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月暗笼轻雾

　　“彭”的一声，漫天的火树银花在他身后绚丽绽放，那姹紫嫣红的烟火，层层叠叠间如同娉婷袅娜的仙女，将这个寥落星晨的夜点亮。将他的清新俊逸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纪言见我这般痴傻的样子，缄默了许久，只是从唇边露一丝笑意。像是得到觊觎已久的珍宝般，以手抚了替我理了一绺青丝，道

　　“你还好么……”

　　就那样，那烟花仿佛也在我脑中炸开了一个闷雷，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世间，竟有另一个男子为我情根深种。那一夜，我只低着头在前面走着，而他则是默默地跟着在我的后面，两相无言。

　　就这样我们只是不约而同的将此事耽搁下了，因为我发现自己竟不知如何拒绝他，他也没有正式开口向我说明过什么，只是那晚暧昧逾矩的动作，似乎也无从怪罪。

　　他依旧是每日去市集寻了我喜爱的零嘴小食放置我房门口，早出晚归。因着会几分拳脚功夫，纪言便去武馆中找个活计，赚些钱银补贴家用。爹爹却十分不喜，觉得大才小用了，只让他多多陪我，等过些时日，风头劲过了，便为他在朝中谋个出路。

　　饷午时分，我拎了食盒，便前往金陵纪言所在的武馆，为他送去午饭。

　　只穿过一条街道，没几步脚程便到了。正欲入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姣美的婢子，又有一顶轿子。看样式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女儿家来这武馆做甚。

　　那婢子见我提着食盒，眼中几分探究便多看了两眼。我也不做停留，只捧食盒进去，迎面却撞了了纪言和一位二八年纪的俏丽女子

　　那女子衣着得体，发髻间是束青丝缎带，又有一珍珠玉簪，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的上小家碧玉，清新可爱了。

　　“小姐。”
　　那女子见我进来，神色紧张，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又见我手中捧着食盒，虽然不解纪言为何要唤我小姐，但也总归是不失礼节的朝我颔首致意。

　　反倒是纪言有几分紧张，似乎怕我误会了什么便打发她道
　　“夏姑娘，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便请回吧。”

　　那美人见此，只含泪咬了咬下唇转身便走了。我心中却了了几分，回头见纪言，他虽穿着玄色素袍，但身姿挺拔，剑眉星眸，不失为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小姐，她只是前日给我随手救下，我们……”

　　我见他慌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便招呼他坐下，开了那食盒，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总到了适婚的年纪，喜欢哪家的姑娘，让爹爹替你做主，上门求娶也未尝不可。”

　　“属下是一直心有所属，就是不知道老爷舍不舍得，怕是我身份低微，唐突了佳人。”

　　他把话说得哀而不伤，但我却心中隐隐作痛，只安慰他道“不要看轻自己，爹爹从未把你看成下人。”

　　“那你呢，又把我当作什么。”

　　他眼中的炙热就烧得我耳朵都红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答复，我发现自己无法忽视纪言的脉脉深情，想起那晚他冰冷的吻，孤寂的背影，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再让我想想好么？”

　　我知道，若是选择了纪言，这一辈子，他必定会护我一世周全，怜爱疼惜自是不必说的，与其把自己交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不如成全了他的一番痴情。

　　只是……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或许忘记那个人还需要时间吧。

　　回了家，便听说外公和舅舅派了马车，在偏巷后门等我。想来半年不见，也是想我了，最近朝廷的情势好转了许多，当今天子也不再对我们步步紧逼了。

　　娘亲只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让纪言随着，上了马车一路跟到了林府。

　　到啦府邸门口，管家早就带着一众侍婢在那里候着了，见我下车，便唤来一个小厮欣喜若狂得说
　　“快去禀了老太爷，说表小姐到门口了，快。”

　　那小厮得了令便快奔进了府里，几名婢子见我下车，忙撑手来扶，眼中皆是欣喜，我只觉得心中一暖，便随着她们进了内院。

　　“表小姐好”
　　“表小姐好”

　　一路走来，来往的下人，见了我，仍是像当年那样毕恭毕敬的行礼，仿佛这一切从来没有变过

　　思虑间，已经被家奴迎进了大堂，只见外公穿着一件玄色便服，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舅舅立在外公的左手边，眼里多了几分沧桑。

　　“婉婉见过外公，舅舅，舅妈。”
　　我一激动，便行了跪拜礼，磕了三个响头，当日匆匆离别，竟连话也说不上，

　　这些日子以来，外公必定是日夜忧思，鬓间竟长了许多白发，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曾经风光一时的太子少傅。如今也不过是普通的和蔼老人。

　　这半年，皇上将纪家的势力连根拔起，手段之凌厉，无所不用极其。纪家衰败，连带着外公舅舅也受到牵连。想起当日的无知莽撞，眼眶一红，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坐在下手边的青木椅上的舅妈见我伤心，又穿戴着简陋，眼中含了泪来，便不由分说的抓住我的手，拧着帕子说道，

　　“瞧瞧，婉婉都瘦成了怎么样，这才半年不见，便没了往日的风采。怪你爹爹娘亲，不让舅妈舅舅来寻你，若是如此，你也不必吃这样的苦。”

　　舅妈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宽待我，往日里虽不能常常见面，但是每次来家中，皆为我精心挑选了吃食穿戴，倒是自小真心疼在心尖上的，我见她如此，心暖着安抚她道

　　“爹娘是怕纪家的事情拖累了外公舅舅，在狱中，皇上已经网开一面，放我们一条生路，切不能再结党营私，作出以下犯上的事。再者，皇上终是对我们有所忌弹，所以爹娘不让你们来寻也是怕受到牵连。”

　　“傻孩子，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什么牵连不牵连的。纪家和王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念着师徒恩情，并没有对你外公怎么样，但是如今我们在朝中的地位今非昔比，你舅舅到处受到各方势力的打压，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

　　她替我捋了捋额前的秀发，轻声道

　　“虽说仕途不顺，但好在衣食无忧，只是苦了你，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养着，如今…”

　　舅妈声泪俱下的用锦帕抹了抹眼泪，喃喃说，

　　“不然就寄住在府上，也不必回去了，我让下人收拾一个厢房出来，再配上几个丫鬟嬷嬷，再苦也不能苦了你啊。”

　　听闻此言，我顿时百感交集，安慰她道

　　“婉婉多谢舅妈的好意，只是爹爹和娘亲如今身边只剩下我，我是万万不能离他们而去的，至于现在的生活，虽不像以前以前那般安福尊荣，确是怡然自得了许多，舅妈自是不必担心了。”

　　她见我脸上释然的表情，知道我的日子并不算困苦，便心安了几分道

　　“即使如此，我也不必再勉强。这次我与你舅舅找你前来，是为了你的婚姻大事，如今你和安王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更何况现在是带罪之身，自然是不会有结果的。舅妈想为你做媒，为你早日寻得佳婿，免得你娘心中挂念。”

　　忖量了良久以后，我浅浅笑道，

　　“舅妈，婉婉今生今世早就不想再嫁了，望舅妈谅解。”

　　“难不成你心中还想着安王爷么，婉婉。”

　　见我沉默，她又握着我手说

　　“安王爷实非你的良人，先不说，他利用你，让纪家陷入今日的困境。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以他的身份，诺大的京城，找一个废相的住所是易如反掌，你离开的半年，他可曾寻你，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施施然苦笑道，“这些道理婉婉都明白。只是婉婉这幅样子，只怕……”我若有所指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这些事舅舅都会替你安排好。”

　　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拂开衣袖，细白如藕的手臂顿时就暴露在阳光下，在小臂处，一颗刺眼的朱红色的守宫砂，赫然出现，她满意的笑了笑，叹了叹口气，

　　“其实，他早就为你想好了后路了，是希望你离开他后能够再嫁，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不是么。”

　　在氤氲的光圈下，那刺眼的一抹红提醒着我，那三年，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真正的碰我，他真的不爱我，或许从我嫁进王府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总有那一天，一直以来，我都是他不要的那个女人吧

　　鼻子突然一阵酸楚，心中早已千千万万遍的名字，霎那间，侵蚀我所有的感官，只觉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看到我黯然神伤的表情，舅妈了然，便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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