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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瞥
几人正说话，却见一人手持小玉扇而来，珠眸玉面，明艳可鉴，竟是江家二小姐江楚楚。
谢欢见了这位不速之客，面色是大大的不喜：“你来做什么！”
江楚楚从鼻子里哼一声，破天荒地没出言刁难，只将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转，落到锦绣身上：“你，过来，本小姐有话和你说。”
其实她这一番模样比起以往，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不过落到谢欢和柳三娘眼里，却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好不讨厌。谢欢站在那儿握着拳头龇牙咧嘴，柳三娘坐那儿，斜着眼，用眼风扫着人。
江楚楚没好气：“我能吃了她不成？”
锦绣冲那二人看了一眼：“没事，我去去就回。”
她同江楚楚走到茴香院门口，江楚楚合了小玉扇转身看她：“上回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锦绣一怔，随即明白她指的是谢枫大婚日她在后园池塘落水一事，便点了点头。江楚楚睨着她：“本来我是看不惯你这装模作样的，不过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就屈尊提醒你一件事。”
锦绣暗笑，面上恳切道：“愿闻其详。”
江楚楚眼尾一挑：“你可知上回我为什么要来找你麻烦？”
锦绣：“难道不是因为江二姑娘看我不顺眼么？”
“咳咳，这也是其一……最主要，还是谢二与我说了你和徐子歇的事。”
江楚楚说这话时注意着锦绣神色，见她毫无恐慌心虚，还皱起眉头看向自己：“我与徐大公子能有什么事？”
江楚楚一顿，脸色不大好看起来，难道自己真给谢敏那厮给糊弄了？
“徐子歇与谢二是两情相悦，你横亘其中、挖人墙角，这还不算事儿？”
锦绣哭笑不得：“这话是谢二小姐说的？”
“倒不是，是我无意中听到她房里的几个丫鬟在说罢了。”
“江二姑娘，我与那位徐大公子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不瞒你说，原先徐大公子跟我是有一桩婚约，只不久前他们家夫人登门国公府，已经退了婚，我们现在并无干系，且我此生也从未见过这位徐公子。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不实，叫我天打雷劈。”
江楚楚本来就有些动摇，又乍一听到婚约与退婚一事，才知自己真是给谢敏糊弄了，只怕上回那两个丫鬟一唱一和也是她有意安排好的一出“双簧”，好让自己因其“无意”信以为真。
好个谢二！
锦绣心中虽有恼，却不至于太甚，她早就猜到是谢敏在背后撺掇。只是，谢敏好端端的何以给她泼这样的脏水？
江楚楚与锦绣相视一眼，不知怎的，忽然心领神会地明白过来。
江楚楚冷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家为什么找你退婚？难道又是谢敏从中作梗？”
“那倒不是，是徐公子自己要出门远游个三年五载，徐家是怕耽误了我。”再者，谢敏能耐再大，也不过是未出阁的小姐，应当还不至于如此。
“早不退，晚不退，偏偏此时找你来退，你怎知当中没有蹊跷，”江楚楚越想越气，在原地连连跺脚，“贱蹄子！贱蹄子！”
锦绣看她这副暴怒之色，与上回被自己气到时一般无二，虽然恼她，又觉有几分好笑：“事情已经说开，锦绣这便告辞了，希望江二姑娘念在我救你一回，往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江楚楚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有那么闲？总之……之前是搞错了，以后不会如此。”说到最后，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些。
对江楚楚而言，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而且她特意过来找自己说这件事，恐怕也是为了报还救她的恩情，提醒自己要小心谢敏罢。锦绣便笑笑，作势要走。
江楚楚却又喊住她：“先别急着走，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锦绣只好回身等她开口，听她道：“你知不知道抱琴去了哪儿？”
见锦绣蹙眉沉吟，江楚楚疑虑更深：“你不记得了？就是上回我派过来引你去林子的丫鬟，你后来见过她么？”
“没有，她不是大表嫂的人么？”
就算要找，也应该去秋芳院问江雅言。
江楚楚摇头：“奇了怪了，上回我临时用只玉镯子叫她帮我做事，之后还想找她来着，怎么也找不着了，大姐那儿也说没见着人。”
锦绣心中一跳，好好一个丫鬟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罢了罢了，你不知道就算了。”江楚楚挥挥手，摇着扇子走了。
江楚楚一走，谢欢和柳三娘立马凑上来：“怎么样，姓江的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没有，只是说了几句话，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找我的事了。”锦绣看看谢欢，想着谢敏的事还是不要和她说的好，毕竟她们是一家，且谢敏要害的是她一人，只她自己多警醒着便是。
……
日子一晃，上元灯节至，这一日，京城城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全城的女子倾巢而出，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相比与平时，龙城卫巡逻的侍卫多了不少，几乎每走一阵，都能看到着那身官差服的人在其中。罗裳轻衣，胭脂香粉，遥遥望去，满街都是女子。
世家贵女此灯会时一般是坐着自家的灯船出行，也是在船上放灯。晚饭过后，定国公府的女眷一同上了船，在灯光夜色里，漂浮于九江。这船造得极大，两房的女眷基本都在，此外还有一些仆妇丫鬟。开船的是自家的家丁，船有两层，每层头尾都有侍卫看护。
锦绣、谢欢、柳三娘立在近水那层，各自手里拿着花灯。今日这样的时候，戴帷帽未免笨重，大部分女子都只覆面纱而已，她们三人也不例外。三人都做了闭合的小巧样式，但图纹个不相同。谢欢在纸面上画了一匹枣红色骏马，并不很像，但憨态可掬。柳三娘不擅绘画，且心觉麻烦，拜托锦绣替她画了个云鬓香腮的仙娥。锦绣自己倒比较随便，只用墨笔勾勒出一只画眉鸟儿，上色也未曾仔细地上。三人各自品鉴了一番对方的花灯，又走近凭栏处去看岸上和水上的风景。
“人可真多！”谢欢感叹。
柳三娘不以为意：“这还算好的，在我们老家那儿的集市，脚都没地儿放啦。”
“南地有那么热闹？”
“那当然，而且规矩没那么多，想怎么来怎么来呗。”
锦绣笑道：“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去看一看南地的风光。”如果可以逃离京城，她想去母亲的故乡看一看，小时候靠在母亲的怀里，总听起母亲说起南地的风光多好，南地的人多纯朴。
柳三娘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京城的贵女都看不上南地呢。”
“怎么会。”锦绣道。
柳三娘笑了笑，这一笑比平素少了几分造作，又多了些由衷的自豪与欣悦。
“放灯啦！”
随着一声高喊，有乐声从远方天际飘来，岸上的人都涌向水边，船上的人也涌向水边，俯身，放灯。
柳三娘点了点谢欢的胳膊：“写了什么心愿，该不会是想老头让你嫁给顾大人吧？”
谢欢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呀什么呀……”
锦绣将灯放落，屈身半蹲，两手交握，静静地凝望着那盏灯飘远，与所有的花灯汇聚到一起。
惟愿祖母安康，三哥和顺。
岸上珍珠阁内四楼，四五人靠窗而坐。
“总督！是你家的船开过来了！这船气派，真他娘的大……”
“废话，国公府的船能不大么，再说女人家也多，就你家那四五口人，也不至于搞个这么大的。”
坐在靠里的谢毓已经喝得微醺，他听到动静，大步悠然过来，往下瞟去。
“总督，这船上这么多女的都你家的？不好养啊……”
“就你屁话多，你当然养不起，咱总督能养不起？”
顾卫衡将这两人拉开：“别发酒疯。”
谢毓回头看了他一眼，转个身，整个人背靠着栏杆，双臂撑着往后仰：“没事儿，今儿过节，大家高兴怎么来怎么来，爷请客！”
雅间的几个统领、副统领登时酒兴高涨，大喊大叫起来。
“不愧是总督，敞亮！”
“敬总督！”
谢毓笑骂：“滚你丫的，爷晚点还得去溜一圈，喝你们自己的。”说罢头一侧，目光往下面飘去，那微醉的冷淡的目光，不知看到什么，忽然凝住。
灯光闪耀的大船上，定国公府的女眷三三两两地立着。船头近水的位置，有一名梳着低髻覆着面纱的女子遥望着渐行渐远的花灯。那双眼，没有秋波潋滟，没有寒潭幽凉，只是静静的清泉，仿佛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般般入画，皎若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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