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太史令是个腐的

　　长江秋水，
　　不见，
　　如履薄冰的深情。

　　灵均在江边远望，心死后的疲倦，他的眼中再难看到一点光彩。突然间，年过花甲的他，仿佛穿越了空间的界限，宛如那个人，立于水中白汀，尤似少年时的鲜衣怒马。
　　灵均总觉得自己快要忘却了那段飞蛾扑火的爱恋，他爱的是苍生，是这个国，也是一生只一次的惊艳。

　　宋玉嗤笑着将下人递来的书信甩在一边“老师，您可知痴心错付这四个字怎么写？”
　　灵均不做理会，冷淡地把新写好的奏章交给宋玉，说到“把这个交给陛下。”
　　“陛下他不会看的！”宋玉叫到，完全不顾师生礼节，失态地叫起来“老师，您为什么还不清醒？”
　　“不要多嘴，我与陛下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了解他。”灵均怒道。
　　宋玉自讨没趣，讪讪拿过奏章拂袖而去。
　　灵均靠在木椅上，缓缓让自己冷静下来，秦国图谋不轨，楚国正直饥荒，内忧外患，纵然灵均要想放手，却终究不能放下。
　　他快分不清他的爱恨了。他爱着楚国，却恨着代表楚国的楚槐，他爱着苍生，却恨着掌管苍生命运的贵族。
　　他细细回忆自己奏章里的话语是否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害怕稍有不慎，就会被人中伤，害怕稍有懈怠，就要被楚槐问罪。

　　“大人，宋公子回来了。”下人小心翼翼地问到，灵均的脾气如今越来越差，下人们恭敬得低着头，生怕被灵均责罚。
　　“让他过来。”灵均无奈道，疲倦得合了眼，过了不惑之年，灵均的眼角生出了些许皱纹，国家的艰辛，君王的薄情，一点一点得压在他的身上，染白他的鬓角，催他老去。
　　宋玉还是美少年模样，他默默地走进，因为方才的争吵，脸上没有以往柔和，多了一分冷峻。
　　灵均看着他，蓦然笑了，就像是看到自己曾经的样子，曾经的自己，比他更美，更高傲，大抵是不落凡尘的样子，勾起君王的好胜心，这样的感情，永远只是一时的乐趣。灵均怨自己的记性太好，转瞬的温暖，他却能铭记一辈子——怎么能不记一辈子呢，他想，那是他一生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也是他这一生唯一爱的人。
　　“老师，陛下看了。”宋玉淡淡道“不过南后过来，陛下又把您的奏章藏了起来。”
　　“南后不是向来最大肚的么？”灵均冷笑道。
　　“但着并不代表陛下他不会在意南后的看法。”宋玉嘲弄道“毕竟您曾经是陛下最亲近的人，就连曾经找上官大夫的麻烦陛下也能笑着袒护您。”
　　灵均不答，又问到“陛下还是答应了？”
　　“美人的枕边风怎么会不管用？”宋玉本无心道，看见灵均突然发觉自己言语中巧合般的讽刺“弟子竟忘了，老师也曾是这样的美人。”
　　“子渊！”灵均不满道，他叹息着又问“张仪什么时候能见陛下？”
　　“最迟三日。”
　　“子渊你准备一下，我要去见陛下。”
　　“您从左徒贬为三闾大夫，南后和靳尚早看您不爽，更何况，公子子兰一路苦苦相逼，您就不怕下一步会万劫不复吗？”
　　“这么多人恨我，不就证明陛下还爱着我么？”
　　宋玉连连摇头，他老师从来都是一个固执的人，然而宋玉不厌倦那种固执，那是自傲演变而来的，他总觉得，一个怨愤的灵均，从来不是他崇敬的老师，只有那个孤高的的灵均才是。

　　“陛下，您的老情人又来找您了，您是见还是不见？”南后笑嘻嘻得躺在楚槐身上，媚惑得看了一眼楚槐。
　　楚槐心里一阵荡漾，直说“当然是不见。”
　　南后撇撇嘴，嗔道“您怎么能不见呢？灵均大人也是聪明人，如果不是急事，一定不敢来打扰我们。”

　　“微臣见过陛下。”灵均淡淡地行礼，暮色昏沉，楚槐看不清灵均的面容，只得依稀看见一个美人的模糊影子，恍惚想起十多年前，还是少年时的初见，他鲜衣怒马张扬地骑行在街上，只有灵均，在所有人避之不急时，淡然地在一旁行走不为所动，像是谪仙一样，白衣胜雪。他大抵是伤透了灵均的心，此时的灵均如同被生生抽去了经历的十多年的爱恨，还是遗世独立的样子，就算是站在那里，也是一尘不染的。
　　“陛下？”灵均试探地问到。
　　楚槐回了神，又感到灵均谨小慎微地拘谨，心下不悦，连方才升起的一丝惆怅也当然无存。
　　“何事？”
　　“关于秦国换地一事。”灵均冷声道“秦国此举定是有虎狼——”
　　“哎呦。”南后突然呻吟道，软身依在楚槐身上“臣妾突然头疼得厉害，陛下要是不介意，臣妾还是先行告退吧……”
　　楚槐马上把南后抱在怀里，示意灵均退下，高声唤太医前来。

　　“老师，我真不懂你。”宋玉肆意地笑了起来，也不知实在嘲弄谁“陛下早就不爱您了，他更爱那个柔媚的美人，他可以为了那个美人流放您。”
　　“你总会懂的。”

　　灵均坐在长亭里，迟迟不愿起身，宋玉走了，昭雎走了，楚槐走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就像长江的流水，总留不下什么，点点落花，像是心上滴下的血，红得让人痛。
　　垂柳自在地拂荡，云悠闲地游走，河边有捣衣女的笑声，灵均像是解脱了，可身上的枷锁未曾减轻。
　　他喜欢回忆以前的日子，无拘无束的，不用怕谁，也不用求着谁，忧恨总是那么遥远的东西，他只盼着，和那个人一起共享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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