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作者:宋三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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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二章

      春雨像喜怒不定的孩童,下午还哭闹不止,晚间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了晴。

      宋绘沐浴后,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看书,由着头发风干。

      夏陶迈着小碎步走到宋绘近前,福了福身,“姑娘,刘管事来了,正候在外面。”
      宋绘捧着书,随口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夏陶应声,折回去领人。

      不一会儿,一个提着食盒的麻衣男子跟着夏陶进了院子。
      他看上去莫约二十岁出头,肤色偏黑,模样周正,是跟在宋仁礼身边做事儿的刘明生。

      宋绘放下书,眸里漫上浅笑,“刘管事怎么突然得空来我院里?是父亲那边有什么事吗?”

      刘明生恭敬的鞠了一躬,开口道:“今日雨寒,是张管事担心二位小姐着凉,所以吩咐给送些姜茶。”
      “替我谢谢张伯,另外前几日张姐姐成了婚,我这一直没找着机会恭喜她,今个你来,顺便帮我把贺礼带去吧。”宋绘余光瞥了一眼夏陶,“去把我铜镜边棕木盒拿出来。”

      夏陶应了一声,往屋里走,宋绘瞧着夏陶一步三扭的背影,唇角笑意微敛,“出了什么事?”
      听见询问,刘明生早有准备,开口答道:“今日东柱在侧门执勤,他看见夫人身边的来珠将郑媒婆从侧门领进来了,在府上待了半个时辰,最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宋巧参加了春宴,自是要端着姿态等着好人家上门,万没有在春宴结束之前就急匆匆允了媒人上门的理儿,这媒人十有八.九是为了她。

      宋绘不指着陈氏给她找什么好人家,但看这个架势,这男方定是经不起比的。
      她的心思也不难猜,以宋绘的外貌条件,春宴后定是会有人家上门,陈氏想在宋绘有好选择之前说动宋仁礼答应手头这门亲事。

      “什么时候的事?”
      “申时。”

      “有派人跟着吗?”
      “当时知道消息时已经晚了,没来得及。”刘明生偷瞄了宋绘一眼,“小姐也莫要太着急,我让小五明天一大早就去郑媒婆门前候着,估摸着很快就能知道是谁家了。”

      “这事还麻烦管事多多费心,另外...”宋绘手指在书脊处轻击了数下,浅浅笑着,“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管事。”
      她抬了抬眸,漂亮的瞳孔蒙着一层淡淡的暗影,“替我递消息给来庆,让他今晚亥时来找我。”

      刘明生帮宋绘做事有些年头了,自是知道这来庆是做什么了,他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夏陶抱着木盒跨出房门,宋绘又恢复了不理人的懒怠模样,刘明生知晓错失了说话时机,他埋低头,浅又简短的应了声“是”。

      “姑娘,东西我拿来了。”
      “给管事吧。”宋绘目光移到刘明生脸上,一语双关,“辛苦你跑一趟了。”
      “应当的。”

      “春瓷,替我送管事出去吧。”
      春瓷将手里的干毛巾递给夏陶,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刘明生往外。

      “今夜不像会下雨的样子是吧?”
      “啊?...奴婢也不知道,也许吧。”

      刘明生听见宋绘和婢女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宋绘坐在极尽艳丽的暮色里,侧影线条清晰又柔美,她仰着头,瞳孔清澈,丝毫不见慌乱亦或愤怒的情绪,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安静和笃定让刘明生不可控的生出些许钦慕的情绪。

      春瓷往他视野内一站,笑得妥帖,“刘管事,我就送到这里,天雨路滑,你小心些。”
      刘明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掩住内心的怅然,拱手道谢,离开院落。

      刘明生的一席话像是投进湖泊的小石子,并未击起什么水花,宋绘依旧窝在藤椅上看书,直到天色暗了才捏着卷拱的书脊起了身。

      她让春瓷去烧些热水,支着夏陶去支两斤新炭,自个儿站在门边看着坠在屋檐角的水珠打发时间。

      过了一小阵子,夏陶提着一筐子炭,春瓷端着盛着热水的圆盆一前一后回来了。

      夏陶把只余着炭灰的铜盆拿到屋檐下,更换着新炭,春瓷把共振盆放在葵架上,伸手试了试水温。

      “姑娘,可以洗漱了。”
      宋绘应了一声,折回渐渐暖和的房内。

      黑暗的天幕垂下来笼住绍南城,浮动的烛光一点点熄灭,宋家大院渐渐安静下来,沉进月光编织的美梦里。

      晚上没有下雨,只有呼呼的夜风声,不吵人,相反像是哄人睡觉的鼓铃。

      因为房内烧着炭,所以朝南的窗户并没有关死,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宋绘早上一起来就有些发热。

      她靠着矮塌,由着春瓷拿帕子给她降温。

      “夏陶去哪儿了?”
      “我让她去熬粥了。”春瓷润了帕子,又拧干,擦着她的鬓角,“姑娘你现在这幅样子三餐都最好吃些流食。”

      宋绘“嗯”了声算是知晓。

      “我昨晚没看完的话本放哪儿了?拿给我吧。”
      “姑娘,你这还病着...”

      “反正也睡不着,总得找点事打发时间。”
      春瓷慢吞吞的应了一声,把书找出来拿给她。

      宋绘才翻了两页书,夏陶急匆匆推门进了屋,春瓷看了眼她空荡荡的手,问道:“粥呢?”
      “现在粥有什么重要的。”夏陶跺了跺脚,看向宋绘,“姑娘,府上出大事了,昨个夜里西郊别院走水,说是囤放在那儿的粮食差不多都烧光了。”

      宋绘抬起头,轻蹙了下眉心,“哪儿来的消息?”
      “我听余福说的,他看见陈掌柜被打了板子从侧门抬走。”

      宋绘抿了口水,看上去精神了些,她目光指了指春瓷,“你去前院一趟,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儿。”
      春瓷应声,擦干手,交代道:“夏陶,你去看看粥熬好没,好了端来给姑娘喝,我去去就回。”
      夏陶勉强压下焦躁的情绪,点了点头。

      晨起的白雾渐渐散开,夜里的事也跟着渐渐上爬的日头在府里传遍了。

      宋绘小口小口喝着粥,春瓷立在她身侧,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说是子时起的火,倒是没人伤着,但火起得突然,火势又猛,整个院子几乎都烧干净了,老爷收到消息,一个时辰前城门刚开就出城了,现在人还没回来。”

      夏陶愁云惨淡,“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现已是出了事,我若是说无事你也是不信的。只是别院的事你我都鞭长莫及,担心太多也没用,你做好份内的事便可,其他的等父亲清点完粮仓损失再说。”

      宋绘喝了小半碗粥垫了些肚子,已不觉得饿了,她放了勺子,又坐回矮塌接着看书。

      她视线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我这儿不需人守着,你们出去吧,父亲回府再告知我。”
      春瓷夏陶同声应“是”,福了福身退出房间。

      粮仓被烧可是大事儿,根本瞒不住,老夫人一听这消息,人没挺住,直接给晕了过去。

      本就紧绷的氛围随着老夫人晕厥变得更为压抑。

      宋绘收到消息赶去平荷苑时,陈氏已守在会客厅了,她见着宋绘不耐烦的摆摆手,一点平日里装模作样的耐性都没有。

      宋绘规矩行了礼,在角落空着的靠椅坐下,垂眸安静等着大夫的诊治结果。

      再过了一小会儿,宋谦宋巧两兄妹领着家里庶弟和庶妹一齐进了屋。

      几人按着规矩问安,宋谦在陈氏右手边坐下,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娘,祖母没事儿吧?”
      宋巧挨着她哥坐着,依葫芦画瓢的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娘,祖母没事儿吧?”

      陈氏拍了拍他们俩的手背,对两人表现出的关切十分满意,“你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等祖母晚些醒来知晓你们这么挂念她必会倍感欣慰。”

      宋巧抽抽搭搭的捏着陈氏的袖摆,“巧儿只求祖母没事,不求其他的。”
      宋谦给陈氏递了茶,转头瞧向宋巧,“李大夫的医术在绍南数一数二,妹妹你安心便是。”

      母子三人正上演着温情脉脉的戏码,宋绘垂着眸,视线落在指甲背上,非常不给面子的走神了。

      紧闭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背着药箱的大夫抬腿跨过门槛走出,陈氏起身迎上去,问起老夫人的情况。

      “只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问题,我开了副方子,按着抓,服用几日便可。”大夫捋了两下胡子,“但也还是得多多注意,老夫人毕竟年龄大了,切莫再让她受刺激了。”

      陈氏记下,让来珠带着大夫去领酬劳。

      大夫刚离开没不久,宋仁礼就回来了,他在主座坐下,开口问道:“情况如何?”
      陈氏递上一杯水,把刚才大夫说的话重复了一次,边替他顺气,一边继续道:“妾身会注意着老夫人的身体,老爷莫要太担心。”
      宋仁礼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卸了沉郁,露出笑,“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陈氏打量着宋仁礼的脸色,适时开口问道,“老爷,别院那边情况如何了?”
      宋仁礼抿直唇线,脸色阴沉下来,摇头,“不太好,是有人故意纵火,那些人早就想好了退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陈氏身体不受控的晃了晃,神色惶惶,“这可怎么办。”
      “这事做得极为利落,虽没法子找着主谋,但极有可能是周家做的,他对我们在市面上的份额早就窥伺已久。”宋仁礼沉沉吐了口气,语气变得坚决起来,“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否则明年就没我宋家的立足之地了。”

      陈氏虽不懂这些生意场上的事,但也能从宋仁礼的态度中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她勉强露着笑,说不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抚。

      来珠跨过门槛回到屋内,福身请了安,轻言道:“夫人,外面有人找您。”
      陈氏脑子里乱糟糟的,随口问道“谁”。

      来珠脸上露出适时的喜气,“是郑媒婆,说是为武德巷的阮牧阮公子来向宋绘小姐提亲的。”
      陈氏这才想起她今个是想和宋仁礼商议宋绘婚事,她弯了弯唇角,温言细语道:“老爷,这阮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绘儿嫁过去也不算委屈...”

      阮牧的祖上出过几个小有名气的读书人,若是放在平日,宋仁礼当然会见上一见,但现在宋家火烧眉毛,他看这种穷酸书生怎么都不顺眼,哪有心情理会。

      还不待陈氏说完,宋仁礼便冷笑打断,“这阮牧自诩读书人,会试三年不中,家徒四壁,前几年就开始变卖祖宗基业,这种人家也配称书香门第?”

      陈氏家境与这阮牧十分相似,宋仁礼这话简直是在戳她肺管子,她捏紧手帕,不敢再多说什么,勉强露笑,“老爷说得也在理。”

      宋仁礼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没在府内多待,和陈氏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绍南城前几日总是下着连绵不绝的小雨,今天一反常态的出了太阳,暖色调的阳光覆在黑瓦青墙上,像是一层厚厚的棉被,极适合踏青或者游湖。

      “母亲。”宋绘抬头,神色温和干净,“祖母需要静养,我就不在这儿多打扰了,等祖母醒后我再来请安。”
      陈氏挑了挑眉梢,“绘儿若是累了回去休息便是,我会和老夫人解释的。”

      宋绘懒得和陈氏争论字眼,当作听不懂她的深意,弯唇露出浅浅的笑,“那就麻烦母亲替我向祖母转达心意了。”

      夏陶惴惴不安跟着宋绘走了一段,回头瞧了一眼,“姑娘,我们就这么离开没事吗?”
      宋绘走在阳光照着的青石小路上,反问道:“能有什么事?”
      “就...”夏陶语塞,“就老夫人那里...”
      宋绘闻言,弯了弯唇线,语调平静,“也不会变得更糟了。”

      宋绘回院子时刚过饭点,她懒得再让后厨热饭,随便吃了些糕点垫肚子。

      她补眠到晚间,醒来便听说宋老夫人醒了。

      宋绘点了下头表示知晓,开口吩咐道:“我抄摹的佛经还有剩的,拿一份替我送过去。”
      春瓷在她腰后垫了个枕头,轻声劝到:“五小姐和七小姐都往平荷苑去了,姑娘只送佛经会不会显得不够心诚...”

      宋绘神色残留着睡饱的餍足,闻言,懒懒散散的笑开,“我感了风寒,不去见祖母才是最大的心诚。”
      春瓷总觉得有哪儿奇怪,但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思考了一小会儿,扔到脑后,“姑娘说得也在理。”

      “让夏陶去送,你替我去后厨拿些吃的。”宋绘边说着,边把没看完的话本翻了出来,“回来时顺道再去领几支蜡烛,若是。”
      “我记下了。”

      天就晴了一天,第二日又开始下起淅沥沥的小雨,宋绘借着风寒的名头窝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早间下棋,下午复盘,晚上点着烛灯看话本打发时间。

      这么待了四五日,老夫人身体好转了不少,她能下地的头一件事就是张罗着要去栖霞寺祈福。

      老夫人要去,陈氏自是要跟着的,宋绘晚间才知道她也在明日去栖霞寺的同行名单里。

      宋绘坐在矮塌上,抿着唇,神色间难得露了些情绪,“指名道姓说是让我同行?”

      “也算不上指名道姓,五小姐和七小姐也都是要去的。”春瓷似乎知道她在烦躁些什么,弯唇笑着道:“到时候上船时,姑娘含片鲜姜片就不会那么晕了,去栖霞寺走水路也就大半日,姑娘忍忍。”

      这句安慰聊胜于无,宋绘没应,继续在窗户半掩的日光里看书。

      “姑娘,这次去寺庙估摸着会待上四五日,带三套裙衫够了吗?还有上月做的那双新鞋需要带上吗?那双鞋的底纳得很厚,走远路会很舒服。”

      既已是定下来的行程,宋绘也懒得再挣扎,她随口应着,专心瞧着话本。

      去栖霞寺祈福的事情没有出现什么变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院子便三三五五亮了灯,宋绘披了一件外套,踩着晨露,和春瓷夏陶一道出了门。

      她们乘马车到嘉东码头刚过卯时,绍南城被晨光勾勒出漂亮的轮廓,青蓝色的天空,乳白色的雾群里,水道上船只来来去去,繁忙又热闹。

      她们上了一艘中等大小的客商船,船内装潢虽称不上华美,但尽力做到了舒适。

      大约等了一刻钟,船只似乎满了客,站在码头边上的男人解了缆绳抛给船上的人,露膀子的船夫接住绳,吆喝了一声。

      这声是信号,船渐渐离了岸,顺着水流平缓的河道往着下游去。

      宋绘的房间在船尾,推窗便能看见河景,她头晕恶心得厉害,也顾不上风凉,靠坐在大开的窗边看着起伏的山脉在视野里倒退。

      离了绍南城,景色里多了几分野趣。
      渔夫坐在破旧草屋前垂钓,少年郎坐在牛背上打盹,农妇在河边青石板边上揉搓拍打着汲满水的衣裳,鸬鹚起落间,一口吞了一整条鱼进肚里... ...

      绚烂的日光里,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从离窗不远的甲板上传来,宋绘一时间记不得在哪儿听过这声调,只觉像是水珠落玉盘,声声悦耳。

      好奇使然,宋绘往外探了探头,和顾愈目光对了个正着。

      顾愈不似春日宴遇见时穿着随意,他束着白玉冠,一身墨绿色广袖常服,衣襟袖口处绣着青竹样的暗纹,整个人如修竹般挺拔清俊,站在雾蒙蒙的天色里,仿佛莹莹地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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