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年少事

　　PART ONE
　　校历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下了这节数学课，就放国庆节了。国庆节回来也就月考了。
　　对于学霸们来说，下了这节课后是七天排满辅导班的日子，这七天过完他们就集体去华山论剑了。
　　对于我来说，我还有七天的时间去潜心修炼以致于不惨死在大侠们的大宝剑下。
　　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有心思去听米老师强调底数大于一的对数函数图像越大越 “趴趴”。
　　指数对数愁煞人啊。
　　我这节课走神的内容聚焦在：
　　本来物理公式都会背，可是一遇到题就麻爪。我就想不明白了，木板和小物块又不是彼此的生死劫，干嘛非抱团出现，而且每次换出场方式就很过分了。
　　还有明明背了一晚上关于钠的化学方程式了，今早听写的时候怎么又不会了。关键是老师，你在哪道题里讲了这个隐形的知识点了，我怎么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每次李老师一扶眼镜，眼神犀利的让同学同学们拿出笔记本画一个 “打怨”（因为地理老师有口音所以音译了，这个词本来是 “大圆”）的时候，我都想说，没用的，就算我找到了晨昏线，我也不会算日出日落时间的。
　　这一个月，我有原则有水准的保持着遇题明白七分，不求甚解的水平。
　　我能清楚的预感到以这种状态去考试就是一条死路。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这样吧。下课。”
　　有点尴尬，因为没有人喊起立，樱兮敲了敲方蓦的桌子，这货才回过神来喊“起立。”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怎么愉快啊，我又默默地趴回桌子上。
　　“来来来，大家先别走，清空桌洞，排考场。”方蓦接着大喊到，然后又戳了戳我“季风？季风？”
　　“干嘛？”我半死不活问。
　　“今天咱组值日，你是组长，一会排完考场，组织一下打扫卫生。”
　　“好。”好个屁，我想静静啊。
　　我拼死拼活的把所有书本塞进我狭小的书包里，又半死不活准备去投拖把，目光涣散的出门时一头拱到了“电线杆”上。
　　方蓦一手从我手上接过拖把，一手轻轻弹了一下我的头说，“你没事吧，怎么一下午魂不守舍的？”
　　“你不懂，我这是考前焦虑症。”
　　“你焦虑个什么劲啊？”
　　“你知道我是从晟城过来借读的吧。”
　　“知道啊，就为这？”
　　“其实，我的学习成绩原来也只算中等偏上，放在咱们学校瞬间被秒成渣渣，而且我现在复习的特别没底，所以我这次肯定会考得特别惨。”
　　方蓦用同情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压低声音问：“考得不好会怎样？你爸你妈把你活剥了？不至于吧。”
　　“那倒不会，我妈也没时间管我学习成绩。只是，只是我要是考了全校倒一的话，我不要面子的吗？”
　　方蓦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搞笑的事，笑了一会，放下拖把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我被他拉着去了罕有人至的学校后花园。“干嘛带我来这儿？”
　　他就地而坐，拍拍他旁边的空地说，“坐。”
　　“你到底要干嘛？我还要回去打扫卫生，回家复习。”
　　“你不是焦虑吗，过来看看风景就不焦虑了。”
　　学校离海边很近，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大海。
　　快要日落了，太阳在大海的那头，金色的光晕若即若离的触碰着海面。海面上波光粼粼，有海鸥略过。海岸这边有山，山上有一座很可爱的圆顶红色的小房子。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栋房子。
　　“观象台啊。”
　　我闻到一股焦油尼古丁的味道，转过头看方蓦，他居然真的叼着一根烟。
　　“喂，这里是学校，你敢在这抽烟。”
　　“安啦，没人会发现的，老师都下班了。”
　　“可是，咳咳……”我被这个味道呛的说不出话来。
　　方蓦赶紧把烟掐了，像个闯了祸的孩子问“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润喉糖，按出一颗，撂进嘴里，又递给我。我看了那个熟悉的包装哭笑不得，说“原来你常年携带这个啊。这个能压住烟味？”
　　“不能，”方蓦含糊不清的说，“但含上嗓子能舒服一点。上次给你的你没吃吗？”
　　我笑了，说“班长大人给的，当然是要供起来啦。不过好学生居然也会抽烟啊。”
　　“我算什么好学生，”方蓦笑着说，“你是怎么界定好学生的？”
　　“学习好，是班干部，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反正，不是我这样拖班级平均分后腿的。”我有点失落的说。
　　“好了好了好了，”方蓦把我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哄小孩似的说，“大家都在一个教室学习，谁也没比谁好哪去。乖，快去打扫教室，早点回去好好复习。”
　　方蓦去投拖把了，我跑回教室，从讲台上拿过一把印有考号的纸条和胶水，从靠窗第一个桌子开始贴。
　　“季风。”方蓦又叫我。
　　“怎么了？”
　　“靠门第一个是一号。”
　　“……哦。”
　　“哎，顾同，你先别走，咱组本来就比其他组少一个人，你走了我就只能一个人拖全班的地了。咱俩一起拖完了，一起回家呗。”老赵在教室那端大喊着。
　　顾同站在门口，叹了口气，把刚背上的书包又放下了。
　　我问，“顾同，你有急事吗？真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顾同看着我楞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家里有点事。”
　　“那你走吧，剩下的我们做就好。”
　　顾同匆忙的说了声谢谢，皱着眉头着急的消失在门口。
　　“别啊，季风，我这样会累死的。”老赵哀嚎。
　　“不是还有方蓦吗？”
　　“方蓦也很忙啊。”
　　“那常溪？诶，常溪呢？不是说好等我一起回家吗？”
　　“他早和卜霖渊一起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还你个大头鬼！”樱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踹了老赵一脚，说“人季风是组长还是你是组长。”
　　老赵立马老实了。
　　PART TWO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我回到家准备好好学习的时候，停电了。
　　手电筒也没电了。
　　我问常溪咱有蜡烛没，常溪白了我一眼说，你就安安生生洗洗睡吧。
　　可是，没有光我睡不着咩~
　　于是，常溪被逼无奈和我分头出门借蜡烛。
　　对天发誓，敲顾同家的门的时候我绝对没有动机不纯，只想碰碰运气来借根蜡烛。因为顾同说他家有事，我连没人开门的准备都做好了。
　　但是门开了，开门的是顾同。
　　“有事？”
　　“额，这不停电了嘛，我刚刚搬来，所以家里没蜡烛。你家有没有多余的蜡烛，能借我一根吗？”
　　顾同微微低头，在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的光下，他脸部流畅的轮廓笼罩着淡淡的光晕，美好的像是堕入凡间的精灵国度的王子。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里屋，里屋那张不算大的茶几的正中央有三只蜡烛正在安静的燃烧，还有三个小孩在趴在那里，应该是他的弟弟妹妹在写作业。
　　“我家没多余的可以借给你了。”
　　“好吧，谢谢。我……”
　　手机响了。“常溪？”
　　“季风你快到一楼来，单後姚昏迷了。她，她现在状况很不好。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马上下来。”
　　我飞奔下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又是我遇上这种事。虽然只下了一层楼而已，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踩空了几节楼梯。
　　单後姚家门大开着，我冲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单後姚躺在地板上。
　　“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说着说着话，就突然喘不动气似，然后就说不出话，再就昏迷了。”
　　“打120了吗？她家大人呢？”
　　“打了。她家里没别人了。对了！去隔壁叫高樱兮和她爸爸来帮忙……”
　　“她爸带她去训练了，家里没人。”
　　怎么办，怎么办？
　　有一刹那我觉得我在做噩梦，这种事情没有理由我一辈子会一而再的遇到。
　　“单後姚！单後姚！”我顺着手机的手电筒照的光看去，单後姚表情很痛苦。我手一直在抖，根本试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呼吸。
　　我脑子里突然很乱，黑暗，单後姚扭曲的五官，爸爸被送往急救室的那个夜晚，太平间，无数场景交叠了。
　　抢救，无助，迷茫，恐惧，病危，无数词汇，化作象征着死亡的平直心电图的声音的扩大分贝的朝我袭来，逼着我停止了思考。

　　……“是你们打的急救电话吗？”…… ……“怎么这么黑，怎么不开灯？”……
　　……“停电了？！”…… ……“姑娘你让一下。”…… ……“血压90 60脉搏40”…… …… “家属来一个人。”…… ……“顾同，你帮我照顾一下季风。”……

　　“季风！季风！”
　　我眼前终于出现了真实的画面，顾同拿着蜡烛半跪在我面前。
　　“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我低头，悄悄抬手抹了把眼泪，“单後姚呢？”
　　“送去医院了，常溪跟着去了。我，我送你上楼吧。”
　　我点点头，但是我站不起来。
　　“你是不是崴到脚了”
　　“好，好像是。”
　　顾同沉吟了一下说，“那你先坐会吧，我给你找东西冰敷一下。”
　　过了一会，顾同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条用冷水打湿的毛巾。“现在只有这个，将就一下吧。”
　　他把毛巾放在我的脚踝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下了。黑暗是很安静的，除了烛火在黑暗里摇曳着，就只有双重的呼吸和心跳。
　　黑暗让人没法不想到死亡。
　　顾同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你害怕吗？”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难道你不害怕吗？”
　　“我很担心，但你在害怕。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
　　“你不害怕死亡吗？”
　　“总有些东西必死可怕多了。”
　　“可能是我有心里阴影吧。死亡曾经带走了我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他走了，我就没有家了。”
　　顾同没有接话，我也没有继续可说的，就这么沉默着又一次一起从天黑坐到了天亮。这一次，我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我和顾同之间好像有一堵墙。
　　也是一种孽缘吧，明明是奢望着能和他浪漫的邂逅，却没成想和他在这种场景里相遇。两个人能一起遇见这么小概率的事件，概率小的可以媲美电视剧。还是生活太狗血了。
　　临别时，顾同说：“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害怕过。”
　　那时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PART THREE
　　常溪早上从医院回来后说单後姚是先天性心脏病，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俩都松了一口气，简单吃点早餐，洗漱一番然后补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床头柜上有常溪留的字条，他又出门和卜霖渊鬼混去了。我也重新开始担忧起我的学习。
　　我的学习正处于一种很迷茫的使不上劲的状态里。上课听得时候感觉都会，可是做作业的时候又记不清楚知识点，只能摊开笔记本和学案，边写边找，久而久之，也说不清楚哪里不明白。题倒是做了不少，只是大多是做了就忘，没什么效果。
　　我只能按常溪那天教我的方法，一科一科的过全解。
　　可是我基本写五道题就能错三道，错误率一点一点磨掉了我一开始的斗志。我开始看小说，追琅琊榜。
　　我爸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只有三分钟热情的人。
　　玩的时间总比学习的时间要过得快，我到最后一天晚上也没能完成我的计划。就这样，我无比忐忑的迎来了我高中的第一场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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