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阴影

　　“感觉好点了吗？”萧正良用袖口擦了擦梨柠脸上的水，温柔地说。
　　“咳！咳！”梨柠又咳嗽了两声，“嗯，好多了，谢谢！”
　　在水里挣扎的那会，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淹死在池潭里。明明看起来那么浅的池子，却怎么蹬都踩不到地；手使劲地扑腾，却怎么都够不到岸边的石堤；头不断地在水面上升下又沉，才吸了半口气，嘴巴里又涌进带有腥味的绿水。
　　水凉得刺骨，一会儿手就没劲了。就在她精疲力尽感觉再也挥不动手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落水的声音，紧接着，一双大手从背后抱住了她，把她从水里托了起来。刚浮出水面的梨柠本能地一把抱住了身后人的其中一只手臂，然后她就像一只小狗一样，被那个人单手夹着带出了池塘。
　　她才刚在池塘边坐稳，就被袭来的冷风冻的蜷缩起来。救她上来的人赶忙脱掉加绒的牛仔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梨柠抬起头，想看看救自己上来的人是谁。可从头发上流下来的水沾在了睫毛上灰蒙蒙的，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你得赶快回去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说着，那人从包里拿出纸巾，开始擦拭梨柠头发和脸上的水。
　　“嗯，谢谢。”梨柠把两边的衣领朝中间拉了拉，羞涩地点了点头。她听出来了，是萧正良的声音。
　　“好了，走吧！我带你回去你住处把衣服换了。”萧正良边说边温柔地把粘在梨柠太阳穴上的湿漉漉的头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梨柠像触电般颤了一下。这是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年龄相仿的异性碰耳朵。
　　“不，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课间协率会的人在门口守着，没有请假条你是出不去的。现在班主任在开例会，你拿不到请假条。只能是我带你出去，相当于，”萧正良想了想，“相当于我是个担保人吧。”
　　“哦，这样啊。谢谢。”
　　说完，梨柠慢慢站了起来。可能是刚才吓到了的缘故，才刚走一步，她就腿一软蹲了下去。
　　萧正良赶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刚才腿有点软。”梨柠前后踉跄了几步，借着萧正良扶自己的力，慢慢站了起来。
　　“我扶你吧！”
　　“好，谢谢。”
　　萧正良抓着梨柠的手肘内侧，带着她慢慢朝校门口走去。
　　梨柠心跳的很快，萧正良手掌的温度似乎正通过他的手臂慢慢流向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等会。”梨柠停了下来，“我的书还在水里呢。”
　　“那些不要了，下午我去教务处给你拿套新的。”
　　“啊？好，好吧。谢谢啊！”
　　“不用这么客气。来，慢点。”萧正良伸出另一只手，稳住了梨柠肩膀，打算用一种半怀抱的方式，扶着她走。
　　梨柠害羞地把肩膀缩了一下，“那个，我现在可以自己走了，谢谢。”
　　萧正良顿了顿，放下停在半空的手说：“行，那你慢点。”
　　两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了校门口。
　　“哎呀，我去！这是怎么了？老萧。”正在往教室走的协律会的男生，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了的梨柠。
　　“没走稳，掉池塘了。”
　　“这得多不稳啊”说完，男生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梨柠。“你现在要带她回去吗？”
　　“嗯，出门的记录就麻烦你代我填一下了。”
　　“不用！不用！最近又不查，你去吧！下午开会前回来就行。”
　　“好，那我先走了。”萧正良朝男生挥了挥手，领着梨柠朝车站走去。
　　“出门记录是什么？”
　　“我们协率会的人出门是不需要请假条的。只要填一个内部的出门记录，说明情况就行。”
　　“这么自由啊!真好!”
　　“但要是被发现你出门记录说谎了，当事人不仅会被革职，还会受到停课处分。其他人逃学，就只是警告处分。”
　　“哦，这样啊！”
　　“师傅!”走到公路边后，萧正良向不远处的出租车挥了挥手。
　　“小伙子你们去哪？”司机开到他俩旁边后，揺下车窗问。
　　“绿潭小区，谢谢！”说完，梨柠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好，好的。”等萧正良坐上车后，司机一脚踩下油门，驶离了学校。
　　“这··这小姑娘是外国人吗？”司机看了几眼后视镜，好奇地问道。
　　“那个··”
　　“不完全是！”萧正良打断了刚想说话的梨柠。“她是中俄混血，所以头发是淡白色的。”
　　“小姑娘中文说的真好啊。”
　　“还好啦！”梨柠瞟了萧正良一眼，朝着后视镜笑了笑。
　　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到达目的地，司机离开。
　　“我其实不是混血儿。”梨柠走在萧正良前面，语气很平淡。
　　“我知道，但总不能和司机说你是‘月亮’吧！他很可能会问个没完没了。”
　　“你怎么知道白化病患者的昵称是‘月亮’？上网查的？”梨柠停下了脚步，转身认真地看着萧正良。
　　“我一直都知道。”萧正良把双手放进衣服侧面的口袋，耸了耸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月亮’。”
　　“你有其他认识的‘月亮’？”
　　“这倒没有，不过在网上看过一些白化病的介绍。外国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幌子，但重度近视和紫外线过敏刚好同时出现在一个发型奇怪的外国人身上。不管怎么想都可疑吧！”
　　“我从和别人没说过我重度近视。”
　　“百度百科上有说‘月亮’的视力不好。”萧正良说完，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并不是所有月亮都这样，百度百科应该也提到这个吧！”
　　“我有注意到你看东西总喜欢眯着眼睛。怎么了？这么认真地看着我干嘛？”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知道我喜欢眯眼睛。”
　　“啊？”
　　“刚才你自己说的啊！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是‘月亮’”，而你的依据是我喜欢眯眼睛，可你第一次见我时，我在跟吕翼争执根本没看远处。
　　“不是第一次见你就知道，是，怎么说呢？不要在乎那个第一次啦！。”
　　“说起来，我每次有难的时候你都会出现诶！”梨柠背着手，走到了萧正良的右侧后继续说：“被吕翼强迫拍照那次，在山上迷路那次，还有这一次。”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好巧啊！”萧正良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梨柠狐疑地看着萧正良，“我也认识一个老家是樱云的姓萧的人。”
　　“呵，不会是我弟弟吧？”萧正良笑着说
　　“那个年纪，只可能是你叔叔辈的人。”梨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语气严肃地问到，“萧立是你什么人？”
　　“啊？谁啊？”
　　“行了，别装了。上次他突然问有没有人在学校欺负我，我就知道他可能又在学校安排眼线了。听说你和梨柠从小就认识，我就把我爸司机的照片拿给梨柠看了，她说那是你叔叔。本来我还保留了巧合的可能性，可刚才你已经把自己出卖了放弃抵抗吧。”
　　萧正良沉默了几秒，说：“其实他也是为了你好。”
　　“不是有了‘为我好’这个借口，就可以在我的人生列车里随便安排乘客。”
　　萧正良没有说话，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梨柠，僵在了原地。
　　“算了！算了！这事也不能怪你。你走吧，保镖先生。以后别跟着我，现在你被革职了。”
　　说完，梨柠转身就要走，萧正良一把拉住了她。“等等！就算，就算叔叔不做安排，我自己也会上这趟列车的。”
　　“我之所以转来这学校，是因为你叔叔说樱云镇一直没有白化病。这样我就在再也不用活在那些同情，嫉妒，无知羡慕的眼神里。可我知道，没有白化病例的地方一定不只你们这。所以，连我的列车会经过这里都是他安排的。而他这么安排，是因为你在这里。从这个角度看，你出现在车厢里并不是顺其自然的命运的安排，而是人为操作的结果。而我不希望我的人生被人为地操纵。所以保镖先生，你！被！革！职！了！。”梨柠一字顿地说完最后几个字后，甩开了萧正良的手。“你回去吧！我换好衣服自己回去就行。还有，以后别来管我的事。”
　　“停止吧！”
　　梨柠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不要再试图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了。”萧正良说
　　梨柠蓦地停下了脚步。
　　“拯救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掀起更大的浪把它盖过去。你就是这样想的吧！你真的觉的就算站在大浪浪尖的是自己也没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梨柠转过身，勉强地作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今天扔的是你的书，明天呢？”
　　“谁扔我的书啊？有病！我自己掉的。”
　　萧正良看着梨柠满不在乎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沈牧云已经转学了。”
　　“你说什么？”梨柠皱起了眉头。
　　“沈牧云在他搞的那个滑稽的说明演讲的第二天转学了，至少日期是这么标注的。”
　　“你怎么知道演讲的事？”
　　“那个事情被当成笑话到处疯传，恐怕全校都知道了吧！”
　　“那日期呢？日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学校档案的整理工作时不时会交给协律会，他转学那天，刚好轮到我整理，我碰巧看到了。”
　　“呵！你说看到了就看到了，当我三岁小孩呢？”
　　萧正良没有做解释，他默默掏出手机举到了梨柠面前，“我知道空口无凭你不会相信，所以特地拍了下来。”
　　梨柠眯起眼，照片上有一张白纸，中间顶头上写着“转学同意书”。中间是一些条款和转学说明。末尾右下角签字部分清楚地用黑笔写着“沈牧云”。
　　“咚！”好像有颗大钟在梨柠脑袋里被敲了一下，她开始听到一些嗡嗡嗡的声音，连萧正良继续说的话都听不清。
　　“梨柠！梨柠！”
　　“啊？”梨柠仿佛听到有人从远处叫了自己两声。
　　“你没事吧？”萧正良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没事。”梨柠晃了晃脑袋，刚才的嗡嗡声慢慢消失了。
　　“他，不是，文件上有说他转到哪去了吗？”梨柠不知道自几为什么要这么问，又不可能去找他。
　　“没说，这只是同意他转学的文件。”萧正良收起手机，“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换好衣服后自己会回去学校的。”
　　“嗯，好的。你路上注意安全。”
　　梨柠转过身挥了挥手，无精打采地走向小区。
　　待梨柠走远后，萧正良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
　　几次滴声响后，对方接通了，“喂，有什么事吗？萧哥。”
　　“流氓，你还在网吧，没回学校吧？”
　　“没呢。怎么了？不会是政教处又开始查逃课了吧？”
　　“不是，我有点事找你。一会就到。”
　　“好，那到时候见。”
　　萧正良挂了电话，径直走到公园背后的红色小门前，拿起地上一块三角形的砖头，用压在下面的锁钥匙打开了们锁，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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