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知羞耻的狗血故事

　　在九月末的一天，我准时在早上7点醒来。此时此刻，因为在波兰的胜利，广播里正在激动地歌颂希特勒。似乎他们丝毫不在意英法已经对德宣战的事实。而当我关上广播，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是7点半。此时，海因里希已经穿好制服等着我了。
　　“今天有事吗？”他询问道。
　　“没有。”我答道。
　　“那我们去一趟萨克森豪森吧。”他靠在墙上，环抱着双手，侧着脸看我。我一时语塞，泪花不自觉的盈满了眼眶，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回了我一个肯定的微笑。我连忙捂住脸，颤抖着说，“谢谢。”
　　他递给我一张纸巾，而我听见他微弱的叹息。
　　在路上，我看着郊外的树一颗颗、一排排的在身后渐行渐远，而我的心思早已飘到了天边。我想着我许久未能谋面的父亲，想着今天的广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上前线吗？”我转过头，询问海因里希。
　　“如果德意志需要我，那么我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的目光坚定不移地看向前方，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事物可以动摇他的决心。我们之间没有再多余的话语，就像我们平常的相处模式一样，淡然如水。我们双方都生怕在往前跨一步，各自把守着默守陈规的矜持模样，生怕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终于来到了萨克森豪森劳动营。我们沿途看着铁丝网内趴着的被关押着的犯人，他们一个个穿着条纹的囚服，面黄肌瘦，两只眼睛无神地看向我和海因里希所乘的车。我看着他们，想着他们似乎已经丧失了希望，受难的灵魂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具皮囊站立在那里。他们似乎已经成了一种符号，代表这场战争里最无辜最典型的受害者。我闭上了眼，将头看向海因里希，他也看向我，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一路行驶到了劳动营大门口，看门的党卫军士兵似乎不太欢迎我们。直到海因里希说出了赫尔曼这个名字。党卫军士兵似乎明白了什么，爽快地为我们放行了。这位赫尔曼似乎在党卫军士兵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而我也联想到了罗西娜的恋人……也是位名叫赫尔曼的党卫军官。
　　“是赫尔曼·冯·施瓦特吗？”我试探道。
　　他终于微笑了起来，好似并不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是。”
　　果然……这世上果然有这么巧合的吗？而不知为何，在我知道罗西娜的恋人是海因里希的好友时，竟然也会有莫名的喜悦。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吗？”我继续问道。
　　“毕竟是臭名昭著的施瓦特上尉。”他真切地笑了起来。我已经能区分他哪种笑是礼貌性的，而哪种笑是发自肺腑的。虽然用了贬义词，但我知道他是在说玩笑话。
　　可他还是立马补充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你女友的恋人了。他是很不错的人，你大可放心的。”
　　“我明白。”
　　“我和他认识许多年，从我读军官学校的时候……”他说道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一向少言的他很少主动提起他的事情，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这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怎的，或许是在他那间住宅里太压抑，亦或是今天的我们都心情愉快，于是我便斗胆地问了下去，“从你读军官学校的时候……之后呢？”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许温柔的光芒，便接着讲道，“从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他向来是最优秀也是最捣蛋的那个男孩。”
　　“那么你呢？”
　　“我？我向来是一个好学生。”他挑挑眉。
　　话匣子打开之后，我们交流着，很放松。很奇怪，我发现我竟然对他一无所知。而我发现，我居然很享受对他过往的探索。
　　他一路将我送到了一栋房子前，在他为我推开房门前，他提醒道，“你只有十分钟时间。”虽然十分钟不过须臾，不过我明白，这已经他作为一个国防军官为我争取到的极致。我点头表示明白，便走了进去。
　　我的父亲，也穿着条纹囚服，惶惶不安的坐在大厅中央，变成了一个符号。他背对着我，我捂着嘴，渐走向他瘦弱的身影，我强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尖锐的声音，我看着他瘦削的肩膀，我无法想象我的父亲在这里究竟遭受了何种苦难。
　　“爸爸……”我忍住哭腔，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他的耳朵没有以前好使了，但他还是在闻声后立刻转过了头，看向我。在我看到父亲脸庞的那一刹那，终究是没有抵挡住决堤的泪水，我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爸爸，是我……”
　　他忙站了起来，他瘦了许多，眼神也不再似以前的锋利。他整个人都便得呆滞了许多。
　　“夏莉？”他问道。
　　“是我。”我走过去，拥抱了他，“爸爸，是我，我是夏莉，我来看你了。”
　　“好孩子，我的夏莉，我的女儿……”他拍着我的背脊，安慰着我，就像我还是个孩子那样。
　　我忙扶着他坐下，拿出了我偷偷给他带的两块巧克力。我将巧克力偷偷塞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要偷偷地吃。他问我在他被捕之后生活如何。我告诉拖奥克托贝斯的福，我过得暂且安稳。他告诉我如果实在过得清贫，可以向远在中国的家庭寄信要点钱。我当然没有告诉他我已经把我母亲的遗物卖了，我不想再让我的父亲难过。
　　就在我们两都稍微平静了一下之后，他环视了四周，确定的确并无他人之后，凑近了在我耳旁说，“这件事很蹊跷……分明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共产【河蟹】党员……”
　　“咚咚”敲门声响起，这是海因里希在提醒我，时间到了。
　　“你是说……有人举报吗？”我顿时敏锐起来，问道，“父亲，你好好想想，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我看着他颓唐的垂下头，毫无头绪的摇摇头。而此时，门被推开了，海因里希站在门口的光芒之中，“时间到了，夏莉。”
　　我站了起来，向海因里希走去。两个党卫军士兵也在此刻闯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着我父亲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将头靠在车窗上，想着父亲的话语。我们在一战后的经济大萧条时搬到了南方的乡下去，在那里我父亲稀里糊涂的入了共产【党】。但是我的父亲从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政治性活动。希特勒上台之后，经济好转，我们搬回了柏林，而这件事变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盯着车窗上的玻璃，随意开口问道，“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被捕吗？”
　　海因里希没有说话，而是专注地开着车。
　　“因为他是共产【】党员。”
　　“嗯。”他回了我一个略带敷衍的单音节。我眨了眨眼睛，车窗玻璃上映着海因里希的半透明的脸。他依然目不转睛。
　　在轿车驶向柏林后，我们在路边的饭店随意的用过了晚饭。海因里希提议沿着施普雷河散步回家，我欣然同意了。太阳落山了，天空披上了黑纱，星空璀璨而斑斓。我们并肩走着，他打开了回忆的匣子，和我讲着无关紧要的趣事，我们吹着温柔的凉风。说到笑点上时，他还会开怀大笑，我想这才是他，而不是平日里那个彬彬有礼却疏离的冷漠模样。
　　我们并肩行走着，像一对普通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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