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

　　周星域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

　　等到电影里的超级英雄终于放大招把boss干得落花流水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我真的是……”
　　周星域翘起嘴角，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终于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职业猎头”想了一瞬，在对话框里洋洋洒洒敲下几个大字，按下点击键，发送。

　　【你见过这么大方的猎头吗？职业奉献精神简直可歌可泣，所以你什么时候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周星域发现，姜千予不仅外表看上去有点儿冷，连带着她的幽默感也变得有点儿冷。
　　但他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这种冷幽默，他竟然每次都吃得下去。

　　第一次在酒吧，小姑娘明明一脸不情愿，还是干脆利落把摆在面前的酒杯拿起来，一杯一杯地往下灌。

　　他，出于那么一点儿地看不过去，跑去帮着挡了挡，她还一脸你干嘛多管闲事的表情。

　　第二次见面，她被骚扰还被炒了鱿鱼，明明烦躁到在路边乱走，喝了两听啤酒就原地复活了。
　　但他还是在她的眼神里找出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迷茫。

　　周星域觉得姜千予像一只隐匿于人群之中的小猎豹。
　　心情不好就想咬人，但你只要对她发出了一丢丢的善意，她就把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生怕伤到你一分一毫。
　　这样矛盾又细腻的一个人。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姜千予给他的回复。

　　简短利落的一句话：
　　【好。这周末我没空，下周吧。】

　　他笑了笑。
　　下周就下周，又有什么问题。

　　*

　　姜千予这周末确实有点事儿，她得去小姨家帮表弟茗茗补课。

　　小姨吴曼芹走的是和她姐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以相夫教子为乐，嫁了个机关干部，很早就当起了家庭主妇。人到中年，每天担心的只有两件事，老公出轨和儿子考不上重点高中。

　　姜千予妈二十三岁就生了她，所以她大学都快毕业了，茗茗这才刚上初二，年龄差较大。
　　不过儿子一进初中，吴曼芹就如临大敌，给他报了好几个补习班，还和班主任成了微信亲密好友，生怕茗茗成为被老师遗忘的存在。
　　姜千予也成了她的可利用资源，硬说歹说软硬兼施非拉着她去给茗茗补课。

　　其实吴曼萍和吴曼芹关系并不亲近，吴曼芹从小嫉妒姐姐学习好，吴曼萍嫌妹妹嘴碎，俩人在背后没少说过对方的坏话。
　　不过茗茗从小就很崇拜姜千予，比起那些给钱又凶巴巴的老师，他更喜欢这个很酷的表姐。
　　找姜千予补课这件事，是茗茗主动和她提出的，她也就答应了。

　　姜千予到茗茗家的时候，吴曼芹正在家边熨衣服边哼歌。

　　茗茗被安排在在饭厅里做题，吴曼芹怕他在书房里偷玩手机，在客厅坐着方便她视察。

　　他这会儿正对着一道几何题发难，绞尽脑汁也画不出辅助线，一看到姜千予像见到了活菩萨：“姐，你来啦，我这套题做了半小时了没做出来，快来拯救我吧！”

　　吴曼芹白了他一眼，声音又尖又细：“你不要老是依赖姐姐给你做题，你自己再想一会儿！”
　　茗茗嘟囔了一句：“我都想了好久了。”

　　吴曼芹没理儿子，殷勤地招呼起她来：“千千，先坐，小姨有话问你。”

　　姜千予有点儿意外，平时她一进门，吴曼芹就催着她去教茗茗做题了，今天未免有点反常。

　　吴曼芹递上切好的水果，很客气地同她寒暄了几句。

　　“千千，你这也快毕业了，有没有想好是读研还是工作呢？”

　　姜千予答：“我已经申请保研了，不过简历也投了些。”

　　“唉，你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吴曼芹有些羡慕地说，“你看你妈当时非要你读财会，你那时多不乐意啊也去了。你说你妈，每次都想掌控一切，她从小时候就这样，真没劲。”
　　吴曼芹已经忘了是谁一个小时之前才帮儿子报了个英语会话班，数落起姐姐的不是倒是很有一套。

　　姜千予知道吴曼芹有些话只是过过嘴瘾，敷衍带过就行了。

　　“对了千千。”吴曼芹把声音压低了一些，神神秘秘地问，“那个，你妈最近是不是在谈对象啊？”

　　姜千予顿了顿：“没有吧。”

　　吴曼芹一脸质疑的样子：“真的吗？可是你姨夫那天在九苑应酬的时候碰到你妈了，她和一个男的并排走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呢。”

　　“可能是应酬吧。”

　　姜千予不言不语，对小姨拼命挖掘八卦的行为有点不满。
　　诚然她确实不知道这回事，可当着自己的面大肆谈论她妈妈的八卦，有点不合适吧。

　　吴曼萍压根不信，但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说：“好吧，不过千千，你妈是好再找个合适的过日了，老这么单着容易更年期。”

　　姜千予站起身说：“我先去帮茗茗补课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走到茗茗身边，开始教他做题。

　　吴曼芹见她走了，坐在沙发上，小声嘀咕：“什么嘛，母女俩真是一模一样。”

　　*

　　姜千予帮茗茗补完课已是傍晚，她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了小姨让她留下来吃饭的提议。
　　她实在不想挤在别人一家三口之中，像个木头人一样听他们寒暄日常，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她面前秀夫妻和睦。

　　小姨的家离临大不远，公交车不用倒车，坐几站就到。
　　她上次借的几本书已经看完了，反正也没处可去，还不如去图书馆耗上几个小时。

　　周六傍晚的图书馆人流量总是一周之内最少的，对于临大这种集齐各种款式学神学霸的学校也不例外。

　　姜千予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插上耳机，听歌看书。

　　刚看了几章，就隐约听见对面有人拉椅子的声音，好像就坐在了她对面。
　　她没舍得抬头，仍旧埋着头。

　　姜千予是随机选取歌单听的，前几首都还不错，结果这一首给她来个网络非主流歌曲，和现在安静读书的氛围一点也不搭。
　　她赶紧拿起手机切歌。
　　目光就在她把手机拿起的那瞬间，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对面那个人身上。

　　姜千予有点无语。
　　她最近碰到周星域的几率，随机得未免有点太高了。

　　周星域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印花卫衣，姜千予通过LOGO辨认出来，应该是意大利知名品牌。
　　他一只胳膊架在桌上，头向左偏，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发现他的睫毛挺长的。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将目光轻移，与姜千予四目相对，然后他勾起唇角。
　　姜千予通过他的神情意识到他可能想说“我都坐你对面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注意到我”。

　　果然，他问她：“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把书翻过来，露出封面给她看：“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人少，周围很静，姜千予反应过来，捂住嘴，指指手机，然后给他迅速地发了条信息。
　　周星域心领神会，用口型给她比了一个“ok”，然后也低下头，掏出手机。

　　姜千予：【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周星域：【就你刚进来的时候吧。】

　　原来他一早就发现她了。
　　于是她问：【你来图书馆干嘛？】

　　周星域：【来学习啊。】

　　姜千予嗤笑一声：【你不是学生吧。】

　　周星域：【活到老学到老啊。】

　　姜千予：【哦。】

　　她刚想放下手机想继续看书，周星域的信息却像火箭一样接踵而至。

　　周星域：【你不是和我说周末有事儿吗，就是来这看书？】

　　姜千予回了一句“不行吗”。

　　不过她很快发现，两个人在图书馆，坐着面对面聊天实在是有点儿很奇怪。
　　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而且她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看书了。

　　姜千予把书丢进包里，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预感，周星域会跟她一起走。

　　不出她所料，周星域见她走了，也收了收，披上外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图书馆，姜千予终于问道：“你整个下午都在图书馆？”

　　“对啊，我真的在学习，学西班牙语。”周星域跟在她身后，始终比她慢几步，“不过看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在找旅游咨询，看看下个月去哪儿玩。”

　　姜千予看他一眼，问：“你去过法国吗？”

　　“去过啊，巴黎，尼斯，我还去过波尔多的不少酒庄。”周星域绘声绘色，“哦对了，我在卢浮宫被偷过钱，几百欧吧，人小偷还挺有良心，只偷了现金，信用卡证件什么都没动。不过法国真是漂亮，很适合情侣一起去。”

　　姜千予听他说完，平静地总结了一下：“是挺漂亮的。”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

　　秋天的晚上还是有点凉，姜千予把外套的拉链拉了起来。
　　学校对面经常会有小贩在那儿摆摊，有时候还有小点心卖，今天来了个卖烤地瓜的老爷爷。

　　姜千予远远就闻见了烤地瓜的甜香味，问他：“烤地瓜吃吗？”
　　周星域点点头，想掏口袋里的零钱，姜千予已经快步走到老爷爷面前。

　　她用方言对他说：“给我来两个烘山芋。”

　　老爷爷一听小姑娘是本地人，更觉亲切，乐呵呵地回：“好勒小姑娘，我帮你挑两个大的。”

　　现烤出来的地瓜很烫，姜千予提着塑料袋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滚滚热气。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地瓜皮，确认不会烫到手，拿了一只分给周星域。

　　俩人就站在一棵银杏树下，顶着瑟瑟秋风，吃起了烤地瓜。

　　周星域吃得快，等他把一整个地瓜解决了，姜千予还捧着半只在那儿啃。

　　姜千予见他已经吃完了，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递递过去

　　周星域说了一句“谢谢，不过你今晚就吃这个吗？”

　　姜千予：“再看看吧。”

　　“如果你现在没地可去，我……”周星域注视着她，忽然没说下去，而是扬起嘴角，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姜千予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
　　她两只手捧着地瓜的样子，和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不同，好像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呆萌。

　　周星域似乎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往前跨了两步。

　　两个人站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儿。

　　周星域伸出手，离她的头发越来越近。

　　姜千予还来不及反应，他忽然动了动，她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发梢，只停留了一瞬，一触即走。

　　她眼看着周星域后退了几步，面对着她，缓慢地摊开手。

　　他的手心上是一片掉落的银杏叶，像一把金黄色的小扇子，泛着光。

　　他笑得肆意：“我拿回去当书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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