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

作者:李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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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旌大哥


      自我带校友这样的客人回家做了一次客,青子蠢蠢欲动。
      她提议说想带两位朋友回家吃顿饭,虽在饭桌上说出来请大家商量,实际上她是过问我的意见,一连问了我几次,可以带朋友回来吗?只有两位。其中一位是已高考完的校友,另一位是她同班好友。
      她重复多次,其中一位是已高考完的校友,这位校友最近心情低谷,所以想请他来吃一顿饭。至于她的好友,绝不是一个说人长短的人。这无非在向我表明,她的朋友对我没有威胁。
      她频频把迫切的眼神望过来,我爹和代娣也只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他们二位没说什么同不同意的话,他们知道这会招来我的反感。即使他们同意了,我一有意见,这场客宴是会被我搅得乱七八糟。
      在所有人态度良好的眼神下,我冷淡嗯了一声。他们的喜色溢于言表,破天荒夸起我懂事来,这样的称赞令我不是那么愉快,甚至糟心,郁闷。
      我只不过是考虑到,我和入侵者之间,是一场持久战斗,不如给她点甜头。
      那两位客人来的当日,我只注意到了她那已高考完的校友,他姓谢名良旌,给人第一面印象温文尔雅,毫无言过其实。我第一次感受到旧书里的公子如玉,至少从他的外貌来看是如此。他的五官不像我只是有鼻子有眼,此少年模样深邃得颇俊。
      良旌穿了一件打领结的白衬衫,塞在黑西裤里,很有西洋范儿,比李东九那日更像一位正经人。他拜访家中大人,没有刻意的讨好和亲热,言语适度得简洁了点。只有叔叔好,阿姨好,这么句话。
      我全程只注意到了良旌,另一个叫芊芊的,我倒没怎么注意,对她初次的印象已模糊,唯一记得她说起话来和八喜一样咋咋呼呼、叽叽歪歪。
      我心里就打定主意,以后良旌可上门做客,至于另只麻雀,回家找妈去吧。
      一来客人,不管是同辈还是晚辈,大人总喜欢侵犯隐私问长问短,这么一扒拉,良旌比九哥的背景还要令人瞩目。
      我是在这一时刻对良旌全无好感,谁叫他比过了我九哥。
      还有青子也在一旁介绍,所以我们得知,良旌家境优渥,父亲在外企工作,母亲是银行高层;他在高中曾担任学生会主席,青子和他的认识主要是在学生会里;他今年考到了庚子赔款所建立的九八五校,最近祖母过世,得以请假回来哀悼。
      他当场谢谢了青子一番,说青子见他郁郁,所以有了今日这场客宴。难怪他虽温润,却透着一股清清冷冷和内敛的距离感,至亲过世,怎能表现出欢欢喜喜的模样?
      大人们是成绩和背景的势利眼,一听良旌的底细,比欢喜九哥还要欢喜。我噎他们一句:这算什么,吹牛谁不会吹,我九哥年级尚小,少年有无数希望,以后更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青子提前和客人打过招呼,比如我家里有个妹妹不好惹,请迁就些,千万不能和她拌嘴。所以,没人和我抬杠。
      良旌来的这点时间里,终于明显地笑了,他看着我轻笑,不计较我的话,反倒称赞我可爱、敢说、有志气。
      他笑起来真好看,比青子好看,我因此晃了神,心里竟发虚起来,莫名其妙了。
      大人象征性嗔我几句,不敢说重话,生怕我情绪不对,闹得这样和气的场合不得安生,叫外人看了笑话。
      只有那个叫芊芊的白我一眼。
      我怕过谁?当即回瞪了她两眼,她再想和我眼神较量的时候,不止青子拽了拽她,连良旌也扯她的一点衣角作提醒。
      大人们近期不可多得的休息日都拿来张罗客人,却很满足。他们一面和良旌、芊芊亲热,一面不忘叫我记得常叫九哥来。家里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已是他们没出息的夙愿。
      饭后基本是我们小年轻的时间,大人们会自动将空间让出来,他们为了不打扰青年人相处,为了让小客人舒服自在,寻了个散步的由头,出门了。
      他们出门前,我抱怨:上次九哥来,你们怎么不出去?
      他们立马当成了要紧事哄我:下次你九哥来,我们一定出去,让你们好好顽儿。
      这还差不多。我的嘀咕,令他们彻底放心出门。
      青子他们已先去我的房间玩大富翁了,我不喜欢我不在时,青子将房间占为己有,更何况还有她的客人,所以追进去了。
      我一进门,便注意到他们心不在焉地玩大富翁,芊芊迫不及待地问我:“你爸和你阿姨走了没?”
      “走没走关你什么事,知道也不告诉你。”
      “哈,这丫头真拽得厉害,社会,惹不起。”芊芊朝青子使眼神,也撇了撇嘴,显然是不满我,却又说不得我,憋屈得很。
      这时良旌使上了杀手锏,他露出健康的小白牙,亮瞎我眼睛。好吧,实际上是他的笑容又晃了我的眼。他温声问:“西子,叔叔,阿姨走了吗?告诉大哥哥,好吗?”
      他这大半天只冲我一人笑了两次,我怎么着也得给人脸面,所以不亲不热嗯一声。
      得到我的答案,良旌和芊芊同时看向青子,手里纷纷将大富翁收了起来。
      我上前,急急嚷道:“你们干吗?!我还没玩呢!怎么这样!”
      只有良旌的话我能听点进去,所以另外两位不主动自找没趣儿,只等良旌告诉我:“西子乖,我们大了,这游戏玩着没趣,你要喜欢,理好就是你的,你找你朋友去玩。”
      “不干!”我急,“那你们玩什么?”
      问完,便见青子从衣柜里抱出一个木盒子,她打开倒出里面黑漆漆的圆点点的牌,解说:“这是骨牌,谢良旌最近对这个感兴趣,他情绪不好,我和芊芊就陪他玩玩。”她利索将事先准备好的十块钱塞给我,“西西,听话,别跟叔和妈说我们打骨牌赌钱,这是封口费,好好玩去,玩完了我会把你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看那骨牌看直了:“这是什么老古董牌,玩得真是稀奇。”
      芊芊鄙夷我:“明清时期盛行的牌九,这都不知道,一点不稀奇好吗?”
      我看芊芊实在不顺眼,一屁股坐到她和良旌之间的位置,赖着不走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怎么着?就你懂最多?你高中和大学都提前毕业了?你教授还是博士啊,又或者说是海龟啊?一样没占成,张扬个什么劲儿啊?我就看你们打牌,你们玩得,我就玩不得?不然我就跟大人说你们赌钱。”
      芊芊一句话问住了我:“你有钱赌啊?”
      我想了想,恬不知耻说:“青子的钱就是我的钱,她这些年的房费,是时候交交了,我用她的钱,你有意见?”
      他们是彻底服了我的厚颜无耻,只怕我变大嘴嚷嚷他们打牌赌钱,便默认了我一起玩。
      青子唤我过去坐,开头几局,他们先让让人不赌钱,等我熟悉了点再真正开局。
      我一贯对牌一窍不通,麻将类怎都学不会,只会一个斗地主。
      他们一同教了我几局,我还是不懂,她们便把求救的目光对准良旌,良旌叹着气温和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学不会,也怨不得我们,我们一个两个是真的尽力了。”
      我自觉重新坐到了芊芊和良旌身边,出人意料乖巧道:“嗯!学不会就算了,我也头疼,你们玩吧,我就看看牌,说不定会了呢?”
      大家喜出望外,精神一振,终于大开杀戒玩了一场牌。
      我为什么不选择坐在青子那边呢?青子赢了,我还能勒索点钱。坐芊芊旁边当然是我看她不顺眼,想替其余两人做老千。
      我故作愚钝常常把芊芊的牌说出来,她气得颤抖,又不敢再得罪我,只仿了个句子说:“观牌不语真君子。”
      我无辜道:“我是小女子。”
      芊芊气得将牌一扔不打了,我撒谎讲差不多看会了,便说我来顶上。
      芊芊反悔又不让位了,我一偷笑,青子便知我的小伎俩,她作为主人头痛着劝我不要再针对芊芊了。
      我敷衍答应,等他们开下一局,我悄悄给良旌说牌。他这真君子当即捂住我的嘴,叫我不要说话,即使做老千赢来了钱,他们都会退还给芊芊的。
      良旌细腻的手上有淡淡香,衬衫上的肥皂清香也很好闻,还有一点点残留的香烟味,我差异于这样温润干净的人会抽烟,心头没来的疙瘩了一下。
      一时觉得自己呆在这处索然无味,我在芊芊的后背上踢一脚,迅速关门跑了。
      芊芊死要面子隔门喊:“瘟神总算被神仙请走了!这一脚,值了!”
      听了她这话,我倒两杯水又进去了:“值什么?还值不?我回来了,本来不想回来的,听了你的话我又改变主意了。”
      芊芊卒,忍耐着闭了闭眼,认命似的对青子说,你家这位果然是祖宗,活祖宗,死而不僵的老祖宗从千年以前复活来的。
      青子和良旌忍俊不禁,笑起了她的丧。我一见惹笑了良旌,心里高兴,端着水杯屁颠屁颠送过去了:“大哥,给你,我就没给人端茶倒过水,你是头等殊荣。”
      “为什么我这样荣幸?”他微微表现了受宠若惊,在青子的暗示下。
      我耿直道:“因为你好看,长得美,赏心悦目。”
      这种话良旌应当听得多了,但是他很把我的夸赞当回事儿,顺便为青子拉了一把好:“青子常常跟我们提起你,她说你这个人调皮是调皮,其实很好,你要是说真话,那百分之百就是真的,比那些常夸人的,要真诚许多。”
      我轻哼:“还需要她说。”
      良旌摇头笑道:“你慢慢得意。”
      青子适宜地伸手问我讨水喝:“怎么没有我的?我好歹跟你认识那么几年,你新认的大哥半天就把我比过去了?”
      要不是今天有客人,我能给入侵者那一点点的好脸色?
      我将自己的那杯水咕噜咕噜喝完,空杯子直递给了她。她故意愁我,良旌便把自己那杯水递给了她,递时反了半个面提醒,这边没碰过。
      我想去抢,良旌控制住了我,他身上的清香不浓,却一股一股传来,不经意总能引起我注意。
      我没抢着,反被芊芊抢着了,她喝的杯口似乎是良旌喝过的地方,我不确定,她没注意,她没注意,他也没注意。只有我一个人想了想。
      这天出乎意料使人惬意,良旌走后,那晚我梦见他了,梦见他像白天一样冲我展露笑容,梦里全是眩晕的感觉,直到次日醒来仍略微晕头晕脑。
      青子问我昨晚做了什么美梦,一直笑说梦话:别笑了,别笑了,嘿嘿嘿……别笑了,嘿嘿嘿……
      然后我突然醒来擦了一下口水,又继续倒头睡了。
      青子的告知,令我觉悟自己有一点怀春了。我踟蹰过后,问青子要良旌的电话。
      她问为什么?
      我打马虎说,想问问良旌大学生活是怎样的。青子恍然大悟,她也十分憧憬大学生活,之前在电话亭打了好几次电话亲自问过,她可以告诉我。
      我固执说,我想听当事人说,你又没见过,许多细节还不一定知道。
      青子给了我良旌的电话号码以后,叫我不许频繁扰人,良旌是正经人平时正经事很多,不能老烦人家,最好一次性打电话问个明白。
      我听她的就信了邪,一记下电话号码,我借走八喜的电话卡,隔三差五去电话亭给良旌打电话说话。我不知道自己怎就那么想和良旌说话,他声音好听,听得人沉迷。
      他初次接到我电话时,我正经报了名讳,他一时没将我认出,以为是女性的骚扰电话差点给挂了。我急说是西子,他恍然记起,我是青子那位调皮捣蛋的可爱妹妹。
      其实乡下间的人才喜欢在名字后头加子,比如娟子、强子、狗子、嘎子……我乡下里的亲戚都叫青子的子为轻声,我嫌土气,叫的是第三声。我们年轻人都晓得怎么叫好听,良旌叫我的时候正合我意是第三声,所以我才不排斥他唤我西子。
      我每次给他打电话问东问西,他从来不烦我,笑声柔柔的,回答的每一句甚有耐心。
      我问过他,你不烦我吗?
      他说,我是小后辈,更是青子的妹妹,烦谁也不能烦我们这家人,青子以前在学生会帮过他很多忙,她做事很负责,姐姐好学,妹妹好问,又怎么会差。他很乐意为我解难题。
      我初次油然而生以为,和青子有点关系是有好处的。
      良旌有时候和我说起话来,不知不觉会多说些,也会讲起青子来。他问我青子在家里是什么样。
      我说是熊样,他笑得清爽,一点儿不会像我爹,听到我说青子半个不是就骂我。
      有时良旌还会和我一起说青子背后小话,什么青子痴读书啦,木鱼疙瘩啦,憨憨的啦……不算坏话,都是实事求是的话。
      我们两个在电话里口头拉钩,不能把说青子的小话告诉她。我突然高兴,高兴我和良旌之间有小秘密啦。
      良旌为祖母戴孝结束,快回大学之前,又来了我家一次。
      我比谁都欢迎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把客人招呼得细心热情,着实叫他们跌破眼镜。
      他们说,看来我和良旌关系很好,良旌真不差,连我都能搞定。
      良旌倒不是谦虚,只是语重心长对我家里的人说,对待西子最重要的是耐心、理解以及包容。
      他们不会像我一样会反驳说,凭什么要我来理解,凭什么要我来包容,凭什么要我来耐心,我暴脾气咧,急躁的祖宗。而是说,相处这么短暂的人都知道这孩子的心性,是要耐心的,包容都快磨尽了,理解实在理解不了,就盼着她快快长大。
      他们一人一句话并握住良旌的手婆婆妈妈拜托,你们既然谈得来,一定要好好开导这孩子,她能听人的话,是不容易的。
      我捕捉到一句该反驳的话,我不是孩子,我明明是良旌大哥的小后辈!
      看,多么光耀,我是九八五学校前辈的小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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