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故人来

作者:酱风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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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夏阳总尤其明亮,镜子也太过清晰,光天化日下路明月满面的疲惫更加无所遁形。

      向宛叽叽喳喳地同言飞在说这裙子有多合适她。她于是也端详起身上的裙子来,却猛然地盯住了镜子的右下角,她裙摆的下方赫然出现了半张脸,半张男人的脸。

      她如见鬼魅般不可置信地狠狠揉了揉眼睛,男人略略低着头捧着本杂志,从她的角度看去,那张侧脸与照片中的如出一辙,分明是昨晚出现在梦里反复折磨着她的那半张脸!

      乔行知?不会这么邪门吧?

      路明月脸青了白白了青,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地,还没这样地怕过谁,虽然她自己也很不能理解,此时却唯有夺路而逃的念头。

      逃回更衣室?不可能的。乔行知的位置正正在更衣室走廊出口边上,她疯了才会自投罗网。往大门口逃?她穿成这样会不会当即被扭送到派出所?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向宛瞧她跺着脚恨不能将地板踩出个窟窿来的模样疑惑道,“路路,怎么了?”

      路明月把头埋到胸口,拼命压低了声,“大灰狼。”

      向宛:“什么大灰狼?”

      路明月快哭了,“你轻点声,轻点……变态,变态在那……”

      “变态?”向宛也是个神人,一个恍然下意识地刷地转过头去,声音也放得跟做贼似的轻,“哦那个强要你的人啊?”

      路明月:“……”强要?汉字真特么地博大精深。可她已经没心思跟向宛计较了,一个劲儿地在地上找能钻得进的缝儿。

      可乔行知那对耳朵长的是招风耳吧?竟然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往她们那边随意地瞄了一眼,而后很不幸地,他的视线定格了。

      路明月又想起了让她恨不得变成乌龟的梦境,梦想成真这事儿真踏马地惊悚。

      她欲哭无泪地缩在脑袋站在镜子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阿弥陀佛阿门阿弥陀佛阿门地念了无数遍,可是无论佛祖还是耶稣都已然赶不及来救她,乔行知哦不,大灰狼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近了,更近了,近在眼前了。

      “路明月?”大灰狼竟然会说话啊,声音竟然还有那么点性感,可是他可不可以不要认识她不要叫她的名字啊?

      路明月霍地一个转身,转得猛了差点儿没站住,面上挂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呵呵,乔总,这么巧?”

      乔行知点点头,没有接话,却也不挪步,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路明月更是心中发毛,她有个习惯,心中一长毛就容易没话找话,俗称尬聊,“没想到乔总认识我啊,真是倍感荣幸倍感荣幸……”

      路明月自觉这话十分周全十分体面十分百搭,为何乔行知的神情像是冷了下来,搞得这炎炎盛夏眼看着就要飞雪的似的,“你不认识我?”

      这人是什么毛病?即便你是个还算年轻的总裁,风投界的钻石王老五,也不至于非得是个人就认识你吧?你以为你是人民币人见人爱吗?

      她讪讪地笑,“哪能不认识乔总啊?乔总是风投界之光啊。”

      她觉得这马屁拍得够响了吧,谁知乔行知危险地眯了眯眼,微微俯下点身,凑近了逼视着她,像是要把自己的脸嵌在她的眼珠子里似的。他本就生得高大,这么一来气势更是迫人,“你真不认识我?”

      路明月仰头望他,茫然了。

      在网上搜过他算认识么?

      挖过他墙角算认识么?

      骂过他变态算认识么?

      他乔行知能耐再大还能有通天眼不成?可他这样盯着真的让她很想坦白从宽啊。

      “Bridge,你来了。”

      路明月听到乔行知身后传来个动听的女声,如蒙大赦一般错开脸去,然而她只窃喜了那么一瞬,歪着的脑袋就这么定格了,因为现实的雷霆又将她打击了个里嫩外焦。

      老天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宾利美女!麻烦你告诉我她怎么又跟乔行知扯上关系了!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总逃不过乔行知的五指山!我是孙大圣大闹天宫了么你要这么对我!

      她木然地转过头去,正好瞧见向宛也一脸懵逼地望着她,两人眉来眼去地用心电感应交流。

      路明月:(哀嚎一声)这女的什么时候进的试衣间啊?有没有听见我们讲变态的坏话?我们讲坏话的时候有没有指名道姓?

      向宛:我…也不记得了耶,但是你说要扮成男人抱住变态唱一笑而过的时候,那头好像有一双阴森森笑着的眼睛。

      路明月:(又哀嚎一声,倒地,吐血,卒)。

      宾利美女款款上前,在乔行知和路明月之间恰到好处地带了两眼,“你们认识?”

      路明月咬着唇为难,琢磨着她今天是不是跟“认识”两个字扛上了。

      乔行知一点也不避讳地看着她的模样,忽然觉得她不记得他,似乎也很有那么点意思。

      路明月啊路明月,没想到又相逢了,既然相逢,又何必曾相识。

      别看乔行知如今是个挺唯利是图的奸商,其实他出生在一个阳春白雪的知识分子家庭。

      他爹是个听着就高大上的科学院士,他娘是某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的教授,年轻时还出过几本文绉绉酸溜溜的诗集。

      这样的家庭在这样的年代,自然是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奔小康道路上的领头羊,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先驱者。

      乔行知显然是个十分善于投胎的,投胎的时候挑了个好人家不说,还挑拣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并完美融合。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出生的时候大概顺便将他父母的满腹经纶也给带了出来,所以当他还是个屁大的小娃娃时,同龄的小娃娃都还在“鹅鹅鹅”,他已经会背《论语》、《三字经》了,于是常有大人见了他就夸,“哟,长大又是个知识分子。”

      然而,乔行知并没有为此骄傲,对知识分子这个词却是越来越不感冒。

      乔家对子女的教育又是个中西方结合的,本着不长歪你就随意的理念,乔行知肚子里关于自己关于未来的想法疯狂滋生蔓延。

      高中时,他本着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的想法,他去了美利坚留学,申请了美利坚最好的商学院。
      大二暑假归国时,他本着中国这么大我也要去看看的想法,他去了趟西藏。

      本就是随性而至的一趟旅行,他背着个双肩包跟父母打了个招呼,便飞往西宁去了。

      那时没有什么网络购票,临时去西宁站买去拉萨的车票时,卧铺票已经连渣渣都不剩,无奈只好买了硬座。

      他的座位在一排的中间。他并不晓得他身旁坐在窗口那人是从哪里上车的,可从他上车起,那人就一直在睡,几乎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从天亮睡到了天黑。

      他甚至也不知那人是男是女,跟他一样随身唯有一个大的双肩包,反背在胸前用一双臂膀抱住。一顶帽子扣在脸上,遮住了整张面孔,唯露了只秀气的耳朵和半截白皙的下巴出来。可偏偏头发又偏短,稍微邋遢点两三个月不理发的男人也就如此。上身罩着件黑白的格子衫,下身穿了条宽松的牛仔长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打电话给父母报了个平安,他就将手机随意地塞进裤兜里。

      10点过后车厢里的灯熄灭了,嘈杂声也渐息,唯有列车轰隆隆地行驶在苍茫的高原大地中。

      乔行知到底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这样的环境,狭小的座椅,左右还都挨着人,又怎能睡得好?

      手机一路也没什么信号,他只好玩单机游戏,玩到后半夜才觉得困意汹涌,晃晃悠悠地迷糊起来。
      睡着好像也不过一瞬的事情,半梦半醒间蓦然地觉得怀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事物,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低头却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睛是那般的明亮,好像窗外高原上的夜空里闪烁着的星星。

      可这些都是后来一次次回味的感觉。

      当时他着实是吓了一跳的,车窗旁的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短发,映着外头微弱的星光而显得肤色格外莹白,不知是因为眼深鼻高还是因为神情的关系,有着一般女孩少有的英气,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地翻过身来八爪鱼一样地抱着他,一只手还按着他腿侧的裤袋。

      夏日的衣衫总归是单薄,似乎阻隔不了什么。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和起伏的曲线,属于少女的淡淡体香不由分说地钻进鼻中。

      说实在的,在他眼前晃悠过的女孩子不少,可他从来没被这样明目张胆地冒犯过,自然是不悦地蹙了蹙眉,想要将她推开。

      她的眼珠子却往另一侧的下方斜了斜,又朝他眨了眨眼,好像兔子一般机灵。

      他这才意识到,他那只被她按住的裤袋中,有另一只手正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出去。

      他霎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被贼惦记了啊。他将手伸进口袋握住手机,感激地无声地对她说了谢谢,她却半点也不领情似的,毫不留恋地就从他身上下来,扣上帽子又开始睡。

      他垂着头望着空掉的怀抱,竟然有些回味方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男人啊无论好坏都有那么点可耻。

      无奈地笑一笑,莫名有些遗憾。

      这么一折腾便彻底地睡不着了。

      第一丝曙光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女孩遮脸的帽子不知何时滑了下去,一抹金黄停在她小巧耸立的鼻尖,睫毛密而长,许是恼烦着光线的缘故,不安地一颤一颤的,仿佛刷在他心头撩起一丝痒。

      他弯下腰替她拾起掉落的帽子拍了拍,却夹带了点私心扣在她环着胸的手臂上,只覆住了她下巴的一角,露出她的眉眼。

      对面的大爷不知何时醒了,也不言语,只笑眯眯地看着他,满面的了然。

      他有些窘迫地错开眼去。可就在目光转向窗外的那一刹那,映入眼帘的竟是巍巍的雪山,逶迤连绵,似乎跟随绿皮车一同飞驰着瞧不见尽头。

      初升的日头悬在山的彼端,波澜壮阔的山顶映着灿灿天光,如同覆上一层薄金,辉煌圣洁地如同仙境。

      车厢里已经苏醒的人们纷纷骚动起来,唤醒了沉睡的同伴。

      这就是青藏高原。饶是他面上再是镇定,心中也不是不震撼的。

      他想了想,也伸手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女孩,她却只不耐烦地转了个脸,在睡梦中往远离他的窗口挪了挪,砸吧了下嘴把头靠在窗棱边。

      透明的日光一丝一丝拉长,一丝一丝相接织就成一副巨大的薄雾般的天幕,窗外的皑皑白雪在天幕中愈发地亮堂起来,女孩的面庞笼罩了层光影,柔和了眉目,如梦如幻。

      画中景,景中人。

      那一刻他觉得人生的这前二十年里,无论是生活的万事如意抑或是学业的志得意满,都不及眼前的美好。

      那一刻他也分明听见他胸膛里的一颗心,扑通一声,剧烈地跳了一下。

      时隔多年的今日,他才晓得当年那个让他刹那心动的女孩,叫做路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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