。康小白的手指还带着热水的温度，穆平的动作很轻，柔软的手掌上滑溜溜的，握着康小白的手揉捏，二人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康小白吞了口口水，或许是掌心的泡沫太滑，穆平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被无限放大。灵活的指尖从康小白指缝中滑过，无名指和小指无意识地在康小白掌心勾了一下。康小白小腹一抽，犹豫地开口叫了一声，“穆平……”

　　口中发出的声音，让康小白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沙哑的声音当中，分明是带着无法掩饰的渴求。穆平手上的动作停了，抬头看向康小白，握着康小白手掌的指尖微微颤抖，眼底的渴望一览无余。

　　“白哥……”穆平颤着声喊了一句，把康小白的手按到水盆里胡乱洗了几下，等不及用帕子擦干，便拉着康小白的胳膊几步跨到床边，一把将康小白扑在炕上。

　　穆平这一下力道不小，好在炕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康小白的脊背撞在软软的被褥之上，也并不怎么痛。穆平心急地在衣服上随便抹了几下手，一条腿跪在炕沿，附身就含住了康小白的唇。

　　两条灵活的舌头交缠着，互换口中的津液。穆平的心脏激烈地跳动，隔壁的动静，朱明笛跟他说过的话，给他的小瓶子，还有那本册子上印着的那些让他脸红心跳的图，走马灯似得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其实每天晚上穆平都会在脑子里过一遍，手里还搓着那个小瓷瓶。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忍不住了。

　　穆平眯着眼睛跟康小白接吻，一只手在康小白胸口摸索着解他的衣服，另一只手就往枕头下面探去。离得远了点，胳膊不够长，穆平有点儿心急，抬眼去看枕头的位置，被康小白吸着的舌头也缩了回来。

　　这么不专心，是在想什么？康小白挑眉看着穆平，手指轻弹射出一团灵气吹熄了灯。穆平的指尖刚刚碰到冰凉的瓶身，就被康小白拉住手腕拖了回来。

　　“哎……”穆平的第一反应就是他那点心思被康小白发现了，要是康小白不愿意怎么办，这事儿穆平想了很多次了，也没想出个结果。这会儿猛一回神，心里一惊，脑子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想法就缩了回去。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康小白握着他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下面。

　　“白哥，你……”穆平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手指登时便握紧了。康小白哼了一声，放开了穆平的手，反手顺着穆平的腰向下探去。穆平嘴里“嘶”的一声，感觉脑子里崩了好长时间的那根弦，断了。

　　搂在一起休息了一会儿，掌心滚烫的液体慢慢变凉，穆平这才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康小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和康小白身上都星星点点，都是二人适才留下的痕迹。

　　“啊……这衣服明天不能穿了……”穆平用干净的那只手抹了把脸，翻身下床，打算就着刚刚那盆水把手洗干净。刚碰到水面，就轻叫了一声，“这水凉得也忒着急了吧……”

　　康小白笑了声，起身走过来，手中亮起一团火球。他轻轻弹了下手指，火球飞到铜盆下方，盆中的水很快冒起了泡泡。见水泡变多了，康小白收回了火球，自己也洗了洗手，又拿过帕子帮穆平把手擦干了。

　　穆平脑袋枕在康小白胳膊上，一时没有睡意，回想起刚才的事，像是整夜的爆竹又在脑袋里炸了一遍，每个毛孔都冒着烟气。他抓着康小白的手，一根根手指捏过去又捏回来。康小白勾着嘴角任由他动作，偶尔也回捏一下。

　　虽然朱明笛教他的那些方法，一个都没用上，可穆平这会儿已经很满足了。他把玩了一会儿康小白的手，又想册子里看到的图，他可以和白哥慢慢一个个试过去，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康小白也还不想睡，他想的是自己要离开几天的事，该怎么和穆平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到穆平在一旁偷笑，笑上几声，停一停，又接着笑。康小白听了会儿，自己也想笑，开口问询的话语中，便也带上了笑意。“什么事那么好笑？”

　　穆平正想到册子里的一张图，那日他看到的时候，就多留意了几眼，想着有机会去问问朱明笛，是不是真的能摆出这种姿势。康小白突然开口，穆平自然不敢说实话，他收住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特别开心，好像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哎，白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生日？”康小白想了想，“我不知道。别说生日，祭日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你呢？倒是可以下次给你过个生日。”

　　“我也不知道啊……”穆平动了动，与康小白贴得更紧了些。“哎，白哥，要不就五月初三？我们那天认识的，以后五月初三，我们俩一起过生日，还省得过两回了。”

　　“生日也能这么省么？”康小白轻笑，并不排斥这个提议，“你还记得我们哪天认识的？是你去我宿舍踹门的那天吗？”

　　“那是五月初七，公历的……”穆平把手从康小白手中抽回来，扳着手指算了半天，被迫放弃了，“哎算不明白，这个历那个历的，我就没弄明白过。那么多年不都用得好好的么，突然又冒出个公历来。反正就是五月初七，五月初七我去踹的门。”

　　“哟，你还挺骄傲的么，踹门的日子也记得那么清楚。”康小白心里暗自惊讶，“你平时记事也记这么清？”

　　穆平双手举在眼前，对着手指头，茫然道，“没有啊……就是遇到你的日子，不知怎么就记得了。大概就像承平商店门口那个算命瞎子说的那样吧，都是命数。”

　　“命数？”康小白看了穆平一眼，“幽冥有个生死簿，你听说过吧？”

　　“啊。”穆平把手放下了，“听说是听说过……真有啊？”

　　康小白点头，“有。可是我鬼关无姓，不入轮回，生死簿上与我有关的事情，都没有记录。你说的命数……说不定是变数。”

　　穆平听得一愣一愣，“那我们之间的事情，上面也都没有写？”

　　“没有。”康小白说，提到幽冥，他觉得趁此机会，正好可以把他要离开几日的事情跟穆平说。“穆平，我要回幽冥一趟，帮白哥谢哥做些事情。你跟着朱老板一起，我事情办完就回来。”

　　“白哥，你又骗我？”康小白之前已说过几次要去其他地方，都是与穆平开开玩笑，穆平只当康小白又开了个玩笑，心想才不会被同样的话再骗一次。等了一会儿不见康小白说话，穆平心里有些慌了，“不是吧，这次是真的要走？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不能。”康小白顿了顿，柔声道，“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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