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

　　周星域顿了顿，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千予这会儿又把第二瓶百威喝得见了底，手腕一转，把啤酒瓶倒过来，张开嘴，接最后一口。
　　动作略豪迈，不难看出小姑娘从来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

　　“还吃吗？”她问周星域。

　　“ 我吃好了。”周星域终于从她的揶揄之中跳脱出来，觉得有点好笑，“你不会以为我早就盯上你了吧。”

　　姜千予这会儿酒足饭饱，心情稍微好了点，其实她刚刚的话也是玩笑话。
　　她直视他，慢悠悠地说：“不好说。”

　　姜千予看周星域早已放下了筷子，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周星域一张，自己又擦了擦嘴，放在碗里：“走了。”

　　她对着在后厨收拾的老板喊了一声：“老板，酒钱我给你放在桌上了，下次见。”

　　*

　　姜千予这一顿夜宵吃得很饱，又喝了两听啤酒，连步伐都轻快了些。

　　周星域见她对自己的邀请没有回应，怕她已经忘了这档事儿：“说真的，我朋友那儿正好缺人手，你有兴趣吗？正经兼职，是个清吧，下班时间早，乱七八糟的人也少。”

　　姜千予侧过头，看他。
　　周星域的鼻梁长得好，山峰高鼻型直。
　　路灯在他的脸上扫出一片阴影，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屑掉在了他的睫毛上，他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想了下，说：“我考虑一下。”

　　“啊，那行吧。”
　　他也不再追问，跟在她身侧陪她又走了一段。

　　周星域啤酒没喝完，菜倒是吃了好几口，又麻又辣地刺激味蕾，这会儿觉得有点口渴。
　　正好这附近有个地下美食街，他问姜千予：“我有点渴，想去买个喝的。你想喝点什么吗？”

　　姜千予从他的视线望过去，那边地下美食街旁边有个全家，她想了想，说：“行，那边有个公交站牌，我和你一起过去，买完我回家了。”

　　已经过了十点，原本热闹的地下美食街也安静了不少，大多数店铺已经关门了，只有两三家奶茶店的招牌还亮着。

　　周星域对奶茶这种很女生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旁边这不站了一个女生吗。
　　照顾她的想法，他问：“喝奶茶吗？那边有一家盗版奶茶店还开着。”

　　姜千予歪着头，表示不赞成。

　　正当周星域想要换个提议的时候，姜千予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喝的。”

　　说完，她就从他身后溜走了，拐了个弯儿，消失在他眼前。

　　周星域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

　　姜千予这个小姑娘，从性格到行事作风，都自成一派，还有点冷幽默。

　　居然说他是职业猎头。
　　想到这，周星域勾起嘴唇，觉得有点好笑。
　　哪有那么见义勇为的职业猎头。

　　这时，姜千予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往这边款款而来。
　　她走路的时候永远直视前方，给人一种很利落又自然的强气场，也是属于她身上的倔。

　　姜千予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塑料袋丢给周星域。

　　“公交车还有5分钟就来了，这个你拿着，拜拜。”
　　她说完就一转身，头发散出的香味儿他都能闻见，樱花味的。

　　周星域下意识地接过，还挺轻的一个袋子，还没等他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姜千予已经往相反的地方走远了。
　　他没有注意到，姜千予转身的时候，嘴边其实挂着一丝浅笑。

　　周星域急地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喂！我说的那个提议你回去考虑一下。”

　　小姑娘说走就走，他都没来得及把清吧的地址写给她，也没来得及……问她要个联系方式。
　　再见，有缘再见的意思吗？

　　周星域有些无奈，低下头，扯开塑料袋一看。

　　——呵，一瓶光明牛奶。

　　*

　　被酒吧炒鱿鱼之后的一周内，姜千予都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

　　大四就像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将有事业心有理想的莘莘学子，与混吃等死的梦游家清晰地分割开来。前者在为自己的前程日夜煎熬，后者则宣扬青春无极限。
　　而她则就站在这条线上，既不是那么努力，也不太潇洒。

　　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洒脱。
　　唯一任性地去酒吧当了回学徒，结局也是这样不尽人意。

　　姜千予上午有两节课，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赶到了学校。

　　她大概是临越大学里为数不多的，大二就开始选择走读而不是住校的学生。
　　因此她整个大学也没交到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同学都是匆匆一面打个招呼就过了。

　　好巧不巧，姜千予中午下课的时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碰到了章凌薇。

　　上次她一溜烟就溜走了，有点狼狈，今天章凌薇穿了一条粉色紧身毛衣裙，化了妆，不像是来上课的样，倒像是要去约会。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章凌薇这样的人是怎么考上临越大学的，临越大学是当之无愧的省内第一学府，章凌薇平日看着就不像爱学习的样子，难不成校长真是她爸爸。

　　章凌薇今天心情格外地好，见到姜千予，还笑着主动同她打起了招呼：“你好呀，姜千予。”

　　她的“呀”有点装可爱的嫌疑，姜千予听得鸡皮疙瘩长了一胳膊。

　　章凌薇倒是很友善地同她寒暄：“你刚刚下课吗？打算去哪里啊？”

　　姜千予：“图书馆。”

　　章凌薇点点头，然后用很暧昧地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儿：“我说姜千予，其实我很好奇，你和周家那个小公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吃过一顿饭互送过一瓶牛奶的关系？

　　她没什么表情：“没关系。”

　　“不要骗我呀。”章凌薇一脸质疑，“没关系人家会帮你解围？没想到啊姜同学，我当时太慌了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一想，你是早就知道那周家小公子在旁边了，故意来这么一出的吧？”

　　姜千予觉得她编故事的能力如果能用在写论文上就好了，但她不是很想驳回她丰富的想象力。
　　章凌薇和人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对方，让她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在确认，还是在自言自语。

　　姜千予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和他真的不认识。”

　　章凌薇对挖掘不出更多她的秘密这件事非常地不甘心：“姜千予同学，算了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周星域是我们学校张隐兰张教授的儿子。”

　　不得不说，章凌薇对八卦信息还是了如指掌，这会儿就把人家周星域扒得干干净净。
　　他是张教授的儿子吗？
　　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姜千予觉得今天章凌薇和她说的话多得有点儿不同寻常，难不成是因为她帮了她一回，就对她生出什么好感了吧。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

　　她觉得有点烦，不是很想继续和章凌薇继续无意义的谈话，好在章凌薇正好手机铃响了，她送了一口气。

　　章凌薇走后，她抱着书跑到图书馆，还了上周借的书，拿出笔记本开始复习。
　　思绪却没法立刻集中起来。

　　她对周星域是张隐兰教授的儿子这件事，还有感到有那么一点震惊的。

　　张教授是他们学校的社会学院教授，她虽然没上过她的课，也在论坛上经常看见学生对她的赞扬，素以温柔耐心著称的张隐兰教授人如其名，真像一株与世无争的兰花。

　　她不自觉地想起周星域那张棱角分明而张扬的脸，目光熠熠地看着别人，带着满身的自信，骄傲写在脸上。
　　虽然不是那么讨厌，还是给她一种“我是富二代我很自豪”的感觉。

　　这样个性张扬的人，竟然是低调温柔的张教授的儿子。

　　她想到前几天周星域向她提出的邀请。

　　她没有答应，是因为在当下她确实心情不怎么好，刚被客人羞辱了一遍，能对酒吧还存有什么好感就见鬼了。

　　姜千予大学这几年，认识了挺多人，但还没有和人一起喝过酒，虽然只是两听百威的交情。
　　她也是一个对人际关系看得很淡的人，用她发小的话说就是总端着，也没有把谁放在心上。

　　这样的姜千予是不可能冒然接受他的提议的，更何况他们只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好奇，他最后看到自己送还给他一瓶牛奶的表情。

　　*

　　姜千予就这么泡在图书馆磨了一下午，事儿没干完，肚子倒饿了。

　　她走出图书馆，准备往学校大门方向走。
　　图书馆在校区偏北的位置，姜千予打算从南门出去，因为南门附近的餐厅比较多，她准备解决晚饭了再回家，这一路会绕过许多栋教学楼和体育场。

　　秋天的黄昏总是特别美，橙红色的晚霞渲染了整片天空，太阳躲在云彩之后，像一颗灿烂的咸蛋黄。
　　空气中带着点薄薄的惆怅，与一路欢声笑语的临大学子形成一种对比。

　　姜千予路过体育场的时候，听见篮球砸在地上的“咚咚”声，有几个人在喊着“传球啊”、“这三分真漂亮！”。

　　她灵犀一动，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她站得位置前面是灌木丛，不过稀稀疏疏的，男孩们奔跑的侧影隐约可见。她绕过灌木丛，走到球场后方的位置。

　　球场是男性荷尔蒙流动最密集的地点，尤其还在大学这种场地，不少女生就盘腿坐在球场边讨论哪一个小哥哥颜值最高。

　　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周星域。
　　他果然在这里打球。

　　周星域披了件凯尔特人5号的绿衫军球衣，天气冷，他就在里面衬了件白色长袖卫衣。

　　原来他喜欢凯文加内特。

　　这时候，一个身穿湖人队服的男生对他喊：“周哥，接着。”

　　周星域回过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接过球，干净利落地转了个身。
　　他带着球绕过两个防守他的球员，然后做出一个跳投的动作。

　　正当对方球员以为他要投出去了，个子高的那个赶紧冲上前，挡在他身前。
　　周星域露出狡黠的一笑，一收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中，那中锋就站在篮下，手臂一伸，不是很有难度地就投进了球。
　　几个人都围着中锋拍他的肩膀，为得分而庆祝。

　　而功臣之首周星域则不是很在意地跑下了场，拿起毛巾，往头上擦了几下。

　　他回过头，看向球场外。
　　姜千予就站在那儿，眯着眼，注视着他的方向。

　　周星域背光而立，落日余晖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光辉，他像一个自带光环的矫健少年，滴滴汗水顺着他的前额淌下，沾满青春年少的味道。

　　背后是喧嚣的欢呼声，而他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忽然朝她的方向看过去，歪着头，弯着唇，笑容比晚霞更绚烂。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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