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女

　　四周的空间一下子全部贯穿着这个声音，没有一点缝隙。

　　其他几人还好，地上的程佳佳已经承受不住的抱起了脑袋，双手捂住耳朵，疯狂的摆着头颅，仿佛要摆脱这个声音却无法摆脱，无比痛苦。

　　鲁三思与王成额头上也浮现出一道道青筋，飞快地蹦跳。

　　眼见着周围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靠近，鲁三思看向手中黑气中心跳动着的心脏，将手一扬，“去！”

　　心脏之中便窜出好几股黑气，化为几条极其凶煞的巨犬落在地上。

　　那巨犬浑身漆黑泛着黑气，只有眼眶处泛着腥红，尖牙流淌着腥臭的唾液。

　　“救我、救救我……”

　　“救我、救救我……”

　　同样灯光昏黄的走廊，也出现了同样的声音，尖锐杂乱，一声接着一声，直叫得人刺耳头痛，叫的让人生生想要将脑门劈开了一般。

　　戚小小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出现在几米以外，趴俯在地上一点一点爬过来的身影。

　　那道身影身上还穿着花色的衬衫，却一路爬行，浑身是血，仰着脑袋，一双眼睛流着血红色的两行液体，直勾勾的看着戚小小，伸出手，嘴巴不同的蠕动着，一声一声的念道：“救我、救救我……”

　　正是那夜死在酒吧门口的男子。

　　对方一步一步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着，慢慢逼近，伸出手就要抓到戚小小的牛仔裤脚，却像碰到什么灼烫的东西一样，像触电一般的被猛的弹开，一整只手都变得焦黑。

　　趴在地上血行的男人脸上表情霎那之间变得狰狞无比，一双眼睛阴毒怨恨的看着戚小小，不敢再靠近，声音却更加凄厉起来：“救我，你可以救我的，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明明可以救我的，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声音凄厉尖锐而不甘。

　　这是戚小小那晚在酒吧门口听到的同样一模一样的声音。

　　戚小小低着头，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看从走廊后的厨房走出来的，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影，又看了一眼身后走廊外，那些被黑气所化的尸犬咬破的，虽然倒下却没有消失，反而并出无数血红色的尸蛊虫的身影。

　　忽地伸出手，食指与中指并立，中间扣着一张符纸，竖于胸前，闭眼念道：“电火烈摄，南渊火灵，吾今召汝，随吾号令……”

　　随着戚小小荒蛮晦涩的声音响起，女生额间的头发和身上的衣角开始无风自扬，周身像扬起一阵一阵的漩风……

　　“救我，救救我……”

　　“给我破！”随着清脆念咒的声音落下，符纸瞬间被扔了出去，瞬间化为一只火鸟，朝着走廊上的一具具身影呼啸而去，霎那间，整个难道仿佛变成一片火海，周围开始响起了一阵一阵的鬼哭和嘶吼的叫声，那声音尖锐凄厉之极，很快却又消失无踪。

　　火鸟从走廊盘旋回来，一声鸣叫，穿过迟薇，又向大厅里的无数身影呼啸而去。

　　空气中开始传来尸体被火烧得焦糊的臭味儿，在如同地狱业火的照映下，冷漠站在烈火中央的戚小小在红光的照耀下，轮廓分明，宛若无情无欲的神。

　　忽然，世界一阵白光。

　　周围所有的一切化为飞灰，消失不见，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切归于黑暗。

　　只有那只呼啸盘旋在天空的火鸟，戚小小手一招，火鸟便朝戚小小飞了回来，化为手中的一捧黑灰。

　　戚小小将手上的黑灰轻轻一洒，消散于黑暗。

　　周围的场景一阵扭曲，下一秒，戚小小仿佛回到了十几天前的酒吧门口，耳边响着一声声婉转凄凉的戏曲，而她坐在长木椅上，长椅旁边有一棵梧桐大树，而长椅的一边坐着一身长衫，却浑身是血尽是烧伤的兰笙。

　　对方唱完戏，目光空洞的转过头，看着她忽然道：“你真厉害，顾小姐……”

　　戚小小：“顾小姐？”

　　“小生记得，小生见过你，也记得您的名字，不会错的，是这个姓……”

　　戚小小听到这句话也望向对方：“哦？你见过我？”

　　“……小生记得，你叫顾小小，你身边的人叫你顾小姐。”

　　听到这里，戚小小默了默。

　　顾小小……确实颇为耳熟。

　　那好像确定是她曾经用过的一个姓。

　　兰笙：“那天，你刚好坐在小生的对面喝茶，然后忽然抬起头说，小生马上就要死了，说完，你便丢下茶钱和身边的人走了，等小生反应过来，想找您，却怎么找也没找到……”

　　“果然，两天后，我就死了……”

　　哦，原来只是一面之缘。

　　难怪，她说怎么见到兰笙的照片时也没什么记忆。

　　随着对方缓慢而轻浅的诉说，戚小小的脑海里也出现了那么一个模糊的画面。

　　她与一个人坐在一个茶楼，忘了是在听戏还是听说书，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太过模糊想不清了，茶楼爆满，小二领人前来拼桌……

　　然后便是以上对方所说的场景。

　　“从小，兰笙便父母双亡，为养活弟妹，我便将自己卖给了戏班子……”

　　随着对方嘶哑的声音响起，周边的场景再次一阵扭曲，变幻开来。

　　周围是一个弄堂，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跪在地上。

　　男孩穿得单薄，衣衫破烂，手脸乌黑，几乎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只是直挺挺的跪着。

　　旁边出现一道敦厚的声音：“听说你这小子在我们这戏班子门前跪了一下午了，想干什么？”

　　“求班主收留。”

　　“哦？”男孩的面前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富态男子，对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杆，身上穿着一身厚厚的锦绣黑长褂子，领口还有一圈白色狐毛，富态男子默默的望着地上跪着的男孩，长长的吸了一口烟，又吐出一口烟，半响才慢悠悠的命令道：“那把嘴张开，我看看……”

　　男孩听话的将嘴巴张开。

　　那富态中年男子便将烟杆的一头，戳进对方是嘴里头，左右的鼓捣，查看着对方小小的牙口和嗓子，见这样屈辱性的动作男孩儿也没有反抗，依旧瘦弱的脖颈仰着脑袋，才满意的点点头，收回烟杆：“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又蹲下，摸出一张手绢，伸手擦了擦男孩乌黑的小脸，见到对方的长相后再次点点头，“长得也可以。”

　　男孩听此，抬起头来，一双漆黑干净的眼睛带着希翼的看着对方。

　　虽然满意，中年富态男子也没有急着应下，只是又站起身来，用剩下手绢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上烟杆戳进对方嘴里的那一头，居高临下的问：“叫什么名字？”

　　“兰笙。”

　　“这名字也不错，你是一个人？孤儿？”

　　男孩直直的看着对方：“还有一双弟妹……”

　　富态中年男子挑挑眉，直接问道：“你想养活他们？”

　　“是。”

　　那富态中年男子啧了一声：“你小小年纪要养活他们？你自己都养不活，如何养活他们，我看就算了吧，这世道，为了混一口吃的，别人都卖儿弃女，你这么小个，何苦担这么大的担子，跟着班主，班主可以给你一口吃的，多的可就不行了。”

　　男孩跪在地上，倔强的乞求道：“我愿意将我卖与班主，不收分毫，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班主的，班主要如何，我都绝无二话，只愿能养活我这世上唯一的两个亲人。”

　　听到对方这么说，那班主才考虑了一下，最后勉为其难的道：“看你这么执拗，行吧，班主也心善一回，签了卖身契，你就和你的弟妹留下来吧。”说完，便招来了一人，嘱咐了两句，让人将男孩儿安置，便转过身，只于大雪纷飞之中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兰笙嘶哑的声音继续幽幽的于耳边响着：“从此，我与弟妹便有了安身之处，留在了戏班子。到十三岁那年，兰笙被一个贵人看上，因为已卖身给了班主，班主便将兰笙送给了那个贵人，如果不去班主便会将弟妹赶出戏班。”

　　说到此处，兰笙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而那贵人，喜养娈.童……”

　　周围再次一阵变化，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夜晚，月光宁净，梅花飘香，戚小小站在廊下，被前面的一道倾长身影领着往前走。

　　她被领着走到了拐弯处，夜色中有一汪池水泛在白光，空旷而寂静。

　　而远处，走廊的尽头，房间门内传来了一阵一阵争斗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在周围寂静的衬托下，格外清晰而刺耳。

　　眼前的那道身影继续往前走着。

　　走到门前时，眼前的大门刚好被打开，一道身影刚好从里面撞了出来，摔倒在地上。

　　那人倒在门边大口地喘着气，看着门内的人就好像看一个怪物，目光充满着惊恐。

　　那是一个男孩，是之前在那雪天弄堂里跪着的那个男孩长大一些的模样，白皮肤长睫毛，长得十分漂亮，只是脸颊通红，衣服凌乱……

　　旁边走出两个人来，又将男孩拉起，推进了屋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嘶哑的声音依旧继续缓缓的说着：“兰笙在那贵人处呆了半年，才被重新送回了戏班子，被人捧着，慢慢成了名角。”

　　“我不敢将此事告于弟妹，我怕他们嫌弃我，我原以为会慢慢变好，那一年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埋于过去，直到忘记……”

　　场景再次变换，终于变回了那栋民国别墅。

　　“我始终记得，我是一个男子，却还是成为别人的禁.娈，并且连逃脱的机会也没有，还害死了阿梅……”

　　“我想，我早就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兰笙早就在这世上没有了任何牵挂，就只放不下一双弟妹……”说到此处，兰笙那被烧毁的脸上留下两道血泪，嘴边的笑容带着嘲讽与讥笑：“却没想到……呵，却没想到……”

　　尽管有些猜到那个事实，戚小小应该有些意外的道：“最后是自己的妹妹害了自己。”

　　“是。”兰笙抬起一半烧的漆黑焦烂一半完好的脸上，表情开始渐渐变得阴沉，眼神也慢慢开始变得瘆人：“我的妹妹害死了我，我的弟弟知道这一切却眼看着一切发生，反倒是我最恨最怕的那人，陪我一起死在火中……”

　　“所以，他们，怎么还能活着，怎么能……”

　　兰笙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温柔与平和不复所在，只剩下双眼之中能吞噬一切的的怨恨，流着红色的血泪，笑得癫狂：“我的一生，无数次都想死去，却为我的妹弟而不敢死去，不求别的，只求看他们能在这乱世中健康安好。”

　　“我让所有害我的人，对不起我的人，逼迫我的人，都偿了命，可那又如何，我也永远被困在这无间地狱，日复一日，永永远远重复着生前所有肮脏的每一日。”

　　兰笙一声一声的念着。

　　“所以您说，他们怎么能活着？”

　　不知不觉之间，整栋别墅已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鬼哭声置其中，充满着不甘和怨恨，真的仿若地狱的业火一般。

　　兰笙就站在火中，任周身的火苗吞噬其身，只是看着戚小小，浅浅的问道：“顾小姐，您当初没有救我，如今，您却想要救他们吗？”

　　空间充斥着无数鬼哭和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你想要如何？”听到此处，戚小小也终于开口问道，目光颇为真诚。

　　兰笙摸了摸脸上的血泪，勾起嘴角妩媚的笑道：“留下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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