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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舜一直都认为掌首那个女人在强人所难。

　　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做天承门的门面，事事都要让她出面处置，让她出面斡旋，与人交涉。

　　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就如此刻。

　　柳意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趁她体内形气不稳想要乘人之危，放在她身上还可以骂她几句，让她滚。

　　放在她身上呢？

　　恐怕憋屈得只能躲了吧。

　　“清玉殿大人，这夜深了，您如何在此处？”望见她，柳意也怔了片刻，随即就反应过来，扶在门框上的手撑着自己站起身。

　　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是一副柳森堡堡主还有的威严沉郁的模样。

　　她手臂抬了又放下，似乎是手臂哪里受了伤一般，没有力气。

　　凌舜冷着脸在她身后盯着，望见她的动作一直不出声，见她如此举起来又放下去，约莫过了四次左右，总算是略微抬起一些胳膊，在空中划字道，“柳堡主，在此处做什么？”

　　柳意舒开眉头轻轻笑了笑，“不瞒清玉殿大人，本君…本君是过来替煜照殿大人驱寒的。”

　　虽攀附天承门许多年，但她与这位御金阁的阁主清玉殿大人从未有过交集。

　　她还是普通弟子的时候，曾听说过，天承门五阁的大权以前都是握在御火阁主一人手中的。

　　这位御金阁主比得御火阁主足足小了二十三岁，在几年内在占星术上大有作为也就罢了，竟越了御火阁主，一家独大，着实有些让人讶异。

　　不过，纵然这位御金阁主如今揽着天承门的大小事务，她还是得附着御火阁主为好。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承门有如今的盛况，有一半的功劳要推赏给御火阁主。依附她不说能壮大本门，但一世安枕无忧却是可行的。

　　况且这位清玉殿，虽样貌冷清娴雅，可心思有些难以捉摸，外传她冷漠如霜，现下看她待御火阁主却又留有一丝情分，外间的流言蜚语与她自身所见相悖，她一时竟分不出真假，只能沉下心静观其变。

　　“清玉殿大人，您的形气与煜照殿大人的相冲，这柳森堡又属水木，煜照殿大人初初踏入此地，定然是不会适应的。本君形气属木，可以替大人驱寒。”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让人拿捏不出什么错处。

　　金玉之颜的女子微微蹙眉，温润如烟雨的面庞上隐约蒙了一层纱。

　　抬手正要再写些什么，凌舜出言打断了她的动作，“柳堡主有心了，清玉殿大人请回吧，本尊与柳堡主也有许多年未见了，此次久别重逢，难免要多说些话。”

　　她明摆着是要赶她走的。

　　不过确然，她如今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完她的这句话，不能言语的人回身轻飘飘地望她一眼。目光迷蒙又清亮。

　　让凌舜霎时想起来自己站在万丈深渊前，望着底下飘飞云雾的那种心境。

　　站在极高极幽深的地方，才能明白其实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渺小。人如蝼蚁，又似浮萍，落入这世间，就是落入了波涛汹涌的海里。

　　蝼蚁再如何艰苦挣扎，一波被击碎了的浪花打来的时候，它除了任由海浪吞噬，再没有别的办法。

　　她们如今是天承门的掌殿，可天承门有多大，掌首那个老女人又有多少手段。

　　在她面前，其实她们连蝼蚁都算不上。

　　天承门创门七百多年，中间换了多少掌殿她不知晓，但短短几十年里，她就亲眼见了三位掌殿被杀。

　　前一时的尊荣，不过是后一刻湮灭时别人口中的谈资。

　　她没有再多留，安安静静地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柳意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心里有了几分计较，慢慢走上来对她笑了笑道，“煜照殿大人，这位清玉殿大人，似乎并不像传闻所说的冷酷无情啊。”

　　凌舜冷漠神色不变，“传闻是真还是假，与本尊有什么关系。”

　　“煜照殿大人说得是。不过大人生得美艳动人，总是板着一张脸多无趣，何妨笑一笑，心里也畅快一些。”

　　柳意微笑说着，走到她身前，一手搭上她右肩，用力按住，一边用手在她蝴蝶骨上来回抚动。

　　手下比丝络还要柔滑的触感让她心思一动，再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和火焰，“煜照殿大人可真是身姿窈窕出众啊，本君这就替大人驱寒。”

　　***
　　低眉顺眼的侍人将她们领到一处装饰华美的石屋里头就络绎退了出去。

　　商琏抬头仔细打量房内装饰，水蓝的曜石将屋内照得通明，装饰豪奢却依旧遮不住一股隐森的寒气。

　　“这屋里，怎么这样冷啊。”商琏难受地抱住手臂，搓了几下，感觉牙都在打颤。“二师姐，你说这屋里是不是藏得有冰啊，二师姐…二师姐？”

　　她一连唤了好几次，也没听见人回她的话，不由讶异地回身。

　　一看却吓了一跳，屋里除了她，哪里还有别的人。

　　“二师姐，二师姐。”看她二师姐憨憨的，商琏唯恐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受人欺负，打开门就往外跑去找人。

　　不过她低估了这古堡宏大的程度高估了自己识路的本事。兜兜转转在古堡内的小道上走了好些圈儿，没找到人就算了，连自己也绕进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糟了，这可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她才入了这古堡第一日就闹出这样大的事，若是师尊到时追究起来，她留给她的印象必然不好。

　　“那个御火阁主，真的是那样的人啊。”

　　“可不是，我都听人传开了，御火阁主自恃美貌，勾引了许多门派的掌权之人，而后等他们上钩时又将他们杀了，夺得权位。她之所以能坐上这御火阁阁主的位子，还不都是因为她会勾引人。”

　　“可是咱们堡主，是女人啊。”

　　“哼，就算是女人，也多了法子勾引去呢。她长成那样，多得是人上钩。天承门的人，就是无耻。”

　　“嘘……人家还在咱们这里住着呢，小点儿声，快走吧，咱们还得快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呢。”

　　等那两个女侍悄悄说完话离开，商琏才慢慢从两棵百年老树后头走出来。

　　望着那两个侍女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虽她与师尊相处时日尚短，但若说她师尊是以皮相来夺得御火阁主之位，她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但空穴来风，流言蜚语如果没有起源，是绝不会有的。

　　她的师尊有可能真的与人……有过首尾。

　　一想到她的师尊可能会屈身于哪个人的身下，商琏就忍不住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尊性子高傲冷漠，她根本想不到她那时的心境。

　　更不知她是自愿亦或是……被人胁迫。

　　她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面对着沉沉夜色不知如何是好。

　　“小师妹，小师妹……”

　　盯着一棵古树发呆的时候，听见她二师姐边喊着她的名字，边寻迹而来。

　　她赶紧整理了一下心神，迎面走上去，主动叫道，“二师姐，我在这儿呢。方才我寻了你好久都没寻到，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东西吃啦。给你也留了一份，在房里呢。你记得拿啊。”

　　她二师姐倒是没有什么心眼儿，开开心心地和她道，“对了，师尊寻你呢，你快过去看看吧。”

　　“师尊寻我？”才被告知了一些事情，现下商琏一想到师尊这二字，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发颤，“二师姐可知，师尊为何事为契机寻我？”

　　“我不知道啊。”

　　明知道问了她也白问，商琏还是问了一下。现下听到她这个答案，心中还是有些发虚，唯恐是师尊知道了她偷听她的坏话。

　　胆战心惊地走到了师尊的房门外，轻轻扣了几下，轻道。“师尊…徒儿拜见。”

　　一连扣了四五下，门猛地被从后拉开了，没等到她师尊过来，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柳意。

　　她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商琏却敏锐地发现她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的衣裳也系错了，鼻翼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突然冲出来，初初望见她，蹙眉道，“你是？”

　　“我是来寻师尊的。”商琏赶紧低头，握紧手心，小心解释说，“听二师姐说，师尊方才让我过来。”

　　不料她眉头蹙得更深，“你们师尊她方才一直与本君在一处，本尊怎么不知她有唤你？”

　　商琏摇头如拨鼓，“我不知道。是二师姐说的。”

　　她接连盯着她看了许久，商琏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只锐利的鹰盯上一样，让她全身不适。

　　“……算了。”望了她片刻，她淡淡道，“你进去吧，你师尊现下正发火呢，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些，莫要触怒她，本君走了。”

　　“是。”商琏轻轻点头，目送她踉跄着融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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