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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了几百年的魔尊,天上地下大荒九州,顾行渊不管去哪儿都是生人避让唯我独尊,从来也没谁有能耐让他受个把小伤,疼痛的感觉几乎快要从他悠久的记忆中消失了。
但实际上,他是被疼醒的,浑身上下都是几欲让人抓狂的疼。
疼的将醒未醒之际,耳畔闻得的一阵朦朦胧胧的哭声,那哭声细致悠长又绵延不绝,颇有几分怨鬼索命之前哭诉冤情的情调。
顾行渊一边强忍身体不适,一边被这丧心病狂的哭丧缭绕的心烦意乱气血倒流。
怒火攻心之下,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胸口一闷,猛地就醒了,一睁眼看到模模糊糊的像是朱红彩绘的屋顶。
顾行渊顾不上去想自己是在哪,凭借心头一股怒火与执念,扭着一动弹连筋带肉都跟着疼的脖子,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是眼花的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
原本细碎的哭声戛然而止,顾行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接着决堤般的哭嚎声轰的一下炸响在耳边,险些没将他震得气血翻涌,再度晕厥。
“大师兄!二师兄!快来啊!师父醒啦,师父醒啦!”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声震得香堂都跟着抖了抖。
顾行渊额头一跳一跳的想:
放屁!
师父?
他鬼蜮魔尊几时收过徒弟?
就算收也不可能收这么聒噪的!
两声巨响中,香堂的门连续被踹开两次。
“醒了吗?醒了吗?”先进来的是严衡,他一个猛虎扑兔扑到跟前,小心翼翼道:“师父,您,您老人家怎么样?是活过来了吗?”
后跟过来的叶煊没好气的将他拉开:“活过来也让你压死了。”
结果刚拉开了严衡,又扑过来一个贺喜:“师父,徒儿好担心你,嘤嘤嘤,你还好吗,还认得徒儿吗?”
叶煊:“……”
顾行渊:“……”
他确实快被压死了无疑。
师兄弟三人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顾行渊简直头痛欲裂,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清醒了一点,而眼睛这时方才能看清一些东西,虽然依旧如同隔了团红色的雾气瞧不大真切,看人也只能看个囫囵,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跟前这一二三,不就是墟余山那三个不成器的小崽子么?
这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叫自己师父?
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感。
捏了捏额角,顾行渊强撑着胳膊想先坐起来,谁料腰腹间一阵刮骨疼痛,整个人又僵着躺了回去。
“师父!”三个人一叠声的惊呼出声。
严衡:“您别动啊!”
贺喜:“您身上还有伤!”
叶煊:“静养!”
顾行渊倒抽一口冷气,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一样的疼,但疼归疼,尚且可以忍耐。
让他比较不能忍的是这三个围前围后的团在他跟前乱晃,还有心底隐隐生出的那愈发诡异的猜测。
他张了张嘴,想让他们滚,结果喉咙一疼,没发出声来。
严衡见他嘴唇开合,以为是要水喝,忙伸手去够水杯,结果叶煊已经手脚麻利的先拿了水过来,贺喜十分温柔的搀起他不能自理的师父,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含情脉脉的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真真是孝顺至极的三个孩子。
顾行渊:“……”
顾行渊心头一麻,只想吐一口老血给他们看。
他愈发觉得自己像是陷进了某一个真实无比又绝伦荒谬的梦魇之中。
——
距离苏衍破坟而出,已经过去三天了。
此时的他与病卧床塌的顾行渊恰好相反。
他一下山便找了家飞檐瓦顶招牌烫金的酒楼,连要了四个小菜,一壶美酒。
不出一刻,感觉不太够吃,又加了两个菜。
没办法,他实在是饿得不行,一边风卷残云的扫荡,一边还想着顾行渊怕是从不辟谷,饿得他头重脚轻,岂有此理。
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苏衍几乎已经很好的接受了自己不再是自己这个事实,还有闲情逸致挑三拣四。
酒肉下肚,暖回三分,苏衍方才觉得是真正活过来了,大感神清气爽。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逐渐开始充沛的真元,深觉顾行渊这身体吃饱了之后,可着实比他原来那死了三次快要散架的身体好得多了。
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死了四次了。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说他现在是夺舍了顾行渊,那么他的尸体呢?
顾行渊又去了哪里?
就他这半吊子,是怎么夺舍的人家?
苏衍酒足饭饱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半晌无果,却听得旁边一桌有人问道:“昨天是鬼蜮择主的日子吧,结果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苏衍心中一动,放下酒杯细细听着。
一人答道:“哪有那么快,都是一帮不要命的家伙,打起来几天几夜也是有的。”
又一人问:“可这都是第三次了吧?在这么下去,这些邪魔外道搞不好就自相残杀死光了。”
“我还听说近来南疆乱的很,鬼气冲天,还偶有妖怪出没,怕还不只自相残杀这么简单。”
“嘿,他们闹得越大岂不是越好,就让他们妖魔鬼怪一窝斗个你死我话,省的咱们整天提心吊胆,行渊魔尊一死,没人镇得住南疆,他们便要自取灭亡了。”
“星韵尊主真是为民除了害,杀得好!”
立即有人拍掌附和道:“没错,杀得好!顾行渊横行霸道目中无人,闹得南疆片刻不得安宁,民不聊生。要我说,还是星韵尊主,几百年不出山,出山就干了件正经事。”
苏衍轻轻摇头,心中暗叹:怎么恁的高看我,我哪有那种本事。
可也有人心软的叹道:“就是也未免心太狠,这样算起来,顾行渊一家子都是死在那苏星韵手里了,当真心狠手辣虎毒食子……”
苏衍执杯的手突然一顿。
这女子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人打断,那人不满道:“妹子,你怎的为那魔修说话?自古正邪不两立,且须谨言。”
女子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可又有另一人道:“要我说她说的也没错,当年若不是苏星韵杀了顾行渊一家,逼得顾行渊逃亡鬼蜮绝境逢生,又怎的会有魔尊猖狂,魔修又怎么会水涨船高竟然自成一派为祸南疆。”
苏衍手指轻扣桌面,倚着栏杆看向楼下。
街头行人熙来攘往,繁华热闹,他倒没想到,连这样年轻的修士们都知道他当年的事迹,都过了有四五百年了吧。
自己久不入世,竟然还蛮有名气的么,他唇角勾了勾。
只是不知道原来这些事传到外界是演化成了这个样子的,不过倒也没什么错。
店家小二见他节约的将盘子吃的干干净净菜渣也不剩,此刻正百无聊赖的发呆,便过来点了个头哈了个腰:“客官可是用好了?是否再加些菜来?”
苏衍回过神来,不想待下去了,便道:“结账吧。”
小二:“好嘞,通银二两,您请。”
苏衍伸手入怀摸了摸,突然动作一顿,他吞了下口水,完了,没带钱……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浑身上下完完整整的怕就一件衣服,连发簪都是刚下山顺手劈了根树杈现削的。
他咳了一声,看了看面前摊开的手,对小二说:“唔……你且看我的脸。”
小二盯着他的脸看。
苏衍:“你看到了什么?”
小二道:“脸皮并没多厚。”
苏衍:“……”
苏衍压低声音问他:“修道之人在你这里吃饭,给优惠吗?”
小二也压低声音:“仙人们神通广大行侠仗义,只有多付,断不会少了小铺的银两。”
苏衍:“……那魔修呢?”
小二:“魔修给打八折。”
苏衍:“……”
没法谈下去了,顶着一张行渊魔尊的脸,在南疆边境吃顿饭竟然都不能免个单。
他这个魔尊是怎么混的?只值个八折。
可不消说八折,哪怕一折,苏衍也是拿不出来的。
正待苏衍与小二相顾无言,旁边那桌不知怎的,突然打了起来。
一派深恶痛绝恶骂顾行渊为非作歹自取灭亡,一派怒斥苏星韵毫无人性着实可恶。
两派人能耐没多大,刀拼剑,剑拼枪,人倒是没怎么伤着,伤的都是自己的武器和酒楼的桌椅楼阁。
店主心疼的想去拉架又插不上手,一偏头见小二和一个模样冷峻器宇不凡的小哥正在一旁淡定看戏,立即过去颤颤巍巍的恳求道:“公子……公子可是习武修道之人,快帮老朽劝劝架吧,小本生意,禁不住折腾啊。”
苏衍沉吟片刻,觉得他本不应该出手,修道之人不插手凡间俗事,他要是真出了手,搞不好架没劝的怎么样,小本生意就直接没了。
可思来想去,这祸端还切实与他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连累了人家真真不好意思。
苏衍琢磨着,抬手挥出了最轻最轻的一道真元,甚至觉得根本就没用真元,只是打出了一道掌风,想将纠缠在一起的两派人分开。
那道掌风轻飘飘的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被打中那人突然间停住动作,转瞬就听极轻的一声“砰”,人没了。
一时间酒馆中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扭头盯着苏衍。
苏衍挥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愣愣的看着那人原来站着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空如也,浑身一个激灵。
这可如何是好?
竟然将人轰成渣了?
这顾行渊到底是什么修为了?
他现在赶紧跑怎么样?
店家哆哆嗦嗦的指着苏衍:“你,你,你……”两眼一翻,竟然晕过去了。
苏衍满脑子无措的想抬手挠挠头,就见众人齐齐后退一步,他讪讪的又把手放下了。
“那个……你们听我解释……”
苏衍一句话没说完,几人突然破窗而出,纷纷从酒楼跳了下去,几个起落就没入了繁华的街市中没了影子,虚空中只传音留下一句:“山不转水转,贺云山庄莫老三的愁我们记下了!”
苏衍愣愣的站在原地,想的竟然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果决痛快手脚麻利么。刚一扭头,就见店小二又重新向他伸出手:“他们人跑了,客官可否帮他们一起结账?一共五两八钱,谢谢。”
苏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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