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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棋盘(三)
当焱竹再一次站在知留驿的外面时,他心中一片茫然。
他走在人群中,只觉方才就像是一场梦,不真切的梦。
前方忽然乱了起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人们纷纷避让,一队着铁甲的骑兵从他身边堪堪擦过,驰向知留驿的方向。
他愣愣地看着那队骑兵,心中一紧。
而知留驿内,客人拾起地上的深紫色棋子,自言自语般地,沉声道:“莫要责怪我,我刚刚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讲了天下。
他没有再去管地上的其他棋子,任凭它们散乱着,而他立在房间正中央,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骇人的骚乱,人声嘈杂,紧接着便是木楼梯吱呀作响,如同呻吟。
有人来了。披甲的人。他瞳仁微动。
砰!房门被生生撞开,七个披甲执刀的人冲了进来。他们解释皆着制式的黑甲,手中长马刀出鞘,顿时一片凛冽寒光,将客人围住。
那客人丝毫不为所动,扫视一圈,最后对着为首那人一扬头:“卞复,别来无恙?”
对方并未理会他,只是将手中长刀翻转,猛一平挥,喝令道:“诛之无赦!”
他话音刚出口,余下六人当即腾空跃起,横扫长刀,六道利刃合围,成一个没有空隙的绞索,直劈圈中之人!
客人一声冷笑,大袖一振,猛地俯身,将手中棋子按在地板上,只听一声金石之音,烈风向棋子四周散去,窗上帷帐悉数猎猎鼓起,阳光射进,棋子放出亮紫色光芒,竟深深陷入木板之中!
地板上深浅不一的刻痕纵横交错,爬满整个房间,卞复心中陡然一惊,已觉异样,几步退到窗边,“不对!退下!”
合围的六人虽连忙后退,犹为时已晚,只见客人旋身而起,衣袂飞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刃洒下一片寒泓,刹那间向下直直刺入。客人手按剑柄,冷笑着看着眼前执刀的六人,就像看着落入网中的猎物。
就在剑身插入木板的一瞬,紫色光路以棋子为中心,沿着地上的刻痕快速蔓延而去,转眼间便密密匝匝地布满了整个房间。光路将散落在地的黑白棋子连接起来,竟如同在棋盘上一般,而处于中央的客人,正是深紫色的王棋!
“影……影阵?”
“影阵一,玄野明曜。”客人眯起双眼,微转剑柄,地上光路立刻改变,指向圈内六人,所行之处,六颗白棋被击得粉碎,齐声炸裂,迸发光芒。而后卞复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同那些棋子一样被光路所指,他们裸露在外的面部出现一道道裂纹,然后迸出黑红色的血。没有人能发出一声惨叫,六具尸体倒下,支离破碎,无声无息,鲜血渗入木板之中。
现在只剩下卞复和那客人相对。客人仍是握剑挺立,衣袖无意间被剑光削裂,左臂伤口还在渗血,然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小臂上的纹身。与其说那是纹身,不如说是沟壑纵横的疤痕,盘区环绕,成一个古老的图腾。
“你不属于月部……”卞复先是惊疑,“你是……司敕落漪!
客人冷笑,“怎么 ?你们的情报出错了?没有料到是我?呵,这我就明白了怎会有人不自量力道带着六个人就敢来堵截影部司敕,除非,你们是找死!“
卞复定了定心神,他从未与对方交过手,看来要趁他大意之时先发制人,当即提刀跃步,击向对方破绽。
“站在那儿别动!”客人喝道,“看你的脚下!”
卞复竟真的停住了步子,他看到自己脚尖离前方一颗黑色棋子只有半步之遥,他扫视地板上剩下的黑色棋子,只见九颗棋子合成正圆,将自己困住。再抬头,他才发现对方身边,除了那颗深紫色王棋外,也有半个由黑棋组成的弧,箭镞般指向自己。
这是一个陷阱。
“我还不想让你死得太早。”客人直视对方,“但不代表我会放你回去。”
“看来,你有话问我?”卞复拱了拱手,眼尾斜挑。
“既然你们的目标不是我,那又是谁?能劳得冷虚灵兴师动众?“
“兴师动众?七个人也算兴师动众?真是承蒙影司敕抬举了。”卞复竟笑了起来,“本以为是月部一走卒,细鱼小虾而已,不想却网住螯蟹。”
方才稳住心神,他已细细打量了这“玄野明曜”之阵,这个影阵,表面看起来诡谲狠厉,实则四周角镇疏漏百出,凌乱无章。
“未识鱼蟹,便敢下网?”客人反讥。
“既然都是网中猎物,无论网识不识鱼蟹,又怎能逃脱?”卞复亦反问,“鱼虾当然不可能挣脱,而螯蟹虽有利刃,却也是空自纠缠而已。”
“空自纠缠?不知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想来,你对自己的影阵似乎极有信心,”卞复话锋转沉,“但与当年我所见的‘雪泥鸿爪’,绝非一等啊。”
客人心中一凛,“雪泥鸿爪”是五年前痕部用来绞杀叛逆白翎的灵阵。那个双刀饮尽鲜血,杀人无数,有恶鸟“莽枭”之称的独行者白翎,最终便是在此阵中铩羽。“看来,我是低估你在痕部中的地位了,能参加那一战的人,也算是冷虚灵的心腹了吧?“他眸色愈加阴沉,”我倒开始好奇了,那个月部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你们对他如此忌惮?难道是月部司敕本人?“
“自然不是,只不过是给寒斡通风报信的人罢了。”卞复紧握刀柄,缓缓转动手腕,刀刃上寒光一跃。“你以为自己的网下的不错,只可惜,虚灵司敕所谋划的更大的‘网’,你们,都不可能明白!”
“是么?麻烦替我转告冷虚灵,既然甘心投入你们痕部,那么这影部司敕的位置,又何必无谓觊觎?”
“转告?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长刀猛地挥动,一道光泓凌然击出,“与其去管别部的闲事,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客人眉睫一动,双手按在剑柄上,做好了格挡的准备,然而长刀的刀锋并未指向他,而是斜向一侧,只听见玉石炸裂的声音,卞复身前一颗黑棋被斩得粉碎!只刹那间,地上亮紫色的光路立刻改变,毒蛇般扑向棋阵中央的王棋!
影部司敕一踏地板,拔剑而起,连退数步,那颗暗紫色的王棋被威力巨大的光束震得粉碎,发出轰然巨响,几乎在同一瞬间,地面上所有的棋子都同王棋一样炸成齑粉,迸出刺目骇人的光芒!
“玄野明曜”之阵在粉尘与亮光中化为乌有,影司敕以剑撑地,他虽然退得足够快,可还是受到阵破的反击,胸口传来的钝痛化成他眼中汹涌的怒意。然而,卞复虽然破阵,却更没有心思久留,在一片烟尘中,他迅捷地后退,从大开的窗户翻下,便没了踪影。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屋内一片狼藉,千疮百孔的地板上玉屑与木屑混杂,客人站直身子,单手提剑,环顾四周。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棋子,包括那枚深紫色的王棋。只剩下它们各色的玉屑撒在地上,像血战后士兵的残骸。
只有那张檀木棋盘还算完好,依旧静静躺在桌上。就在客人的手刚碰到它时,棋盘却裂作几块。
客人眼中意味愈发地不可捉摸,“后会有期吧,冷虚灵。”言罢,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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